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自食其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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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裡寂靜無聲,彷彿連立在一角的沙漏裡邊漏沙的聲音都能聽得清清楚楚。日頭雖然已經升了起來,可這內室裡還是沉沉的一片,顏色模糊,看人的臉色都看不太分明。傅曉如只能見着龔夫人的目光裡似乎有些嫌棄,嘴角有着冷冷的笑容。

畢竟她與自己沒有血緣關係,所以纔不會心疼自己,若是舅舅在,這事兒又會好辦一些。傅曉如眼中含着淚水,身子軟綿綿的不得力,心裡有一種衝動,恨不能跳起來指着龔夫人的鼻子罵上一通。

好歹她也是京城傅家出來的正經嫡出小姐,和舅母的出身沒有半點差別,何苦要爲難作踐自己,卻去捧了那庶出的柳二小姐?方纔龔亦奇自己都說了要娶她,可舅母偏偏卻將柳二小姐擡了出來,似乎一定要塞了那個柳二小姐給龔亦奇不可。?

此時的傅曉如已經忘了要不是龔大人與龔夫人把她從那一團渾水的傅家接出來,她現在就早不知道被自己的叔叔伯伯們嫁到哪家小門小戶去了,她也忘了龔夫人給她添置了多少衣服首飾,只記住了龔夫人不想要她嫁給龔亦奇的惡毒。

可是傅曉如也知道得很清楚,即便自己如潑婦罵街般的鬧也沒有用處,她昨晚用的手段並不光彩,說出去也不會好聽,而且聽龔夫人那口氣兒,給自己這個平妻之位已經是龔家的恩賜了。

她擡起頭來看了一眼龔亦奇,他正坐在那裡,身邊站着水晶與琉璃,臉上有着一種滿不在乎的神色,這讓她心中忽然顫抖了下,這就是她千辛萬苦設計到手的良人?傅曉如忽然有一種很茫然失措的感覺,但是瞬間她又激凌凌的打了個寒顫,身子都已經給了他,不嫁他,還能嫁誰?

“舅母,曉如自是願意的。”含着一包淚,傅曉如細聲細氣的說,盡力將自己的不安壓制了下去。

“那就這樣定了,明日我會遣人回傅家報信,和你大伯把這事情說下,等着奇兒身子好些了給你們辦婚事就是了。”說到這裡,龔夫人又長嘆了一口氣:“只可惜那柳二小姐才十四歲,等她及笄可還要一年,否則你的婚事怎麼也不能辦到她前頭去的。”

說完這話,龔夫人疲憊的向身邊的貼身媽媽吩咐道:“你們趕緊去廚房那邊搭把手,今晚要給柳二小姐餞行,可務必要將菜式辦得精緻些。對了,將萬花園的廚娘叫過去幫忙,看看柳二小姐素日裡喜歡吃些什麼,多預備些她愛吃的菜式。”

說完這番話,龔夫人半個眼風都沒有給傅曉如,只是深深的看了龔亦奇一眼,就由兩個貼身丫鬟扶着出去了。

龔夫人豐滿的身子站在門口,活像一堵牆般將外頭的光線阻斷,本來屋子裡頭還透進了些微微的光,可這時又重新黑漆漆的一片,直到她離開,一切才慢慢的亮了起來。

看着龔夫人那富態的身子在丫鬟的攙扶下離開了折桂園的內室,龔亦奇就涎着一張臉走到傅曉如面前,用眼睛盯住她那素白的小臉,用手指勾了勾她的下巴:“表妹,母親已經答應了咱們的親事,以後你就是我的人了,高興不高興?”

傅曉如擡眼望着龔亦奇,忽然之間覺得他有點令人噁心。在她的心裡,他一直是那翩翩公子,值得自己去迷戀追求的,可是現在她卻深深的懷疑起自己曾經的感覺。雖然說高門大戶人家,三妻四妾是尋常事情,可龔亦奇怎麼能當着自己的面,肆無忌憚的主動提出要娶那柳二小姐做正妻,只給她一個平妻的名分?

原以爲表哥心裡只有自己,水晶和琉璃只不過是兩個通房丫鬟——哪個大戶人家不擺着幾個做門面的?可現在一看,原來表哥竟是個沒心沒肺的,只知道一味的貪戀美色,自己在他心裡,也只不過是衆多鶯鶯燕燕裡的一個而已!

傅曉如睜大眼睛望着龔亦奇,嘴脣邊流露出一絲笑容來,可那卻是一絲苦笑,她自己將自己困陷在再也無法拔出的爛泥潭裡,以後一輩子都只能在裡邊掙扎了。

不嫁龔亦奇是絕對不行的,經過昨晚的事情,她已非完璧之身,除非嫁到那些沒權沒勢的家裡,而且還是去做填房之流,否則正經的官宦人家是不會要她這樣的兒媳婦的。想到這裡,傅曉如就不由得深深懊悔昨晚的衝動,爲何自己腦子發熱想到了這樣一個法子,可笑的是還沾沾自喜的以爲得了好處。

傅曉如用力掐了掐自己的手心,如果這世界有後悔藥賣,再高的價錢她也願意,可問題是有錢都沒得地方去買啊!現在龔府上下大概都已經知道這件事情了,嫁給龔亦奇是她唯一的出路了。

叮噹與鈴鐺將傅曉如扶了起來,葉媽媽跟在身後,主僕四人慢慢的往萬花園走了過去,一路上景色宜人,可傅曉如卻沒有半點想去欣賞的心思,什麼美景到了眼裡都是灰濛濛的一片。

回到萬花園,剛剛走了進去便見着幾個丫鬟,傅曉如只覺得她們看自己的眼神都充滿了譏諷的神色,彷彿在嘲諷她自輕自賤,只不過是靠着爬上了龔亦奇的牀這才得了一個平妻的位置。傅曉如咬着嘴脣默默的走着,快步走到最後一進屋子裡頭,鈴鐺剛剛擎起那挑繡的門簾兒,她便衝進了內室,頹然倒在了美人榻上。

自己滿以爲能嫁給表哥做正妻的,大不了讓那柳二小姐掛個平妻的頭銜罷了。可今天的事真出乎她的意料,自己的想法全部顛倒了過來。而且舅母說起自己的親事竟然那麼平淡,竟然連六禮的程序都給省了!

