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有些寒冷,北風將樹枝吹得簌簌作響,上邊殘存的樹葉旋轉着往下邊落,一片一片又一片。
“柳小姐,爲何還要先回你的院子?咱們趕緊去罷,我怕麻雀支持不住。”方慶薇眼睛裡含着淚水,柔柔弱弱的站在那裡,輕輕伸手來扯明媚的衣裳:“耽誤了病情就不好了。”
明媚朝她笑了笑:“方小姐,我只是去取我的藥箱。”
“哦,原來如此,是我心急了,真是對不住。”方慶薇蒼白着一張臉,聲音很是細小:“麻雀是個苦命的孩子,剛剛生了她,她娘就死了,她爹將她養到五歲便把她賣給我做丫頭了。她自小身子不大好,玉門關這邊也沒什麼好大夫,素日裡我喝的藥也分些給她喝,這些年身子瞧着好了些,可……”
見着方慶薇着急,明媚笑着安慰她:“不打緊,我去看看便知。”
接了藥箱跟着方慶薇直奔西跨院,明媚心裡有幾分着急,不知道那麻雀究竟是爲何會這般腹痛如絞,可是吃壞了東西?按着方慶薇的話來說,這麻雀身子一直不好,可即便一直不好,也不該是忽然這般疼痛,該是有誘因的。
“唉,但願麻雀能快些好起來。”方慶薇嘆着氣,不住的用手帕子按着眼睛,那邊紅紅的一圈兒。
不多時兩人便到了西跨院,方慶薇將門推開,明媚已經聽到裡邊有斷斷續續的聲音,彷彿有人正在不住的翻騰,身子撞擊着那牀板發出了這樣的響聲。
“哎呀呀,麻雀真是病得厲害。”方慶薇捉着門板,臉色蒼白,一雙腳似乎軟了幾分,再也往前邊走不動路。明媚瞅了她一眼,心裡暗道這方慶薇只是口裡說得好,一路上都在說麻雀如何可憐,但真正到了院子這邊,竟然嚇得走路都走不穩了。
聽着裡邊的聲音有些大,明媚心裡着急,白了站在門邊的方慶薇一眼,大步朝那進屋子跑了過去,愈是走得近,那聲響便愈是大了幾分,明媚急匆匆的一把推開門,眼睛瞅了瞅,牀邊坐一個人,但他並不是喜鵲。
那是方慶薇的哥哥,好些日子沒見的方慶福。
方慶福一隻手掐着牀邊,一隻手不住的捶打着牀板,身子還不住的顫抖着,他的臉上有一種潮紅顏色,紅得似乎要滴出血來。方慶福聽着外邊有響動,轉過臉來,見着了明媚,他呼的一聲站了起來,一雙眼睛瞪得老大,死死的盯着她不放。
明媚看得一陣不安,方慶福這模樣,看起來非常不正常,他到底怎麼了?爲何會這般痛苦?剛剛那個丫鬟不是說是麻雀生病了?爲何走進來卻是見着方慶福?不過不管是誰生病了,作爲大夫,她自然要替他們看病纔是,明媚向前走了一步道:“方公子,你生病了?我來幫你診下脈。”
方慶福站在那裡,眼睛裡佈滿了紅色的血絲,瞧着明媚一步步朝自己走了過來,腦子裡模模糊糊想起今日這蹊蹺的事情來——不對,有什麼地方不對!自己與柳小姐,都是被人算計了!
