第134章 珠胎暗結

天邊嘩啦啦的閃過一道炫目的光亮,似乎有什麼要刺破天空一般,轟隆隆的雷聲隨着這白色的亮光滾滾而來,不多時便有狂風夾着暴雨不住的砸了下來。屋頂上的飛檐漏出了一幅珠簾,水珠急急忙忙的走着,連成了白茫茫的一線,滴滴答答全然沒有間斷的時候。

家廟的後院走廊裡站着一個穿着灰色衣裳的人,她手中拿着佛珠不住的在轉動,眼睛一動不動的望着屋檐上滴下來的水珠,臉上有着焦急的神色。

“陸姨娘。”身後傳來清脆的聲音,裡邊透着絲絲着急:“這可怎麼辦纔好呢,我們家姑娘摸着額頭有些發燙呢。”

二姨娘轉過頭去,後邊站着的是香桃,柳明珠的貼身丫鬟,她穿着一件灰綠色的衣裳,襯着一張雪白的臉兒愈發白了些:“方纔我們家姑娘還吐了,我想着該是昨晚裡頭沒有蓋好被子着涼了。”

“要不要出府給九小姐請個大夫來看看?”二姨娘生性溫和,聽着說柳明珠生病了,心中也是緊張,將那手中的佛珠捻得又急又快:“阿彌陀佛,佛祖保佑。”

“咳,姨娘,不必出府,府裡邊就有一位大夫!”香桃跺了跺腳:“還請姨娘陪我去前邊找那管事媽媽,容許我出去請了十小姐過來給我們家姑娘看診。”

“我倒是差點給忘了這碼子事兒!”二姨娘的眼睛一亮,扶了扶頭上灰藍色的包頭:“走,我與你一起去前邊跟那管事媽媽說去。”

香桃趕緊的點了點頭,撐開手中的油紙傘,與二姨娘一道往雨幕裡邊闖了去。雨水很急,打在傘面上滴滴答答的響着,又迅速滾落了下來,那油黃?色傘面上的白色梔子花被沖洗得乾淨了幾分,彷彿還能聞着香味一般。

走到前邊,那看門的管事媽媽卻沒有在外邊廳房,兩人找了一圈沒有見着,二姨娘搖了搖頭:“恐怕是喝多了酒正在歇息。香桃,你快些去尋了十小姐過來,我在這裡守着,那管事媽媽來了我便與她說下這事兒。”

香桃感激的點了點頭,撐了傘衝了出去,外邊白茫茫的一片,彷彿生出了淼淼的煙波來一般,二姨娘望着香桃的背影,搖了搖頭:“可惜了這麼幾個好丫頭,陪着九小姐在這裡邊住着,快三個月都沒見過外邊的花花草草了。”

柳明珠被關進家廟來的時候是五月初八,現兒已經是八月初一,眼見着就快滿三個月了。接觸了這麼久,二姨娘覺得這位九小姐人倒也不壞,心情好的時候見人還是一臉笑,可若是脾氣壞起來的時候可不像她了,拿着丫鬟不是打便是罵,也不知道那般精緻的人兒怎麼能如此暴躁。

或許是她被關在這裡,心情不爽快罷了。二姨娘覺得只能這樣來理解柳明珠,年輕姑娘誰不願意將自己打扮得精精緻致的,在外邊遊園看花,與姐妹們親熱的談話?二姨娘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女兒柳明欣來,這些日子裡,看家廟的管事媽媽對她恭敬了不少,與她說話的時候總是在羨慕她好福氣:“七小姐要做側妃了呢,太后娘娘親自指婚,嫁的是三皇子殿下,那可是皇后娘娘唯一的兒子!”

二姨娘聽着這些話又驚又喜,女兒果真有做娘娘的命,這不就一腳踏進了皇宮?

“陸姨娘,你站在這裡做什麼呢?”身後傳來管事媽媽的聲音,回頭一看,那婆子滿臉通紅,歪歪斜斜的走了出來,顯見得是喝多了些。

“九小姐病得厲害。”二姨娘很是焦急,走上前去一把將那管事媽媽拉到一旁:“若是她出了問題,你可吃不了兜着。”

那管事媽媽被二姨娘唬得身子一顫,酒醒了大半,磕磕巴巴道:“那、那、那趕緊去請大夫來給瞧瞧!”