大陳舊例,正式的婚禮要經歷了納採、問名、納吉、納徵、請期、親迎這六道禮儀,三媒六聘可是一樣都不能少,這表示了對女方的看重。可今日舅母只是輕描淡寫的說了句“和你大伯說下這件事兒”,分明就沒有把她的親事看得多麼重要,大約會省掉幾道程序罷?

傅曉如只覺得自己心尖尖都痛了起來,舅母提起柳二小姐還只有十四歲的時候,聽着那口氣兒是那麼遺憾,顯見得對那柳二小姐是極其滿意的。況且舅母還說若不是柳二小姐年紀要比自己小,自己的婚事絕不會辦在她前面——自己本就處處不如那柳二小姐,等她進了龔家的門以後,還有自己立足的地方嗎?

葉媽媽端了條小杌子坐在美人榻旁邊,看到傅曉如的臉色變了又變,猶疑着問:“姑娘在擔心什麼?”

傅曉如的眉尖蹙到了一塊:“爲什麼舅母非得聘那柳二小姐給表哥做正妻?”

葉媽媽的臉色也暗了暗:“還不是看她一手好醫術,想娶來照顧二少爺唄?姑娘不用擔心,即算舅夫人想聘那蘇姑娘做正妻,她現在年紀還小,還不是得比姑娘你晚進門兩年?在這幾年裡,姑娘趕緊生個孩子,有了根基,她又能把姑娘怎麼樣?”

傅曉如心裡默默的想着葉媽媽的話,覺得有些道理,可一想到那柳二小姐將來要分掉表哥的一些情意,究竟心裡仍是憤憤不平,充滿了無以言說的酸楚。“可我一想着她這般得人青眼心中就不舒服,總想要讓她失了面子纔是。”

傅曉如的手指捻着那美人榻,眼睛轉了又轉,忽然間她撇了撇嘴,朝叮噹招了招手:“叮噹,你且去找廚房裡的張嫂子……”

主僕兩人在一起咬着耳朵嘰嘰咕咕了半天,叮噹點着頭去了。

“姑娘,你打算做什麼?”葉媽媽看着叮噹的身影消失在遠處,不解的看着傅曉如,姑娘大了,自己有主意了,做什麼事情都不和自己商量了。就拿昨晚那事情來說,這般重大的事情,姑娘竟然都不與自己商量便自作主張,派鈴鐺回來和她說了一聲就自己行動了。若是表少爺吃幹抹淨不認賬怎麼辦?姑娘也太孟浪了些!葉媽媽瞧着心裡突然有點難受,難道自己不再是姑娘的心腹了?

“葉媽媽,我只是想讓那個柳二小姐在衆人面前出點小丑罷了。”傅曉如得意的一笑,轉頭看着門簾上的一片繁花似錦,那上邊繡着一叢牡丹,露華深重的由綠葉襯着,格外嬌豔——唯有牡丹真國色?柳二小姐,今晚我就要讓你在衆人面前出乖露醜!

“我的姑娘喲!”葉媽媽看了看四周,低聲的說:“你打算做什麼?可要收斂着點,畢竟到時候你們是要姐妹相稱的,鬧僵了可不大好!”

“媽媽你怎麼這樣膽小了呢!”傅曉如皺了皺眉頭:“若不是不認識外邊的人,我還想僱幾個人明日在路上把她……!哼,只可惜我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也沒辦法搭上外邊這根線,就暫且放過她,等日後她進了龔府的大門我再慢慢整治她!今日我只是叫人去給她喜歡吃的菜餚上加點別的東西而已,媽媽你就別擔心了!”

葉媽媽一臉凝重:“可是,萬一別人也吃了那菜怎麼辦?”

“誰吃了那菜又關我什麼事情?”傅曉如嘴邊露出一個無所謂的神情:“反正我現在心裡不暢快,就愛看別人倒黴的樣兒!”說罷她臉上露出了一絲無所謂的笑容來,轉臉吩咐鈴鐺:“給我去湖邊折一支開得好的芍藥備着,晚宴的時候用來簪發。”

葉媽媽看着這樣的傅曉如,站在那裡嘆了一口氣:自家的姑娘怎麼突然說變就變了呢?以前她那麼乖巧,凡事總要自己幫她拿主意,可現在呢,整個人陰晴不定的,說話那口氣,可真是叫人捉摸不透。

叮噹拿了銀子快步往廚房那邊走了去,大廚房裡熱氣騰騰,洗菜切菜的嫂子們各司其職,大家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情,見着叮噹走過來,誰也沒有擡眼看她,只是繼續乒乒乓乓的弄個不歇。

“仔細準備着,夫人交代下來,這可是要給柳二小姐餞行的,今晚的菜式儘量用新鮮的,務求精緻。”廚房裡響起一個人的說話聲,叮噹仔細分辯着,就見那竈臺旁邊站着一個肥胖的婆子,正在向指指點點。

那不是廚房裡爲首的王大娘?叮噹心中一喜,悄悄摸了過去,拉了拉王大娘的衣裳角兒:“王大娘,能不能借一步說話?我們家姑娘讓我來找你。”

王大娘瞧了叮噹一眼,臉上浮現出一絲笑容來:“表小姐有事情找?”這位表小姐雖然是個孤女,可頗得老爺夫人看着,瞧着似乎有意要留下來做兒媳婦的。而且素日裡頭她對廚房的打點也不少,她對這位表小姐印象很是不錯。

“是,表小姐有點小事想麻煩王大娘。”叮噹拉着王大娘的衣袖便往外走,兩人折到一個隱秘的角落,叮噹將手中的銀子拿了出來塞到王大娘手中,王大娘望着這錠雪花銀子,驚訝得張大了嘴巴:“表小姐爲何這般客氣?”