今日方慶福正在鋪子裡頭忙碌,忽然就見麻雀走了進去:“公子,姑娘有急事找你。”
方慶福最疼愛的便是這個妹妹,聽說她有急事找,趕緊將鋪子裡的事情放到一旁,跟着麻雀會了鎮國將軍府。回來以後,只見屋子裡空空一片,不見半個人影,麻雀給他沏了一盅茶:“公子,你先到這裡等等,我這就去將姑娘尋回來,或許她是去郭小姐那邊玩耍了。”
因着一路急急忙忙的趕回來,所以口有些渴,接過茶水,咕嘟咕嘟喝了個底朝天,方慶福朝麻雀點了點頭:“你快些去尋了她回來,我鋪子裡還有事情呢。”
麻雀應了一聲:“公子稍微等等,我這就去將小姐喊回來。”見方慶福有些擔心,她又趕緊添了一句:“姑娘方纔哭了好一陣子,不過後邊就好了,公子你別擔心,想必也沒太大的事兒。”
方慶福聽了更着急了幾分,妹子哭了好一陣子,還能沒事情?這麻雀的心也真是太寬了些,要安慰人也不是這般安慰的。他朝麻雀揮了揮手:“別說這麼多了,趕緊去將小姐尋回來,我好好問問她什麼事情。”
麻雀輕快的跳了出去,方慶福坐在那裡不住的想着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情,慢慢的,他覺得自己全身都燥熱了起來,不由得吃了一驚,這個天氣,真是寒涼的時候,爲何會如此燥熱?他坐在那裡,喘了幾口粗氣,忽然間眼前一陣亂象浮現,有時候是那柳小姐的一張桃花粉面,有時候卻化成了硃紅色的血盆大口,張得很大,兩排細白的牙齒,彷彿要將他吞噬了一般。
“熱、熱……”方慶福的身子漸漸難受了起來,他只覺得自己心中空蕩蕩的一片,彷彿要抓住個什麼東西用力的揉捏一回,方纔愜意。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方慶福喘了喘氣,一隻手抓住牀板,一隻手不停的捶着那堅實的木頭,想要讓自己保持清醒的頭腦,可好像根本沒有用,他反倒越來越糊塗了。
外邊有腳步聲,他努力想讓自己平靜下來,重重的咬了一口自己的舌頭,這時便看見明媚出現在屋子門口,關切的問他:“方公子,你生病了?我來幫你診下脈。”
聽到這句溫柔的問話,似乎給乾柴上潑了油似的,方慶福不僅沒能清醒下來,他的腦袋“哄”的一聲熱了起來,眼中充滿着血紅顏色,站起身來搖搖晃晃的嚮明媚走過去。
看着方慶福那模樣,明媚似乎知道了什麼,往後退了幾步:“方公子,你中了別人下的催情藥了?”
雖然身子燥熱,心裡似乎燒着一把火,聽了明媚這句話,方慶福腦子忽然又清醒了幾分。看起來這是自己妹子設下的圈套,她是想讓自己毀了柳小姐的清白好不讓她嫁給那位喬世子。
方慶福扶着牆重重的喘了一口氣,上回才和她說過了,自己雖然喜歡柳小姐,可柳小姐並不喜歡自己,自己只能默默的放棄對柳小姐的喜歡,站在一旁看着她幸福,自己就覺得很開心。自己說得那麼清楚,可爲何妹妹還是執意這般做?柳小姐喜歡的不是自己,自己怎麼能用這麼卑鄙的手段去害自己喜歡的人?儘管心中深深的愛慕着她,但是他絕不能這樣去玷污她!
“柳小姐,你快走,我妹子給我喝的茶水裡下了那種爛污的藥,你別管我,趕快走!”方慶福掙扎着,極力控制着自己,理智和情慾在做着艱難的鬥爭。
明媚捂住嘴,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方慶薇,怎麼可以這樣!但是沒有時間去想這件事情,她趕緊往院子外面奔去,走到門口一看,院子門緊鎖,看起來方慶薇這一路上和自己說麻雀多麼可憐是想博取她的同情心,讓她心裡着急,這纔會毫不設防的衝進院子,會沒有去看她有沒有跟過來,這才讓她有機會將門給反鎖了。
“開門,開門!”明媚拍了拍那扇院門,沒有人答應她。
她苦笑了下,肯定不會有人答應,這明顯是一個圈套,方慶薇現在肯定是去喊人來捉姦了,等喬景鉉看到自己和方慶福衣衫不整的在一起,那自己也就再也不可能有和喬景鉉議親的機會了。
不行,自己必須在方慶薇帶人來之前逃出這個院子,否則等着有人來的時候,自己便是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明媚到處看了看,發現有段院牆稍微矮一點,她走了過去,拿着藥箱放到地上,然後踮着腳尖,努力往牆上爬。
鎮國將軍府裡邊的院牆修得不是很高,可她始終不能摸到院牆的邊,就就只差那麼一點點,那麼一點點,彷彿只要踮踮腳便能夠着,可當她極力踮腳的時候,她發現自己始終夠不着那道院牆的邊!