“我與香桃剛剛在這廳房裡頭沒瞧見你,估摸着你去歇息了,我要香桃先出去請個大夫,自己留在這裡等着你出來。”二姨娘拉住那管事媽媽青黑色的衣袖:“媽媽可莫要怪我自作主張。”

“哪裡能呢,但願九小姐可不要出什麼事兒。”那管事媽媽臉色有些發白,雖然說柳老夫人交代了自己要使勁的磨她,讓她受點苦難,可柳明珠真生病了,她肯定也會要吃柳老夫人的掛落,現在聽着說香桃出去請大夫了,這才放下心來。

兩人站在門口等着,就聽耳邊嘩啦啦的雨響,還不是有風聲呼嘯而過,家廟中庭的樹木被風吹得東倒西歪,不住的有樹葉從上邊飄落了下來。

“咦,有人往這邊來了。”當那管事媽媽瞧見幾個人撐着傘從雨幕裡往這邊走了過來時,心中實在高興,立刻覺得肩頭的重擔卸了一半。

那幾個人走到家廟廳房,管事媽媽才發現中間那個是自家的十小姐,穿着一件蓑衣,腳下踩着木屐,身上倒沒什麼水跡,將那蓑衣取下,裡邊是一件淡綠色的衣裳,交領高腰,顯得她格外修長,羣裳下襬那裡繡着一圈纏枝丁香花,淡淡的紫色,幾乎要隱沒在那水霧裡一般。

“十小姐?”管事媽媽很是驚訝,朝明媚行了一禮,這會子十小姐過來做什麼?擡起頭來再看了看旁邊幾個人,一個是十小姐的丫鬟玉梨,身上揹着一個藥箱,另外一個卻是柳老夫人的貼身媽媽金花媽媽。

“金花媽媽,您怎麼也過來了?”管事媽媽有幾分惶恐,對於她們來說,金花媽媽比明媚更值得巴結,那可是老夫人身邊的得力人兒,誰敢不湊着去露個笑臉兒?

“老夫人讓我來瞧瞧九小姐。”金花媽媽的臉上沒有表情,只是甩手往家廟後邊走。香桃去請明媚給柳明珠過來看病,明媚覺得這可不是小事,先得稟報了柳老夫人。柳明珠不是個安安分分的主兒,萬一她是拿了這個做幌子,想要弄出些什麼幺蛾子來,出了事情自己也脫不了干係。

柳老夫人聽香桃說柳明珠生病了,也是吃了一驚,派了金花媽媽過來瞧瞧:“你去看看,若是病得重,趕緊挪了回掌珠院去住着。”

明媚一步跨進了柳明珠的房間,屋子不大,可裡邊的傢俱倒是俱全,靠窗擺着一張梳妝檯,上頭放着描金的梳妝匣子,還有一面明晃晃的鏡子立在那裡。挨着梳妝檯旁邊是一張桌子,旁邊擺着幾張椅子。再過去些便是一張牀,上邊躺着一個人,牀邊還站着香玉,正拿了團扇在給她扇風。

走動牀前,明媚看了一眼躺着的柳明珠,見她臉色煞白,額頭上汗津津的一片,點點的閃着光,一雙眼睛沒精打采的閉着。

香玉見明媚過來,推了推柳明珠道:“姑娘,十小姐過來看你了。”

柳明珠猛然睜開了眼睛,見到站在牀前的明媚只是冷笑:“柳明媚,你過來做甚,是來看我的笑話不成?”剛剛大聲說了這句話,便覺得心浮氣躁,一種酸濃的味道幾乎要衝口而出,她側過身子捂住胸口,指了指旁邊一隻盆子,香玉趕緊將那盆子端了過來,柳明珠張開嘴嘔吐了一陣子,最後翻過身來,嘴角還掛着亮閃閃的一線涎水,香桃見了趕緊上前去用帕子替她擦乾淨。