“王大娘,我們家姑娘被人欺負了,所以特地想請你替她來出口氣。”叮噹瞧着王大娘那副模樣,心中一喜,王大娘素來就是個喜歡貪小便宜的,瞧她將那銀子攥得緊緊的樣兒,肯定是已經動心了。

姑娘捨得花本錢,這銀錠子可足足有十來兩,只要做那麼點小事情,任憑是誰都會動心。叮噹微微一笑,一雙眼睛盯住王大娘不放:“王大娘,你可願意?”

王大娘摸着那銀錠子,心中千萬個願意,可嘴裡卻不敢輕易答應,還不知道表小姐想要自己去做什麼事情呢,若是傷天害理的事兒,自己怎麼能就爲了十兩銀子賠進去?總得聽聽實情再做判斷。

“你說說看,究竟是什麼事兒?我若是能做到,自然會幫忙,表小姐平素對我那般好,我自然要報答她。”王大娘攥緊了那銀錠子,望着叮噹低聲道:“只要不是那傷天害理的事,我都可以考慮。”

“我們家姑娘怎麼會讓媽媽去做那傷天害理的事兒?”叮噹翻了個白眼,臉上露出了一絲痛恨的神色來:“那位住在萬花園裡的柳二小姐,總是對我們家姑娘冷嘲熱諷,說她寄人籬下沒有骨氣,是個吃軟飯的,還說他裝模作樣……”

“那柳二小姐怎麼能這般說?也太不客氣了!”王大娘搖了搖頭,這柳二小姐憑着被夫人看着,竟然這般侮辱表小姐,也實在太過了些。

“可不是嗎?”叮噹也跟着連連點頭:“我們家姑娘實在咽不下這口氣,所以特地讓我來求王大娘替她出了這口惡氣。”

“我?”王大娘頗爲驚訝:“表小姐想要我做什麼?”

“我們家姑娘想讓王大娘在那柳二小姐喜歡吃的菜餚裡放上一點巴豆粉,她吃了馬上就拉肚子,讓她在衆人面前出個醜。”叮噹拉着王大娘的手搖了搖:“大娘你肯定能做到的。今晚若是不懲治那柳二小姐一番,明日可沒機會了。”

“喲,這事兒可做不得!”王大娘擺了擺手,將那銀錠子往叮噹手裡邊塞:“將巴豆粉放到菜餚裡頭,旁人也能吃到,若是老爺夫人公子小姐們吃了這菜餚,那我王大娘以後也不要到龔府做事情了。我可不能爲了這十兩銀子把吃飯的碗給砸了。”

叮噹聽着王大娘說的也對,楞在了那裡不住地該怎麼辦纔好,手中的銀子被日頭照着,在地上投出點點銀色的光芒,直往王大娘眼裡刺了過去。王大娘瞧着那銀子,心中有些不捨,這十兩銀子可抵得上幾個月的工錢,讓她如何不動心?

“這樣罷。”王大娘一把將銀子奪了過去:“乾脆將那巴豆粉放到麪點裡邊。”

“麪點?”叮噹的眼睛裡露出了一絲興奮的神色:“王大娘真是見多識廣,放在麪點裡就不會危害到旁人了。”

“方纔你們院子裡的廚娘張嫂跟我說,柳二小姐很喜歡吃水晶蟹殼黃湯包,我就把那巴豆粉放到那裡邊便是。”王大娘得意的點點頭:“我在那個放了巴豆粉的湯包上用紅曲米點上兩點做個記號。”

“這樣極好。”叮噹歡喜得幾乎要跳起來:“我知道那柳二小姐確實喜歡吃水晶蟹殼黃湯包,因着我們家姑娘也愛吃這個,上回我們家姑娘要我去廚房端籠蟹殼黃,可廚房裡的人卻將那湯包給了柳二小姐的丫鬟,真是氣死人了!”

“銀子拿來。”王大娘臉上全是舒心的笑容,這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十兩銀子就到手了。

八月的午後依舊還是有些炎熱,明媚躺在穿堂的竹榻上邊歇涼,玉梨拿了扇子在旁邊給她扇風,主僕兩人正在說着法相寺後山上發生的事情:“姑娘,也不知道是誰究竟要對你下手?”

明媚一陣沉默,這下手的人肯定是極其痛恨她的,來大陳皇朝這麼多年了,除了柳四夫人,她實在想不出有第二個想加害她的人。

“以後回到雲州,咱們更要細心行事。”明媚翻了個身,淡淡的說了一句。

“姑娘,你的意思是夫人派來的?”玉梨咬牙切齒的用勁扇了幾下,恨恨道:“咱們能不能向老爺揭露夫人的惡跡,讓老爺將她趕了出去,扶正了姨娘?”

“玉梨,你真是傻,哪有這般容易的事兒!”明媚苦笑了一聲,這柳四夫人背後站着安平公主,哪有這樣容易被趕出柳家的,更何況那三個灰衣人並沒有被抓住,也不能全憑自己主觀臆測便將柳四夫人定罪,這官府審案還得講求人證物證呢。

“姑娘!”玉梨瞥了後邊那進屋子,小聲說道:“你覺得那傅小姐有沒有可能是背後指使的人?”

明媚支起頭來望了望後邊院子,那裡一片寧靜,傅曉如沒有出來,抄手遊廊下邊站着鈴鐺,正在逗弄着廊下掛着的鸚鵡。她?明媚有些狐疑,可瞬間又否定了玉梨的想法:“傅小姐何苦要這般加害於我!”