手摳着牆上的石塊泥沙使勁往上爬,摳到指甲裡都流出了血,可她還是差那麼一點點!明媚絕望的看着那個牆頭,深深的遺憾自己這具身體爲什麼不能再長高一點點,不,就是手臂再長那麼一點點也好!
身後傳來響動,明媚轉頭一看,便見方慶福紅着眼睛從屋子裡走了出來,明媚有幾分害怕,從方慶福那迷惘的眼神,她能看得出來方慶福現在已經失去了控制,正在尋找一切可要下手的目標。
明媚靜靜攀援在牆壁上,心中祈禱方慶福不要看見她。可是菩薩彷彿沒有聽到她的話,方慶福大步朝她走了過來。明媚好一陣驚慌,大聲叫道:“方公子,你不要過來!”
方慶福依舊在逼近,看起來他已經完全聽不見自己的話了。明媚心中一急,扭頭便看到腳邊有個花盆,她跳下藥箱把花盆撿了起來,奮力朝正在逼近的方慶福砸了過去。方慶福雖然神智不清醒,可功夫卻還在,花盆朝他飛過去的時候,他伸出手來格擋了一下,那花盆只正好砸到他的手臂,垂直落了下來,落到了方慶福的鞋子面前。就聽“咣噹”一聲,花盆應聲而裂,泥土灑了出來,蓋住了方慶福的鞋子。
花盆落地的響聲讓方慶福嚇了一跳,他迷茫的雙眼又有了些意識,模模糊糊認出面前那個女子便是明媚。他猛的朝牆上打了一拳,手上頓時有幾道細細的血流了出來,巨大的疼痛讓他突然清醒了幾分,看着明媚站在藥箱旁邊,心裡知道她想越牆出去,於是蹲下身子,吃力的說:“柳小姐,快,趁着我還有幾分清醒,踩着我的肩膀,翻牆過去!”
明媚見着方慶福說得真誠,也不顧什麼男女大防,先踩到藥箱,再踩上方慶福的肩膀,這樣很快就摸到了牆頭,猛的一用力,總算爬到了牆頭上,看着下邊方慶福正在呼哧呼哧都呃喘氣,看着她的神色又漸漸曖昧起來,不由大驚道:“方公子,你且去屋子的水缸裡用冷水澆下身子,這樣亦能降火。”
明媚踩上方慶福的肩膀時,那柔軟的腳掌觸及到他的肩頭,他已經是很吃力的在控制着自己,好幾次他都想把明媚從肩膀上拉下來,摟在懷裡溫存纏綿一番,只要能與她春風一度,哪怕自己便是死了也甘心。胡思亂想着,手慢慢的伸出來往明媚腳邊摸過去,可殘存的理智讓他克服自己,他重重的捶了一下地面,那種疼痛又讓他清醒了些,總算支撐着讓明媚爬上牆頭,再聽明媚說叫他用冷水去降火,一邊極力控制着心頭的那種躁動不安,一邊挪着步子朝雜屋走了過去。
看着方慶福走遠,明媚總算放下心來,準備跳到院子外邊去,這樣會更保險些,但是往下邊看了看,她自己估計自己也沒那個能力能毫髮無損的落地,坐在牆頭上,左右爲難,又感覺到手上有些疼痛,舉起手來看了看,指甲裡邊全是泥土和沙子,手指上磨破了皮,血糊糊的和泥沙粘在一處,看得她一陣心酸。
喬景鉉啊喬景鉉,你這個到處惹桃花債的!你惹了桃花債,難道非得讓我來還不可?心裡暗自把那位英俊瀟灑的世子爺咒罵了一通。明媚望了望牆下那個藥箱,要是現在方慶福沖洗一番出去了便好,自己也能跳下去給自己的手好好包紮一下。