明媚見着柳明珠這模樣,心中也有幾分感慨,柳明珠性子實在有些怪異,放着好好的日子不過,偏生要得柳老夫人不喜,將她關到這地方來,還不是自己受罪?柳明珠的臉上因着嘔吐有幾分紅潤,與那煞白的底色交匯在一處,在這昏暗的屋子裡頭顯得格外的詭異,就如那戲臺上的戲子一般,兩片臉頰搽得紅豔豔的。

“伸出手來。”明媚沉聲吩咐,柳明珠卻將手縮了回去,把臉轉向裡邊,執拗着不肯轉過身來。

“姑娘,是我去請了十小姐來給看病。”香桃有幾分着急,低聲勸道:“姑娘還是讓十小姐來瞧瞧罷。”

柳明珠沒有吭聲,也沒有轉過臉來,只是很沉默的背對真明媚,什麼話也不說。明媚瞧着她那模樣,知道柳明珠對自己還是心存怨恨,朝香桃笑了笑道:“我倒是不計較你們家小姐,這纔跟着你過來給她看病,只是你們家小姐在計較我罷了。”

站在一旁的金花媽媽此時卻大步走了過去,也不說話,拖住柳明珠的手便往外拽:“十小姐,你快些來給九小姐診脈試試。”

柳明珠用勁掙扎了兩下,可瞧見金花媽媽那張黑得就像鍋底一般的臉,心裡頭還是有幾分害怕,金花媽媽可是柳老夫人身邊的得力人,自己與她對着幹可沒有什麼好果子吃,想到這裡,也只能順從了她,不再掙扎,任憑明媚將手指撘在自己手腕上。

這手指才按上去,明媚便吃了一驚,柳明珠這脈象有如走珠,隱隱約約有幾分滑脈的感覺。她心中有幾分慌亂,囑咐道:“換一隻手。”

再將那手腕的脈搏也摸了一把,明媚越發肯定,柳明珠是有喜了,只是月份才兩個多月,不足三個月。看了看躺在那裡的柳明珠,明媚心中驚詫,這孩子究竟會是誰的?按着道理來說,柳明珠根本就沒有接觸到外男的機會。

“十小姐,九小姐怎麼了?”金花媽媽見明媚臉上陰晴不定,心中只覺不妙,她見着柳明珠那嘔吐的情形,心中隱隱便有幾分往那事上頭猜,只是不能肯定,現兒瞧着明媚這模樣,越發懷疑了。

“傷風了,我先去給她開方子。”明媚意味深長的望了金花媽媽一眼,轉身走了出去,玉梨也跟着她蹬蹬蹬的走了出去。金花媽媽見着明媚那眼神,如何不知道她是有話要去外邊說?也趕緊跟了出來。

“十小姐,九小姐這病……”金花媽媽問了個開頭,後邊的話被嘩啦啦的雨聲給遮蓋住,再也聽不分明。

明媚擡眼望着金花媽媽,嘴角有一絲無奈的笑容:“媽媽,九小姐這病,可不輕。”

“不輕?”金花媽媽瞧着明媚那含着深意的眼神,再轉臉看了看身後,二姨娘與那管事媽媽都已經走了出來,心裡頭知道十小姐是覺得這話不適合在這裡說,唯恐被那喜歡嚼舌根子的人聽了去,於是點了點頭:“還請十小姐斟酌着開個方子罷。”

“我先去回稟了祖母,還是到外邊去請個大夫來比較妥當。”明媚笑了笑:“我又不是那積年的老大夫,莫要將我的醫術看得太好了。”

金花媽媽點了點頭:“這倒也是。”她轉過臉來,就見那管事媽媽正眨着眼睛站在那裡,連忙吩咐了一句:“你出來作甚?進去看着九小姐些!”

那管事媽媽應了一聲,慌慌忙忙的進去了。

金花媽媽陪着明媚往玉瑞堂那邊走了去,此時雨已經小了幾分,不再是濺得人影都看不見,耳邊那嘩啦嘩啦的聲響也小了,那說話的聲音能被對方清清楚楚的聽見。

“十小姐,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兒?”金花媽媽側臉望了望明媚:“是不是……喜脈?”