“柳二小姐,玉梨姐姐!”一個小小的身影匆匆忙忙從這邊走了過來,明媚擡眼一看,來人卻是春花嫂子的女兒金枝。她梳着兩個丫髻,上邊插着一對蝴蝶簪子,隨着她腳步的起伏,那蝴蝶的翅膀也在不住的上下扇動。

“金枝,你怎麼過來了?你不是被調去四小姐那邊做事情去了?”玉梨伸手將她拉了過來,拍了拍她的小臉蛋:“怎麼,想我了?”

“柳二小姐!”金枝的眼睛裡有一種緊張的神色:“我阿孃剛剛來找我,說今日上午見着表小姐的貼身丫鬟去了大廚房找王大娘。她們倆人站在一個僻靜的地方嘀嘀咕咕說了好一陣子話,我阿孃說雖然不知道她們在謀劃什麼,但總覺得肯定沒什麼好事情。她讓我來告訴柳二小姐,今晚一切當心,桌子上的飯食注意些。”金枝一溜兒說完這些話,給明媚行了個禮兒:“柳二小姐,我得走了,四姑娘那邊還有活沒做完呢。”

明媚看着金枝那機靈的眼睛,心裡一陣溫暖,雖然說自己是經常打賞那春花嫂子,可不管怎樣她究竟還是念着自己的好處。這世間有太多的人受恩卻不知回報,相比起來春花嫂子也算是一個品性好的了。聽到金枝說是忙裡偷閒跑來萬花園的,明媚朝玉梨點了點頭:“玉梨,快快打賞金枝送她出去。”

“姑娘,我說了吧,那個傅小姐真是存了害你的心思!”金枝的背影才消失,玉梨就從小杌子上跳了起來:“我這就和她理論去,竟然敢加害我們家姑娘!”

“玉梨,你且安心坐着!”明媚拉住了玉梨的手,笑着望了她一眼:“我現兒好好的,你拿什麼去與她理論?”

玉梨搔了搔頭,訕訕的坐了下來,一隻手捏了個拳頭,恨恨的砸了下竹榻:“可恨、可惡!這傅小姐瞧着嬌怯怯的模樣,怎麼便與咱們家夫人一般黑心腸?她這般想要對付你還不是爲了那龔二公子,可難道姑娘你還會和她去搶那個二公子?”玉梨氣得小臉通紅:“自己眼皮子淺,把別人都當成眼皮子淺的了!”

“玉梨,每個人想法都不同,咱們覺得龔二公子實在不怎麼樣,可傅小姐卻偏偏覺得他是她心目裡最好的人,我們不能去要求她和我們的想法一樣,可是她再怎麼樣也不能存着心來害我!”明媚用手指敲了敲桌子:“若她真是想要害我,我可也不會憐香惜玉,就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姑娘,你準備怎麼做?”玉梨眼中露出了興奮的神色來:“我知道姑娘有本事,自然不會着了她的道!”

“難道你便忘記了大小姐那一回了?”明媚淡淡一笑:“我怎麼會讓她算計到我頭上來?你們家姑娘可不是吃素的。”

玉梨笑着點了點頭:“姑娘,我相信你。”

夜色漸漸的上來了,月亮已經過了半圓,正逐漸豐潤了起來,那月色也比月初要明亮了許多。而龔府的花廳裡明燭高照,令外邊的月色顯得十分暗淡,丫鬟婆子們垂手立在廳裡廳外,不時的有人端着盤子從旁邊走了過來,流水一般。

今晚花廳甚是熱鬧,龔夫人設宴爲柳二小姐送行,龔家的主子幾乎都來了。

明媚第一次見着了龔老爺,他有一張圓圓的臉盤子,幾綹小鬍鬚,穿了一件淺灰色的香雲紗衣裳,顯得十分有福相,只是那張臉總是流露出一絲世故的笑容,讓人瞧着心裡頭有些覺得他很是俗氣。

龔夫人帶着龔亦奇與龔亦良坐在一旁,龔亦奇的旁邊坐着傅曉如,明媚挑了挑眉,看起來龔家已經確定了傅曉如的身份,竟然將她弄到這邊主桌上頭來了。轉臉看了看旁邊桌子,五位龔家庶出的小姐正圍了一桌兒,正在說說笑笑,頭上的首飾被燭光映着,不住的發着光亮。

這傅曉如作爲龔老爺的外甥女,身份自然與庶出的小姐不同,她坐到主桌上也不足爲奇。明媚瞧着她的眉眼間有着一種說不出來的甜蜜感,心中暗自嘆了一口氣,叼了一塊腐肉,偏偏還在洋洋得意,難怪有話雲“甲之砒霜,乙之蜜糖”。這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柳二小姐,這些日子辛苦你了。”龔老爺舉起酒杯來朝明媚點了點頭:“因着公事繁忙,我多有怠慢,還望柳二小姐不要見怪。”

“龔大人龔夫人太客氣了,明媚怎麼敢當!”明媚看着這一桌子豐盛的飯菜,一眼便知是精心準備的,碗盞皆是金子銀子鑄造,碗盞裡的菜做得色香味俱全,顯得格外誘人。

“柳二小姐,你治好了我家奇兒的病,是我們龔家的恩人,你說這樣的話就太見外了!”龔夫人笑眯眯的看着坐在身邊的明媚,越看越滿意,這纔是標準媳婦的人選啊,真恨不得她明天就能及笄,到時候就好遣了媒人去求親了。

“來來來,快給柳二小姐佈菜!”龔夫人轉身對身邊的貼身丫鬟道:“問問柳二小姐喜歡吃什麼?”