晌午時分,太陽有些大,幸虧牆頭這裡還有一課樹,那枝頭還有些葉子,遮住了一些陽光。可畢竟日頭比較強,慢慢的身子就熱了起來,暖烘烘的一片,額頭上漸漸的落下了汗珠子來。明媚抱着那牆頭,望了望地面,正在尋思着是該滾下去還是該跳下去,這時,就聽遠遠的傳來一些聲音,有幾個人說話的聲音,還有腳步紛沓的雜亂之聲。
“我方纔來找麻雀,卻沒想到見着屋子裡邊有一男一女抱在一起,唬得我馬上出來了,沒敢驚動他們,那女的穿着淺綠色衫子,頭上帶着一支粉色的琉璃簪子……”一個丫鬟說得流利,似乎這真是她親身經歷過的一般,旁邊跟着幾個人,郭大夫人,郭慶雲,喬景鉉,方慶薇等等。
“你少胡嘬!”郭慶雲大聲呵斥:“什麼淺綠深綠的白色粉色的,你既然吃了驚嚇,哪還能看得那麼清楚!”嘴裡這邊說着,心裡卻一陣緊張,明媚正是穿着淺綠衣衫,粉色簪子,莫非她被人欺負了不成?
走到西跨院的門口,麻雀不知從哪裡躥了出來,拿出鑰匙打開門。郭慶雲見了便喊了起來:“麻雀,不是說你病了嗎?”
麻雀看了郭慶雲一眼,笑得甜甜:“九小姐,誰說我生病了?我這不好好的嗎?”
郭慶雲聽到這話,就是再遲鈍,也知道明媚是着了方慶薇的道兒,可那個來報信說麻雀病了的丫鬟,分明又是主院裡做粗使活兒的,這事情自己的母親也該有一份在裡邊。她皺起眉頭,兇狠的盯着方慶薇不放,又轉臉看了看郭大夫人,跺了跺腳,一張臉漲得通紅:“你們爲什麼要這樣害柳十!”
郭慶雲話音未落,喬景鉉已經推開了她,一步闖進了院子,心裡頭慌慌的一片,媚兒被人欺負了?他的腦子似乎要炸裂開來一般,糊糊的一片,耳邊就回響着那丫鬟說的話,一男一女抱在一起……若那方慶福真的趕這樣對自己的媚兒,自己非將他殺了不可!
“喬景鉉,你這傻子,我在這裡!”明媚看着喬景鉉飛一般的往那屋子裡走,心裡一急,大叫了起來,院子門口的人一齊往牆頭看了過來,郭大夫人和方慶薇臉上露出了驚嚇的神情,看向明媚的眼睛裡分分明明寫着“不可思議”這四個字。
喬景鉉見着坐在牆頭的明媚,提起的心總算放了下來,飛身過去把她抱了下來,眼睛一眨也不眨的望着她道:“媚兒,你受驚了!”
明媚看着喬景鉉那着急的眼神,鼻子一酸,眼淚流了出來:“方慶薇給她哥哥下了催情的藥物,幸虧那方公子極力剋制自己,還有一絲理智尚存,助我爬上牆頭,否則……”她聲音哽咽,不再說話。
聽到這話,喬景鉉的心像被誰揪了一把,疼的好一陣不能呼吸,幸好媚兒沒事,若是媚兒有事,他真不知道自己會憤怒到什麼程度,會不會將那些小人千刀萬剮。喬景鉉握住明媚的手道:“媚兒,不會有事的,你若是出事,”他轉身冷冷看着方慶薇:“你若是有事,我會讓將那人碎屍萬段!”
明媚的手被喬景鉉一握,痛得呲牙咧嘴:“好痛!”
喬景鉉這才覺得明媚的手有些粘糊糊的一片,放開手一看,那手指已經腫脹起來,血肉模糊,裡邊還摻雜着泥沙,黃色裡邊滲透着紅色,那模樣實在是慘不忍睹。喬景鉉心裡那股怒火不可遏制,“騰”的升了起來,他極力壓制住那股怒火,輕輕的撫摸了一下明媚的手指,柔聲問道:“媚兒,疼嗎?”