明媚沉默了片刻,方纔點了點頭:“是。”

金花媽媽白了一張臉,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只是默默的往前邊走,九小姐是要完了,太傅府家的小姐,還未成親便先有了孩子,這種醜事如何能被傳出去!將這事情告訴柳老夫人,只怕柳老夫人想掐死她的心都有。

“我沒有在家廟那邊說,便是怕泄露了這事兒。”明媚一邊走,一邊輕輕兒說:“萬一被人傳了出去便不好了。”

“媚丫頭,你做得對。”柳老夫人得知了這事,臉色大變,捧着茶盞的手都有些微微發抖,瞧了瞧明媚沉靜的面容,她遲疑的問道:“你……可能確定?”

明媚嘆息一聲:“祖母,明媚也希望是誤診,可九姐姐的脈象實在太明顯了些,沒法子能被誤診。”

柳老夫人的肩膀瞬間垮了一邊,她歪歪的靠着椅子坐了,將手中茶盞隨手一擱,臉色有幾分發沉:“這不知羞恥的貨,是跟着她那娘一個品格兒不成?”

昔日柳四夫人看上自己的兒子柳元久,千方百計貼着過來,要嫁進柳府,鬧着讓安平公主出面,壓着自己將杜若蘭降成貴妾。進府了以後兒子不搭理她,她便用了那特別的手段將兒子騙到她的牀上,這纔有了柳明珠——現兒,柳明珠……比她娘更是厲害了,還沒出閣便有了孩子!

這事情可不能傳出去,若是傳了出去,柳太傅府成了京城的笑柄不說,就是以後柳家的小姐要議親都會有些艱難,府裡頭有一個未婚先孕的,旁人都會覺得這人家家風不好,不願意上門求親。

不行,柳明珠肚子裡邊這個孩子無論如何也不能生出來!柳老夫人抓緊了膝蓋上那團衣裳料子,心中暗自做了決定,現在必須做的事,是要將柳明珠肚子裡那個孽種弄沒了!柳老夫人擡起頭來望了一眼明媚:“媚丫頭,你可知道開那方子?”

“祖母是問落胎的藥?”明媚暗自嘆氣,爲了保住柳府的名聲,現兒柳老夫人也只能有這一條路好走了。

“若是有,那就趕緊開個方子,我讓金花媽媽去抓了藥,趕緊讓她服了下去。”柳老夫人的聲音冰涼,彷彿是三九寒冬時的天氣,冷得能結出冰花來一般。

“是。”明媚應了一聲,走到一旁便去開藥。雖說她生性仁慈,可柳明珠現在的這情況,實在不適合將那孩子生下來,撇開柳府的名聲不說,那孩子若真生下來了,以後必然會受到各種歧視,恐怕那時候他受到的傷害會更大。

外邊下着雨,屋子裡有些昏暗,曼青默默的將油燈撥亮了些,雪白的皓腕映着那暖黃?色的燈光,白得就如那定窯的瓷器一般,細緻光潔。明媚坐在燈下,揮筆寫着藥方,一張小臉上有玉色一般的瑩瑩光彩,遠遠的瞧着,兩個少女就如一幅仕女圖裡走出來的美人般,讓人瞧着實在喜歡。

柳老夫人盯着明媚,心中不住的在打算着,這個孫女可是一塊瑰寶,璞玉白璧,世上難得,怎麼着她的親事也該要慎重再慎重。

不多時,明媚已經將藥方子寫好,吹了吹墨汁,將方子遞了給金花媽媽:“可從不同的藥堂裡抓藥,免得被人看穿。”

金花媽媽笑着接過方子道:“十小姐也太小心了些,大戶人家裡頭這事兒不會少,我不說是柳府的,他又如何知道?”