“我的丫鬟知道我喜歡吃什麼,還是讓玉梨給我佈菜吧,她就專心照顧夫人你就是了!”明媚趕緊推辭,怎麼能讓龔夫人的貼身丫鬟給自己佈菜,自己又不是沒有帶貼身丫鬟,若她坦然接受了,還不知道旁人會如何說她。

這時候傅曉如開口說話了,她柔聲道:“柳二小姐說的是,舅母的丫鬟合該盡心照顧着舅母,可爲了表示對柳二小姐的敬意,自然也不該讓玉梨累着,畢竟給二表哥治病,玉梨可是出了大力氣的。我看不如讓我的丫鬟給柳二小姐佈菜罷。”傅曉如朝站在身邊的叮噹點了點頭:“柳二小姐在萬花園裡住了這麼久,你也知道她喜歡吃什麼東西罷?”

叮噹點了點頭:“自然是知道的。”她眼角往一桌子菜上邊掃了兩眼,笑嘻嘻的伸出筷子夾住了一隻水晶蟹殼黃湯包:“我先給柳二小姐夾這個罷,瞧着她素日裡很喜歡吃這個,廚房裡頭張嫂每日給她留一籠呢。”

這水晶蟹殼黃沒有積分功力可是很難做出的,顧名思義,這包子上邊要透明如玉就像水晶一般,而從一半那處開始卻是硬硬的一塊殼兒,焦黃得如燒紅了的螃蟹。明媚瞧着那蟹殼黃上有兩個紅豔豔的胭脂點兒,而盤子裡頭剩下的那幾個卻只是白亮亮的,通明透亮,上邊沒有一點印痕,甚至能看到裡邊的湯汁,大抵這隻蟹殼黃肯定是放了些別的料,是精心爲她準備好的。

“這怎麼敢當,竟然要副小姐的丫鬟給我佈菜了!”明媚指了指碗裡的蟹殼黃湯包:“玉梨,你可得替我將這蟹殼黃送了回去纔是。”

玉梨聽了明媚的話,自然會意,這水晶蟹殼黃湯包裡頭肯定有問題。她馬上拿起筷子將那隻包子叉了起來放在傅曉如碗裡邊:“傅小姐,我們家姑娘自有玉梨照顧,就不勞傅小姐的丫鬟來佈菜了。這些日子住在萬花園,虧了傅小姐這麼精心照顧我們家姑娘,臨走的時候自然該投桃報李,由我們來好好回敬傅小姐纔是。玉梨將這湯包敬了給傅小姐吃,一來感謝你對我們家姑娘的照顧,二來祝傅小姐好運連連,日子越來越順心”

一桌人都誇讚起玉梨來:“不愧是柳二小姐的貼身丫鬟,既知禮又會說話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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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梨垂手立在明媚後面,規規矩矩的回答:“就是不提傅小姐這照顧之情,這水晶蟹殼黃湯包也該是傅小姐吃呢。傅小姐也很喜歡吃這點心,每次我去端的時候,叮噹也站在那邊說要這道點心呢。再說了,傅小姐那般纖細苗條,不像我們家姑娘結實,自然該多吃點補補身子纔是。”

明媚忍着笑看了傅曉如道:“徐姑娘,我這丫鬟不會說話,你可別計較,可這水晶蟹殼黃湯包卻是真心實意兒要敬給你的,你就趁熱吃了罷!”

龔夫人在一旁也連連點頭:“柳二小姐真是會調教人,你這丫鬟說話這份得體,半點錯處都指摘不出來!”看着傅曉如望着盤子裡的蟹殼黃湯包,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不由得心裡不快:“曉如,趕緊兒吃了罷,冷了就不好吃了,別浪費了柳二小姐這一片心意兒!”

“表妹,你素日不是喜歡吃這個點心的?”龔亦奇見自己母親都吩咐了,可傅曉如還是坐在那裡一動不動,心中有些不快,在桌子下邊輕輕掐了她一把。

傅曉如此時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瞧着大家都在殷殷的看着她,十分無奈,只能張口細細的咬下一塊湯包的皮兒來。只希望王大娘沒有放太多巴豆粉,自己稍微吃上一口,做做樣子,糊弄過去便是了。

“傅小姐,這湯包是不是不好吃?”明媚望着傅曉如皺了皺眉:“二公子都說你素日很喜歡這個點心,怎麼卻是這食難下嚥的模樣?是不是大廚房裡做得不好吃?玉梨,你夾個過來給我嚐嚐,看是不是沒有做好。”

龔夫人點頭附和道:“柳二小姐,你嚐嚐看,若是沒做好,我可要好好去問問大廚房,這究竟是怎麼弄的!我都說了要他們用心做事,怎麼竟然就這樣敷衍了事!”

玉梨輕快的應了一聲,夾了一隻蟹殼黃在明媚碗裡,明媚先將那外皮咬破,一點湯汁順着咬破的口子流了出來,她不動聲色的將碗端起了放在鼻子下聞了聞,裡邊沒有聞到什麼別的異味,一切正常,這才慢慢的嚐了幾口:“這味道很是不錯,比萬花園張嫂做的還要好。”

龔夫人這才長長的舒了一口氣:“我就說,大廚房的人誰敢不用心做事,我非得好好教訓他們不可。”

“表妹,你快些吃罷,這蟹殼黃涼了就不好吃了。”龔亦奇瞟了明媚一眼,又看了看傅曉如,忽然間覺得她有些矯揉造作,心中不喜,眉頭也漸漸聚到了一處。

“表哥……”傅曉如望着龔亦奇,心裡有說不出的苦。

“你要乖乖的,沒看見我母親在看着你嗎?你不吃這點心便是嫌棄大廚房做得不好,那不是在落她的臉?”龔亦奇忍住心中不快,小聲勸着傅曉如:“你和我的事情都定下來了,她現在可是你未來的婆婆!”