明媚搖搖頭道:“起先很疼,可後來疼到麻木,倒不覺得了。”
郭慶雲大步走了過來,拿出帕子細細的幫明媚揩去泥沙,見着鮮紅的血不住的在往外邊滲,一雙雪白的手指又紅又腫,氣得眼睛都紅了,她騰騰幾步走了過去,雙手叉腰盯着方慶薇,一臉憤怒:“方慶薇,你爲何這般害柳十?爲了一己私心,竟做出這種事情,我沒想到你這般心如蛇蠍!”
喬景鉉冷冷的哼了一聲,直奔到方慶薇面前,目光凌厲,就如青鋒三尺閃着寒光,彷彿要直接劈進方慶薇的身子,將她砍成兩半。喬景鉉冷着聲音道:“方慶薇,我喬景鉉從來不打女子,可是你這種賤人,卻讓我沒辦法不下手!”
說罷,他從腰間解下軟鞭,猛的一揮,就聽見“嗤”的一聲,方慶薇頭上的髮髻散亂,梅花簪子已經被抽成了兩截,頭髮頃刻間披了下來,凌亂的搭在肩膀上,有些還遮住了臉,讓她的面目只露出一半,看起來就似殘缺了一般。
方慶薇拂了一下落在肩膀上的頭髮,將它們撥在耳朵後邊,露出了一個尖尖的下巴來。她一雙眼睛含着淚,楚楚可憐的望着喬景鉉道:“世子爺,那柳小姐分明就是朝三暮四之人,她早已與我兄長暗定終身,又還與你勾三搭四,我實在看不下去,想讓世子爺看清楚她的真面目,可沒想到世子爺卻這般不分青紅皁白遷怒於我,慶薇實在心寒!”
“你心寒?”喬景鉉冷冷一笑:“我今日方纔見識到什麼叫舌如巧簧!”舉起那道軟鞭,他又猛的抽了下去,方慶薇一聲哀嚎,就見肩頭衣衫已經被抽裂,露出了一段雪白的香肩,那凝脂般的肌膚上立刻出現一條猩紅的鞭痕。方慶薇慘呼一聲,伸出手抱住肩膀,瑟瑟發抖:“喬世子,你怎麼能打我?”
“我不打你又打誰?你害得媚兒的手成了這副模樣,我要讓你也嚐嚐皮開肉綻的滋味!”喬景鉉舉起鞭子來,“唰”的一聲又抽了下去,方慶薇趕緊往旁邊避開,雖然陷陷避過了鞭子,可卻被裙子絆住,整個人跌倒在地上。
喬景鉉舉起鞭子追了過去,猛的抽了兩鞭,方慶薇大聲哀嚎了起來,丫鬟們唬得一個個往旁邊躲,生怕鞭子抽到自己身上,沒有一個敢上來勸阻的。喬景鉉下手很重,方慶薇身上的衣裳很快被抽出了好幾道口子,露出了暗紅色的鞭痕。
“柳小姐,是我不對,我不該想這些主意,我錯了,你替我向世子爺求求情罷,我再也不敢這樣做了。”方慶薇抱着身子不住躲閃,可鞭子還是無情的落了下來,抽得她鬼哭狼嚎,只能哀聲嚮明媚求助。
明媚與郭慶雲站在那裡,瞧着方慶薇被喬景鉉抽得團團亂滾,兩個人都沒有開口說話。明媚一想到自己幾乎要被方慶薇的計謀毀了清白,實在是心中大恨,根本沒有半點想要替她求情的念頭,只是站在那裡冷冷的望着她。
“不要傷了我妹子!”這時就聽到一聲大喊,方慶福跌跌撞撞從雜屋裡衝了出來,全身上下溼答答的,走起路來,腳下還在一路滴着水。
他飛快的衝到了方慶薇面前,低下身子伸手將她護住,喬景鉉見方慶福衝了過來,舉起的鞭子停在了半空中,想到方慶福也算是盡力保全了明媚的名節,這鞭子也就抽不下來了。方慶福見喬景鉉住了手,站起身來向喬景鉉一抱拳:“喬世子,這事確實是我妹子做錯了,她鬼迷心竅纔會做出這種不是人做的事情來。俗話說子不教父之過,我們兄妹父母早亡,她現在養成這般性子,也是我這個做兄長的疏於管教的原因,還請喬世子重重處置我,不要再爲難我妹子了!”