柳老夫人卻微微點頭道:“謹慎些好,照十小姐說的去辦。”

屋子外邊的雨就如一幅水簾一般唰唰作響,屋子裡邊氣氛很是沉悶,明媚坐在桌子邊,瞧着柳老夫人沉沉的臉色,心裡想着不知道她會如何發落柳明珠。就聽柳老夫人幽幽道:“銀花,明日你去聯繫京城外邊那家香雲庵,過幾日便將九小姐送過去。”

明媚心中默然,所謂一失足成千古恨,看起來柳明珠以後一輩子只能在那青山古廟裡頭度過了。想着她那樣的明眸皓齒,要如此寂寂的埋沒在那幽暗的禪房,也爲她覺得有幾分可惜。只是這一切又能怪誰?還不是她自作自受,若她不是這般不自愛,與人私通,也不會有這樣的事情了。

“姑娘。”香玉怯生生的望着躺在牀上的柳明珠,實在有幾分害怕。

都說十小姐醫技如神,可是來給自家姑娘把過脈以後,竟然不聲不響的就走了,莫非自家姑娘得了什麼重病沒得救了?她望着柳明珠那煞白的臉色,十分害怕,又有些擔心。雖說柳明珠素日裡張揚跋扈,有時對她們非打即罵,可畢竟在一起這麼多年了,看着她受折磨,心中也是有些惻然。

“姑娘,你說句話兒。”香玉輕輕推了推柳明珠:“你別擔心了,十小姐醫術好,你的病定然能治好的。”

柳明珠躺在那裡,一動也不動,昔日那雙嫵媚的眼睛現在已經成了死魚眼,她雙眼無神瞪着鮫綃帳幔,一種濃濃的危機感慢慢的爬上了心頭。

自己沒有病,她很清楚。

兩個月月事不至,她已經有一點隱約的感覺,或許她有了孩子。

方纔明媚過來給她把脈,卻不說她究竟是什麼病,轉身就走了,香桃追出去問了一句,聽說十小姐是去玉瑞堂那邊討老夫人主意了——什麼事情需要討柳老夫人主意?看來自己真是有孩子了,柳明珠伸出手來悄悄的摸了下肚子,柳明媚不直說自己有得了什麼病,恐怕是不想走漏風聲,跑去柳老夫人那邊告密罷了。

祖母會怎麼樣對付自己?柳明珠額頭上的汗珠子不住的往下邊滾,心中充滿了恐懼。她也曾聽說過京城裡權貴人家對付家中失貞的女子有兩種方法,一碗毒藥下去,然後報個暴斃,另外還有一條路,那便是送去庵堂裡做尼姑。

柳明珠的手抓緊了牀褥,絕望的看着那雕花窗戶,上邊的茜紗已經被雨水打得溼透,粘在窗戶板上邊,起了一個個的水泡,就如那錦鯉吐出來的泡沫一般。

“九小姐真是病得厲害。”身邊傳來了一句嘆息,柳明珠轉了轉眼睛,就見二姨娘站在牀前,她的額頭光潔寬闊,眼睛裡滿是憐憫的神色。

或許——柳明珠暗暗升起了希望來。

都說二姨娘愚笨,而且她又很有同情心,若是自己能利用她,逃脫出去,那麼或許也就能擺脫掉那悲慘的命運。柳明珠的眼睛盯住二姨娘看個不停,一點點淚光盈盈而動,看得二姨娘更是辛酸:“九小姐本該是錦衣玉食的活着,發配到家廟裡頭,卻是受苦受難了。”“陸姨娘,這或許是我命中的劫難。”柳明珠喘了一口氣坐了起來,摸着胸口,極力按捺住那想要嘔吐的感覺,柔柔弱弱的望了二姨娘一眼,顫着手將腕上一隻手鐲子抹了下來:“這鐲子送給你罷。”

二姨娘慌慌忙忙的將那手鐲兒推了回去:“這怎麼行,九小姐,這麼貴重的東西,你自己拿着。”

“陸姨娘。”柳明珠咬了咬牙,直着嗓子哭了起來,這是她逃生的契機,不管怎麼沒臉沒皮的說,總要勸服了那二姨娘幫自己的忙不可。她的眼淚就如斷了線的珠子滾落在二姨娘的手背上:“我母親一過世,府裡的姐妹們都排斥我,祖母也看我不順眼,將我塞到這家廟裡頭,一住就是兩三個月,不聞不問,只有你纔是最關心我的人,心裡頭,我已經將你當成了自己的母親一般……”