自己真不應該花錢買通王大娘做這事情的!這不是花錢買罪受?傅曉如心裡無比悲催,但絲毫沒有辦法,只能在龔夫人的注視裡硬着頭皮吃掉了那隻水晶蟹殼黃,祈禱着王大娘沒有放太多的巴豆粉。

明媚瞧着傅曉如愁眉苦臉的將那蟹殼黃吃完,心中暗自好笑,傅曉如收買廚房裡的人大抵是想要讓她在酒宴上出醜,想來想去也只能是放巴豆粉這類不入流的手段了。這蟹殼黃裡即便是彈了一點點巴豆粉,恐怕也會傅曉如受不了,自己掐指算着,用不了多久傅曉如便該要抱着肚子喊痛了。

這巴豆的藥效看起來不錯,沒有半盞茶的功夫,傅曉如就臉色大變,看那樣子是巴豆粉生效了。

“姑媽,恕曉如無狀,暫時告退。”傅曉如搭着叮噹的手站了起來,臉色有點發白,額頭有點點汗珠。

“曉如,怎麼了?”龔夫人奇怪的看着外甥女的樣子:“剛剛不還好好的嗎?怎麼突然就這個樣子了?”

明媚望了望痛苦萬狀卻不敢離開的傅曉如,對龔夫人說:“我看徐姑娘才吃了幾口湯包就不舒服了,莫非是這包子裡邊有問題?不如叫人好好查查看。”

傅曉如大驚,怎麼能讓舅母去徹查這水晶蟹殼黃呢?如果舅母命人去查這事兒,那王大娘說不定就會把自己供了出來,到時候叫人平白看了笑話,還會給舅母心裡添堵。想到這裡,傅曉如提了一口氣,夾緊了雙腿,忍住腹中那種風雨欲來的感覺,低聲說:“湯包哪有什麼問題?柳二小姐你自己也吃了,可不是好好兒的?原是曉如昨晚着涼了,和這湯包並無關係。”

龔亦奇看着傅曉如那種楚楚可憐的模樣,心裡也涌起一種憐惜之情,於是站了起來道:“表妹,我送你回萬花園罷。”

平素含情脈脈也倒罷了,今日怎麼表哥突然就細心起來了?若是在送她回萬花園的路上自己一時沒忍住那又該如何是好?還不是會平白毀掉了自己在表哥心裡的形象?

傅曉如甚是無奈,只能擺了擺手道:“曉如先謝過表哥,不勞表哥費神,表哥還是在這裡陪舅母和柳二小姐用飯罷。”說完這話,也不管龔夫人那不悅的目光,扶着叮噹的手就望花廳外面走去。還未走出花廳的大門,就聽極細微的一聲,“噗”——然後傅曉如就覺得自己股間一熱,有溫水般的東西沿着大腿內側流了下來。

“姑娘!”叮噹看傅曉如站在那裡不動,神色有異,知道是巴豆粉發作了,都急得要哭了出來。

恰好這時走過幾個婆子,說說笑笑的經過花廳門口。

“喲,哪裡一股兒臭味?”有一個婆子鼻子靈,隔了老遠就拿帕子掩住了鼻子。

“啊呀,你不說我還不覺得,你一說怎麼就聞着有那茅坑味道。”另外一個婆子也聞到了這異味,驚得大叫起來:“哪個沒臉沒皮的小子在花廳這邊隨便亂屙的?趕快去叫灑掃丫頭來好好掃下地才行!”

傅曉如臊得滿臉通紅,扶着叮噹的手,慢慢挪去了花廳外面的茅廁。此時也顧不上那茅廁是丫鬟們用的,只顧解決了方纔痛快。

叮噹撈着手兒守在茅廁外面,聽着裡面酣暢淋漓的響聲,又兼着臭味直鑽到鼻孔裡,心裡暗暗的腹誹着傅曉如,自家姑娘真是沒事找事兒,若不是她想着去讓那柳二小姐丟臉,又怎會落到這般地步?可埋怨歸埋怨,姑娘是自己主子,得好好服侍着才行,只是以後自己得多多勸勸姑娘,少想些害人的主意。

“姑娘,好了嗎?”好長一段時間,裡面的動靜才消停了,叮噹的心稍微安穩了些,隔着簾子問傅曉如。

“叮噹……”傅曉如虛弱的聲音傳了出來:“你得叫人去萬花園取套衣服給我來換了才行,褻褲弄髒了。”

“可是我不能走開啊,姑娘,萬一來人了怎麼辦?”叮噹也着急起來,站在那茅廁門口,東張西望,愁容滿面,偏巧耳朵裡還傳來傅曉如哼哼唧唧的聲音:“你想想辦法吧,哎喲喲……”

消失的動靜又一次出現了,又一次稀里嘩啦的響聲,叮噹真急了。

這樣下去還了得!姑娘會不會虛脫在這茅廁裡面啊?可儘管叮噹站在茅廁門口急得團團亂轉,可又想不出什麼法子來。

“叮噹,你守在這裡做什麼呢?”

叮噹擡頭一看,心裡一喜,原來是龔夫人身邊的一個丫鬟,看那樣子是來出恭的。

“這位姐姐你來得正好。”叮噹急忙拉住她的手,生怕她走掉:“你趕緊幫我回萬花園報個信兒,我們家姑娘昨晚着涼了,現在肚子不好,都快走不動路了,叫葉媽媽和鈴鐺帶條褻褲過這裡來。”

“啊?鬧肚子鬧這般厲害?”那丫鬟驚訝得瞪大了眼睛:“難道表小姐竟還把褻褲給弄髒了?你等着,我這就去萬花園幫你送信兒去!”