喬景鉉看了看方慶福那狼狽的模樣,想着他倒算得上是個正人君子,不由得消了幾分氣,指着方慶薇道:“那你就趕緊把她帶走好好去管教一番,我以後不想再見到她!”
方慶福感激的點了點頭,轉身抓住方慶薇的手道:“慶薇,跟哥哥走罷。”
方慶薇的衣裳被抽得稀爛,殘破了的地方露出一道道血紅的鞭痕,喬景鉉下手很重,有些地方都見了血,看起來沒得幾個月好不了。方慶薇只覺全身火辣辣的疼得厲害,動一步都有些艱難,一種說不出的陣痛牽着全身,就如走在荊棘上邊一般。聽着方慶福說要走,心知自己一着棋走錯,滿盤皆輸。她望了望喬景鉉,依舊還有一絲絲留戀,可想着他的鞭子,又有幾分駭怕,瑟瑟發抖的站在那裡,全身冰涼。
方慶福朝郭大夫人一抱拳:“大夫人,叨擾總要有個盡頭,今日慶福在此便向夫人別過,等會我便派人來接東西,我們兄妹倆搬出去住,多謝將軍府這麼多年來對我們兄妹兩人細心照拂。”
“哥哥,我們真要搬走?”方慶薇臉上流着淚,眼睛都紅了。方慶福沒有答覆她,方慶薇看了看他張鐵青的臉,心裡也知道走到這一步,自己已經是無可挽回了,只得挨在方慶福身邊,心中無限懊惱。
郭大夫人站在那裡望着方慶福,心裡無比驚訝,她本來認爲這可是萬無一失的事情,只要將他與柳家十小姐堵在牀上,那喬景鉉妥妥的便會將柳小姐給拋棄了。可沒想到好好的一齣戲沒有看成,柳明媚還好端端的在那裡!
那個方慶福竟是個傻子不成,心裡分明喜歡着這位柳家十小姐,可卻不知道趁機下手,還竟然把她送到安全地方去了!方纔見他全身溼答答的,顯見是用冷水澆身這纔去火的。真是想不通,竟然還有這樣的男人,送上門來的腥都不知道偷!柳大夫人搖了搖頭,心裡不勝惋惜。
“慶福慶薇,你們又何必呢。”郭大夫人臉上露出一絲勉強的笑容:“不必這般勉強自己罷?慶薇身子不好,住出去免不得讓人擔心……”
“哥哥,我……”方慶薇擡起一雙眼睛,滿眼全是淚水,楚楚可憐的望着方慶福:“哥哥,你便一點都不擔心我了嗎?”
“快走。”喬景鉉冷着聲音道:“我不能保證我的鞭子不會再舉起來。”
方慶薇蕭瑟的縮了縮身子,身子上傳來的疼痛讓她失去了再賴在鎮國將軍府的勇氣,她挨着方慶福,由他扶着,一步步的走到了那邊屋子裡去。
郭大夫人嘆了一口氣:“沒想到竟然會出了這樣的事兒!”
喬景鉉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走到明媚面前,望着她的一雙手,心疼得不行:“媚兒,要不要趕緊去清洗下?”