二姨娘聽着柳明珠這般哭訴,心中也是難受,瞧着柳明珠,便想到了自己的女兒柳明欣,兩人年紀差不了多少,都是最好的年紀,都是那般如花似玉,自己女兒還算命好,做了記名嫡女,現兒又被選去做了三皇子側妃。而眼前這位九小姐,本來身份比自己的欣兒不知道高貴了多少,柳府正宗的嫡出小姐,安平公主的外孫女兒,可卻流落到了這種地步。

她只覺得自己眼睛裡邊也溼了一片,心頭髮酸,拿了帕子替柳明珠擦着眼淚道:“九小姐,你就別哭了,這不還是好好兒的?等着十小姐給你開了藥方子,煎了藥喝了,病就會好了。別想太多,等着病好了,你再給老夫人好好抄幾卷佛經,求她放你出去便是了。”

“姨娘,你是不知道了。”柳明珠抽泣着,一雙眼睛通紅:“那柳明媚痛恨我母親,自然也痛恨我。昔日我母親誤服了毒藥,無論我如何去求她,她都不肯替我母親解毒。今日我得了病,還不知道她會不會在這藥裡動手腳呢,我是萬萬不敢喝她開的藥,即便是病死,也好過被她毒死。”

“不會罷?”二姨娘睜大了眼睛,很不相信:“我瞧着十小姐笑眯眯的,一副和氣的模樣,應該不會做這樣的事情。九小姐,或許你誤會了,十小姐不會這樣做的。”

“我也但願我會想多,可是……”柳明珠一橫心,索性繼續亂編了下去:“昔日在雲州府的時候,她便用藥讓我大病了一場,我的兩個貼身丫鬟都知道,姨娘若是不相信,去問問他麼便知道。”

二姨娘狐疑的望了望香玉與香桃,兩人站在那裡正莫名其妙,忽然聽着柳明珠點到了自己的名字,又見二姨娘望着自己,猛然一驚,連連點頭:“我們家姑娘說得不錯,正是這樣的。”

“原來我倒是看錯了,瞧着十小姐像個良善的,沒想到也如此歹毒。”二姨娘嘆了一口氣:“九小姐,這也是你命中註定的,或許上輩子你們便是對頭,這輩子又繼續對上了。”

“陸姨娘,我求你一件事兒,若是那柳明媚讓人端了藥過來給我喝,姨娘偷偷將藥替我倒了罷,我是堅決不喝的。”柳明珠將那鐲子直往二姨娘手中塞:“我見姨娘待人仁厚,心裡早就有孺慕之心,姨娘可千萬別拒絕了我這份心意。”

二姨娘那略微厚實的嘴脣直打顫,將鐲子替柳明珠戴上:“九小姐,我替你分憂解難沒問題,可我不能要你的東西。”看着柳明珠那蒼白的臉色,她搖了搖頭:“九小姐你這樣也不行,不管怎麼着,總要吃藥,病才能好。”

“我自然是要吃藥的,可我絕不吃那柳明媚給我開的藥。”柳明珠咬了咬牙:“姨娘,我想要香桃替我出府再去請個大夫來瞧瞧,你幫我遮掩着,想個法子讓香桃出府去,但不能驚動了我祖母,若是她知道了,只怕是越發不喜,我便會被關在這家廟裡頭,永無出頭之日了。”

二姨娘聽了連連點頭:“那是自然,肯定要看大夫的,不看大夫怎麼行,等會我便與那管事媽媽去說,讓她去偏廳那邊求個出府的腰牌。”

柳明珠吃力的從頭髮上邊拔下一支簪子來:“這個給那媽媽,千萬別說是我要求的出府腰牌,讓她隨意找個藉口便是。”

“九小姐何必浪費錢財!”二姨娘看着那支簪子,只覺惋惜,雖然說這簪子只是一支單簪,上頭是蟲草頭兒,可分量不輕,實在也值得些銀子,怎麼就給了一個管事媽媽!但瞧着柳明珠殷殷的眼神,嘆了一口氣,將那簪子拿了過來道:“我去試試。”