傅曉如在裡面聽得真切,又羞又氣,差點沒有暈過去。扶着牆慢慢的站起來,卻又不敢提起褲子,上面的黃白之物已經涼了,蹭着皮膚冷冰冰的。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葉媽媽和鈴鐺的身影纔出現在小路的盡頭,兩個人走得又急又快,氣喘吁吁的跑了過來。

“我可憐的姑娘喲!”葉媽媽眼裡含着淚,掀開茅廁的門簾走了進去。

“媽媽……”傅曉如羞愧的半提着褲子站在那裡。

“姑娘,你且站好,讓媽媽給你擦換下。”葉媽媽很細心,還帶來了擦拭的帕子。

剛剛幫傅曉如換好衣服,就聽她肚子裡“咕嚕”一聲響。

傅曉如一隻手推着葉媽媽望外面去,一隻手急急忙忙解下剛穿上的褲子:“媽媽到外面等着罷,我又要如廁了。”

“這可如何是好?”葉媽媽急得直搓手:“姑娘這樣下去會支持不住的!”

叮噹在一旁小聲的建議:“不若請那柳二小姐給姑娘開個方子?”

“萬萬不可……”傅曉如在裡面聽到,急怒攻心,極其虛弱的叮囑叮噹千萬不可爲之。

“要不是這樣吧。”站在一旁的鈴鐺自告奮勇的說:“我去找柳二小姐那個貼身丫鬟玉梨,她不是還能給表少爺治病了嗎?我就說叮噹姐姐吃壞了東西,叫她給點止瀉的藥。姑娘覺得是否可行呢?”

“什麼可行不可行,還不快去!”葉媽媽在她脖子上拍了一掌:“記得還帶幾條帕子過來!”

鈴鐺撒腿跑回了花廳,不敢擅自闖進去,只能託了龔夫人的貼身婆子悄悄的將玉梨找了出來:“玉梨,我那個小姐妹叮噹忽然腹瀉不止,你能不能給她一包藥粉兒,先給她止住不拉肚子?”

玉梨聽了心裡頭明瞭,這哪裡是叮噹鬧肚子,分明是那想害人的傅曉如。她暗自樂了個前仰後合,想着傅曉如害人反害己,就有說不出的舒暢。“我現兒還要伺候姑娘吃飯,哪有時間回萬花園去幫你取藥?”玉梨皺了皺眉頭:“你且讓叮噹支撐着,我等這邊散了馬上就回去拿藥給她。”

鈴鐺心中好一陣焦急,等着這邊散了還不知道要多長時間呢。她急得打了好幾個轉,可也沒有辦法,誰也不可能去替了玉梨服侍明媚,只能站在花廳外邊巴巴的等了快一個時辰,裡邊的酒席總算是散了。

“玉梨姑娘,求求你快些走罷。”見着玉梨跟在明媚身邊走得不緊不慢,鈴鐺幾乎都要哭了出來,再不快些回去,自家姑娘那身子能不能支撐得住還是一個問題。

“這是怎麼了?”明媚心知肚明,卻裝作很奇怪的瞟了玉梨一眼:“鈴鐺,你讓玉梨去做什麼呢?”

鈴鐺臉色有幾分發白,可還是咬着嘴脣道:“叮噹肚子不舒服,我想請玉梨給她去瞧瞧。”

“哦,是叮噹不舒服啊,我還以爲是你們家姑娘呢,瞧你這樣着急,鼻尖上都出了細汗珠子了!”明媚朝鈴鐺笑了笑,推了推身邊的玉梨:“既然叮噹生病了,你快些去,別耽擱了病情。”

玉梨心領神會的應了一聲是,這才與鈴鐺飛快的朝萬花園裡走了過去,走進園子裡邊,鈴鐺攔住玉梨道:“只消給我一包止瀉的藥粉兒便行。”

還不是怕她去瞧見了是傅曉如鬧肚子?玉梨虛張聲勢非要去後邊給叮噹把脈瞧瞧:“這得了病就要大夫看看才行,怎麼能不望聞問切便開藥?我們家姑娘素日裡教導着,這藥可不是能亂開的!”

鈴鐺急得額頭上的汗珠子不住的往下掉,連連擺手:“真不勞玉梨你過去了,她確實是着涼拉肚子,就給些尋常的藥便是。”

玉梨佯裝出一副很認真的模樣瞧着鈴鐺,最後點了點頭:“既然你這麼敢保證,那我便給包藥粉給你。”

鈴鐺鬆了一口氣,拿了藥粉飛快的跑回屋子,這邊傅曉如坐在內室的馬桶上邊一直在哼哼唧唧,可能腸子裡已經沒什麼東西了,倒也沒聽見太大的動靜,只不過那搜腸刮肚的感覺卻依然還在,攪着腹部一陣陣的痛。

“姑娘,快些服藥罷。”鈴鐺舉起那包藥粉遞了進去,傅曉如急急忙忙抓起藥粉便往嘴巴里送,叮噹趕緊捧着水送了過去:“姑娘,你慢些,慢些!”

折騰了大半個時辰,傅曉如總算是安定下來,肚子裡頭雖然還有些隱隱作痛,可卻沒有原來那般厲害了。她虛弱的躺在牀上,由着鈴鐺叮噹替她收拾,一頭一臉的汗珠子,被燈光照着,點點兒的發亮。

這時就聽門外傳來一陣嬉笑:“表姐,聽說你昨夜着涼,今天鬧肚子就鬧得厲害了?是不是昨晚沒有蓋好衾被呢?”