“嗯。”明媚點了點頭,與郭慶雲一起走到水缸那邊,她伸出了手,郭慶雲挽了衣袖從水缸裡舀出水來,慢慢的將水澆到她手上,十一月的天氣,水已經很冷,挨着手指的傷口便如刀割一般,讓明媚險些驚呼了起來,她咬着牙沒有出聲,細心的將泥沙一點點的撥了去,露出裡邊紅紅的裂口。
午後的西跨院很寂靜,只有水衝到地面發出“嘩嘩”的響聲,郭慶雲與明媚站在那裡沖洗着,喬景鉉到屋子裡將明媚的藥箱提了出來。
帶了藥箱來還算好,正好可以將傷口包紮下,明媚教郭慶雲用金瘡藥粉末灑到了傷口上,然後用布將手指頭包紮了起來,頃刻間明媚的手指便變成了十根蘿蔔一般,粗了幾圈。
郭慶雲幫嚮明媚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我們回去罷,今日你可遭罪了。”
明媚看着她那模樣,心裡也是通透,這事情,定和郭大夫人脫不了干係。素日這個時候自己和慶雲這會都在軍營那邊,不會在府裡,爲何平白無故的,郭大夫人要請了那位左夫人過府敘話?借了這個由頭把他們都留在府裡用飯,然後還將喬景鉉喊了過來,這不分明就是她和方慶薇設計好了的?來報信說麻雀病了的那個丫鬟,自己雖沒見過幾次,可絕不是方慶薇能支使得動的,必然是得了郭大夫人的令兒。
擡起頭看着那邊臉色如常的郭大夫人,明媚很想走上前去大聲質問這是爲什麼,可是無憑無據,又怎麼能去問她?
喬景鉉看着郭慶雲幫着明媚包紮好,手指就像一根根小小的胡蘿蔔一般,心裡不由得升起內疚之感,媚兒就在自己眼皮底下都被人陰了去,自己真是沒用!他低聲對明媚道:“你回去歇息罷,這些日子便不用再來軍醫所了。”
明媚點點頭,心裡在琢磨着怎麼開口和郭大夫人辭行,經過了這件事情,她已經不適合住在鎮國將軍府了,天知道那郭大夫人又會用什麼法子來謀害她。看了看身邊的郭慶雲,也覺得犯愁,如果公然和郭大夫人撕破臉,她定會覺得很難堪。嘆了一口氣,明媚對郭慶雲道:“我們回去罷。”
郭慶雲望了望母親,點點頭,扶着明媚走出了這個剛剛上演了一場鬧劇的小院子。
人都走了,喬景鉉這才轉過臉來直視着郭大夫人道:“姨母,你今日這麼做究竟是爲了什麼?害了媚兒對你有什麼好處?”
郭大夫人沒提防喬景鉉突然有此一問,驚愕的睜大眼睛道:“景炫,你在胡說什麼?什麼害不害人的,我怎麼會去害柳小姐?”
喬景鉉冷冷一笑:“剛剛在一處用飯,爲何姨母一定要扯着我來西跨院這邊,是出於什麼心理?”
郭大夫人目光有些閃爍,不敢直視喬景鉉,只是含糊其辭道:“我聽說西跨院這邊有異常的情況,心裡有些擔心,所以想讓你一道過來,這樣也會踏實些。”
“姨母,你可真是會找藉口!”喬景鉉搖了搖頭,望着郭大夫人面色尷尬的站在一旁,心中的火氣怎麼樣也壓制不下來:“姨母,景炫是不是在胡說,姨母心中自然有數,你不要以爲你做下的事情旁人就不會知道,旁人都不是傻子!姨母,你是長輩,我也不好在這裡拂了你的面子,特地挑了沒有人的時候纔跟你來說。景炫希望以後這樣的事情不要再發生,若是再有發生,也別怪我不顧姨母的面子!”
說罷,他一甩衣袖,大步走了出去,氣得郭大夫人站在原地,不住的摸着胸口:“景炫,景炫!你怎麼能這樣對長輩說話!”可是喬景鉉竟是連頭都沒有回,徑自大踏步的去了,郭大夫人臉色發白,呆呆的站在那裡喃喃道:“難道,我真做錯了嗎?”
程媽媽站在郭大夫人旁邊,細聲勸解道:“夫人,你別想那麼多,既然事情沒有成,那就算了,暫時也別想着這事了,以後再說,來日方長呢。”
郭大夫人點點頭,無力的揮了揮手道:“咱們走罷。”
回到主院沒多少辰光,就見郭慶雲旋風一般卷着進來了,一進門便大聲嚷起來:“母親,你今日爲何要這麼做?柳十哪裡得罪你了,要這麼害她!”