等着二姨娘走了出去,柳明珠望了望牀邊站着的兩個丫鬟,眼睛轉了轉:“香玉,你去將我方纔換下的衣裳給漿洗了。”

香玉應了一聲走了出去,柳明珠一把將香桃拉了過來:“香桃,你一定要幫我的忙,否則我便恐怕見不着明日的日頭了。”

聽着柳明珠說得這般嚴重,香桃唬了一跳,遲疑的看了她一眼,小聲問道:“姑娘,你這是怎麼了?”

柳明珠看了看門口,囑咐香桃去將門給栓了:“你去將我的梳妝匣子拿過來。”

香桃有些莫名其妙,但還是依言將那梳妝匣子抱了過來交到柳明珠手中:“姑娘,你可是要選根簪子重新梳妝?”

“你且聽我說。”柳明珠拉住香桃的手,一雙眼睛緊緊的盯着她不放:“你還是七歲的時候便來我掌珠院了,咱們也算是一塊兒長大的。四個貼身丫鬟裡邊,我最喜歡的便是你,就連香玉,我都覺得她不及你。”

柳明珠說得十分誠懇,香桃卻是聽得雲裡霧裡,什麼時候自家姑娘這般親熱起來了?她望了望那扇緊閉的門,香玉出去替柳明珠洗衣裳去了,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回來,若是聽着姑娘這般說,恐怕她會很傷心。

“等會你拿了腰牌出去,替我送一封信到二皇子府去。”柳明珠拉開梳妝匣的最下邊那一層,從一疊黃?色的舊紙裡選出了一張來:“你瞧,這是你的賣身契。”

香桃的眼睛瞬間便亮了起來,當年她的父親以二兩銀子的價格將她賣去牙行,牙行又以五兩的價格把她賣到了柳太傅府,過了這麼多年,雖然在柳府日子過得不差,可她還是希望自己能有自由之身。曾經向柳明珠提過兩次,可每次她都毫不猶豫的回絕了自己:“贖身?爲什麼要贖身?我偏偏要你在柳府陪着我,你若是能拿出十倍的價格出來,那我便准許你贖身。”

五十兩銀子可不是一筆小數目,這十年來她每年能攢下二三兩銀子,可離那五十兩還不知有多遠,提過兩次被拒絕以後,香桃便不再打這贖身的主意,心裡頭想着,柳府的生活不差,到時候自己配個府裡的下人,兩人索性就依着柳府過一輩子便是。

可是這時候忽然便見着了自己的賣身契,香桃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激動得全是都顫抖了起來:“姑娘,你……”

“你幫我將信送去二皇子那裡,我便將你的賣身契給你。只是我要你發個誓,若不能親手將信交到二皇子手裡,以後定然會遭天打雷劈,累及家人,個個不得好死。”柳明珠指了指屋子東面那桌子,上頭擺着一尊菩薩:“你發誓罷。”

香桃站在那裡看了看柳明珠,她不知道柳明珠究竟有什麼事情要找二皇子,可是若是送一封信便能換來自己的自由之身,這誘惑實在也太大了些。思前想後,香桃走到那菩薩面前跪了下來,按着柳明珠的要求發了那個毒誓,然後站了起來走回牀邊:“姑娘,你要寫什麼信,快些寫罷,等會指不定就有誰要進來了。”

柳明珠瞧着香桃發了毒誓這才放心,她點了點頭,翻身下牀,走到桌子旁邊拿起毛筆,蘸着墨汁匆匆寫了一封信,等着墨汁幹了,這纔將那信箋折了起來交給香桃:“等會你拿了腰牌出去,到街上僱輛馬車去二皇子府。”

“二皇子……會不會見我?”香桃忽然有幾分膽怯,二皇子是什麼人,怎麼會隨便見一個丫鬟:“若二皇子不肯見我,那該怎麼辦?”