郭大夫人被喬景鉉氣得還沒喘勻氣兒呢,郭慶雲又衝進來質問她,讓她更是一口氣險險沒有提得上來。喬景鉉質問她,畢竟是出於對那柳家十小姐的一片心意,而女兒跑來質問她,有沒有想過自己這個做孃的是在爲她操心!
“我爲什麼害她?”郭大夫人猛的站了起來,咄咄逼人的目光直視郭慶雲:“你以爲我做這種事情是閒得無聊了?你也不想想我是爲誰謀劃的!”
聽到母親說出這樣的話,郭慶雲心裡立刻就明白了原因,母親大概是想把柳十毀了,讓自己和表哥成親罷?她苦笑一聲,爲什麼母親就這般一廂情願呢,也不看看錶哥心裡裝的是誰,也不想問問自己的意見!
“雲兒,你祖父放縱了你,你自己也不注意形象,你這在外的名聲……”郭大夫人心裡沉甸甸的,像壓着一塊大石頭似的,一片蒼涼:“娘也是爲了你好,你和景炫是表兄妹,彼此也投契,嫁去英親王府,婆婆就是你的姨母,這是好得不能再好的一樁親事了,可景炫心裡只惦記着那位柳家十小姐,又怎能把你親事定下來呢?”
“母親,雲兒知道你是在爲我着想,可雲兒的親事不用你操心,我心裡已經有了喜歡的人,你就別到這麼白忙活了!”郭慶雲瞪大了眼睛望着郭大夫人:“而且,即算你再怎麼爲我籌謀,也不該用這樣陰毒的法子!我心目裡的母親,是那個溫柔可親寬宏大度的母親,不是這個在背後算計別人的母親!”
走上前一步,郭慶雲握住郭大夫人的手道:“母親,求求你不要再這麼糊塗下去了,女兒肯定能順順當當的嫁出去的,你就別再這麼操心了!”
郭大夫人聽着郭慶雲這話,張大了嘴巴看着她道:“雲兒,你有喜歡的人了?那人是誰?快點告訴母親!”說罷,激動得臉都紅了起來:“母親幫你看看,可否和我們家世相配,若是門當戶對,那就趕緊和他家裡商議,把你的親事定下來。”
聽着這話,郭慶雲難得的臉紅了,趕緊將手拉了出來,急急忙忙道:“母親,我自己的事情自己來辦,你別給我添卵子!你怎麼就這麼心急想將我嫁出去,難道不希望女兒在家裡多留幾日不成!”
郭大夫人看着女兒總算是露出了一點女子的嬌羞,心裡大慰,看起來自家女兒還真是有了喜歡的人,笑眯眯的看着郭慶雲,把她看得有些難堪,跺了跺腳,便飛奔着走了出去。
回到院子,郭慶雲便衝到了明媚的屋子裡,見她正在收拾東西,心裡一慌,將她的手捉住:“柳十,你這是準備做什麼?”
明媚苦笑了一聲,停下手來:“我想回京城去了,在玉門關住了這麼久,實在是記掛着家裡人了,不管他們現在是怎麼樣,我都想回去瞧瞧。”
郭慶雲有些難過,明媚要走的原因絕不是她表面上說的這些,其實應該還是與自己的母親有關係。像明媚這般心思縝密的人,如何看不出這件事情與自己的母親有關係?郭慶雲站在那裡,訥訥的說不出話來。
這時就聽有人在門口道:“媚兒,你還是先養上兩日,將手指的傷養好再說。”
不用回頭,郭慶雲也知道是喬景鉉過來了,她連連點頭:“是,是,是,表哥說得沒錯,你還養幾日罷。”
喬景鉉大步走了過來,站到明媚的身邊,一把將她的手握住,眼睛盯緊了她:“媚兒,是我不好,沒有好好的保護你,竟讓那小人得了空隙,將你害成這樣!我無論如何也不能放你獨自回京城去,你且等兩日,我向鎮國將軍告假,一路護着你回去。”
郭慶雲也連連點頭:“柳十,我也跟你一起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