柳明珠一愣,但旋即又笑了起來:“你便說是柳太傅府家九小姐派去找他的,想來他自然會見你。”她將香桃的賣身契揚了揚:“你難道不想要這賣身契?”

“姑娘。”香桃大着膽子討價還價:“你若是現兒就將這賣身契給我,香桃便是想盡法子也會將這信送到二皇子手上。”柳明珠有時候說話不算話,自己可不能白白被她當槍使。拿了賣身契,自己心裡頭穩妥,找了二皇子以後,索性都不用回柳府來了。

“你現兒就要賣身契?”柳明珠懷疑的望了香桃一眼,見她神色堅定,似乎沒有半分讓步,氣得暗自咬牙,這該死的奴婢,竟然知道在這節骨眼上要挾自己!可沒有她去送信,自己該如何逃出府去?捨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兩相權衡,不如將這賣身契給了她,反正她已經發過毒誓了,不怕她不去替自己辦事。

“還請姑娘將這賣身契賞賜給香桃。”香桃低着頭站在那裡,瞧着那張賣身契,心中有說不出的快活,自由就在前邊,彷彿只有一步之遙,只要自己伸出腿跨出柳府的大門,門外便有着更美的風景。

“那好,我姑且相信你一回。”柳明珠將那張賣身契塞到香桃手裡:“你撕了也好,燒了也好,我都不管了,以後你便自由了。”

“謝過姑娘大恩。”香桃彎下腰行了一禮,眼中全是淚光,在柳府爲奴這麼多年,總算是自由了。她將一個火摺子點燃,將賣身契湊到了火摺子上頭,不多時,那張賣身契便被火苗燒得蜷縮了起來,才那麼一會子,便化成了灰燼。

“姑娘,你且放心,我一定會將姑娘的信送到二皇子手上的。”香桃將那信放到荷包裡邊,心中盤算着要快些去自己屋子裡收拾東西,將這些年積蓄的銀子和零零碎碎添置的幾件粗陋首飾隨身帶走。自己有銀子,有一雙勤快的手,還不愁能將日子過好?香桃忽然覺得自己全身都是力氣,放眼望着這昏暗的屋子,瞧着都光亮了起來。

“九小姐,九小姐!”外邊有人拍着門響,聽聲音正是那家廟的管事媽媽,香桃趕緊去將門打開,笑吟吟道:“媽媽,可是拿到腰牌了?”

管事媽媽瞅了瞅坐在那裡的柳明珠,心中腹誹,難怪九小姐不得老夫人歡心,實在是名堂多了些,十小姐給她來看病都不放心,還非得要自己去外頭請了大夫過來看診。不過倒也好,自己落了一支單簪,雖說那簪子分量輕,可畢竟是金子的,總值得幾十兩銀子。

“呶,這便是了。”管事媽媽將一塊腰牌拿了出來,擎在手上:“你快去快回,要拿記得你們家姑娘此刻正不舒服呢。”

香桃點了點頭:“這個我自然省得。”

回頭望了望柳明珠,香桃意味深長的說了一聲:“姑娘,你可要保重身子,香桃去給你請大夫了。”

“你去罷。”柳明珠點了點頭,一雙眼睛緊緊的盯着香桃的背影,她的希望全在這裡了,只有將自己的現狀告訴二皇子,看看他能不能出面來干涉這件事情——畢竟她肚子裡頭有他的孩子,這可是最重要的籌碼。

聽說二皇子成親已經有一年多了,可那位二皇子妃肚子裡頭還沒有動靜,連皇宮裡邊的蕭貴妃都着急了呢。自己有了他的孩子,他肯定不會不聞不問的,怎麼着也會八擡大轎將自己從柳府擡出去罷?

自己喜歡的人是喬景鉉,可他卻對自己不屑一顧,眼睛裡頭只要柳明媚那個狐媚子,她是再無希望嫁給喬景鉉了,不如就跟了二皇子罷,給他做個側妃也不算辱沒了自己。

將手擱在肚子上邊,柳明珠微微的笑了起來,母憑子貴,說不定那位正妃生不出兒子來,自己憑藉着肚子裡邊的孩子,還能一舉爬上正妃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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