門簾掀起,進來一羣鶯鶯燕燕,卻是龔家一干庶出的小姐過來了。

原來是花廳夜宴已罷,不知道是誰提起傅曉如着涼的事情,結果有幾個婆子紛紛表示剛剛碰到表小姐,那樣子是鬧肚子了,然後又有龔夫人那邊的丫頭說表小姐鬧肚子鬧得厲害,竟是連褻褲都弄髒了!龔夫人聽着也是疼惜不已,叫庶女們先過來探望傅曉如,自己處理了事情再過竹園來。

聽到衆人七嘴八舌的訴說着剛剛花廳的情景,顯見龔家闔府上下,從龔夫人到看門的婆子大概都知道自己鬧肚子把褻褲都弄髒的事情了!傅曉如羞愧到了極點,只覺得屋子裡空氣沉悶,胸口壓着塊石頭似的,一口氣沒有接上來,竟然悠悠的暈厥了過去。第七十四章

“姑娘,那羣龔小姐都去看望傅小姐了。”玉梨從外邊走了進來,臉頰上全是快活的神色:“這下傅小姐可丟臉了,誰都知道她今晚的事兒了。”

明媚輕輕哼了一聲,她一點也不同情那傅曉如,所謂種瓜得瓜種豆得豆,她自己種的因便該由她自己來嘗這個果。坐在燈下,剛剛拿起一卷書,就聽着門上傳來啄剝的聲響。轉臉一看,玉梨已經將門簾撩起,後邊露出了龔四小姐的那張臉。

“柳二小姐。”龔四小姐跨步進來,一雙眼睛盯住了她,臉上似乎有些爲難的表情。

“原來是龔四小姐到了,快些請坐。”明媚苦笑一聲,看來桃花運還是沒有斷,這位龔四小姐大抵是爲了她兄長來做說客了。

方纔夜宴上,龔亦良坐在龔老爺左側,正好與明媚面對面,他雖然不像龔亦奇那般肆無忌憚的打量,可依舊還是會不時的擡頭往明媚這邊瞟一眼,又趕緊將那道視線移開,臉上慢慢的會有着紅色的印記。

這位龔家三公子,怎麼就對她一見鍾情了,明媚心中只覺得有些爲難,桃花運太好也是一種煩惱,她真不忍心去傷害這樣一個單純的少年,可是爲了能讓他快些從這段稀裡糊塗的感情裡走出來,她又不得不這樣去做。

“柳二小姐,我是想來替我兄長問一聲,他究竟哪裡不好?”龔四小姐盯住明媚的眸子不肯放過她,眼中有一種執着:“我兄長爲人很好,德才皆備,現兒又已經成了記名嫡子,身份也高了幾分。他對柳二小姐甚是愛慕,可是柳二小姐卻似乎無意於他,爲什麼?”

龔四小姐臉上有一種迷惑的神色,作爲一個尚未長大的少女,她眼中的龔亦良簡直是一個完人,真不能理解爲何明媚會拒絕他:“柳二小姐,我兄長真的很好,你就答應了他,做我的嫂子罷。”她嬌憨的走了上來,伸手拉住了明媚的衣袖搖了搖:“我們龔家也算是不錯的了,柳二小姐以後未必也能找到這般人家呢。”

“龔四小姐。”明媚伸手握住龔四小姐的手,少女的手,柔軟得就如沒有骨頭一般,在她手掌裡微微的顫抖着。這尚未經歷過風雨的少女,滿腦子都是那浪漫的畫卷,心裡也只有那相互依偎的場景,若用這世俗的話去向她解釋,未必能聽懂,也未必能聽進去。

“三公子確實是個好人,都說君子如玉,他便是那如玉的君子。”見龔四小姐眼中露出驚喜的神色,明媚笑了笑,這才繼續說下去:“只是我現兒年紀還小,也從來不敢去想這些事情,咱們的親事從來不會由自己做主。若真是兩情相悅了,卻遭了那棒打鴛鴦,還不如不相識相知的好,四小姐,你說是不是?”

龔四小姐愣愣的看着明媚,似懂非懂:“可若真是那樣,可以去鬧,兩人可以相約私奔着離了家去成親……”

“四小姐,切勿隨意提起這私奔兩個字!”明媚一臉鄭重:“私奔乃是女子德行有虧,這種事情如何能做!況且私奔以後沒有家庭的支持,這日子又該如何過下去?四小姐難道願意每日粗茶淡飯,身上布衣荊釵?”

“我願意,只要遇着喜歡的人,我便願意!”龔四小姐用力掙脫了明媚的手,眼中帶着不屑的神色:“沒想到柳二小姐竟是這樣的俗人!也罷,我去與三哥哥說,你根本便不是他心目中那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完全是一個俗人!”

瞧着龔四小姐憤憤離開的身影旁邊的玉梨跺了跺腳:“唉,這龔四小姐真真胡說,我們家姑娘怎麼是個俗人,她哪隻眼睛看出來了?”

“玉梨,你別說了,我可真是個俗人。”明媚不以爲然的微微一笑:“若我不俗氣,他便不會受傷了。”

伸手摸到腰間掛着的那把匕首,明媚閉了閉眼睛,喬景鉉彷彿就站在了面前,一臉憤恨與不解的望着她。“不,不行,我想要過的不是籠中鳥的生活。”明媚的指尖拂過匕首的刀鞘,心中忽然有一絲微微的痛。

或者,她真的錯過了一份真情。

在喬景鉉的鮮血滴下來的時候,他心中的那份情就已經消失了。

清晨天色才矇矇亮,龔府的大門“吱呀”一聲打開了,裡面緩緩走出了一羣人。走在最前邊的便是潤璃和玉梨,旁邊相送的是龔二小姐。

龔夫人昨晚就說過了早晨是她最忙的時候,沒有時間出來相送,建議明媚上午再走比較好。可明媚覺得若是上午走,恐怕還要在路上用午飯和晚飯,不如早些回去。她心裡頭十分記掛着杜姨娘,也不知道她究竟情況怎麼樣了,因此堅持着要早些回去。龔夫人聽了很爲難的說:“那我只能讓女兒們代替我送你了。”

“龔夫人且自己忙去罷,都不用勞煩龔小姐的,明媚自己回去便是了。”明媚朝龔夫人笑了笑:“早晨正是好睡覺的時候,怎麼能忍心打攪她們。”

“就這樣定了。”坐在旁邊的龔老爺忽然開口了:“讓老二帶着她們幾個小的一道相送。”

龔老爺一句話,龔府幾位庶出的小姐今日都沒有睡好,大清早的就被丫鬟喊了起來:“姑娘,要去給柳二小姐送行呢。”

跟在明媚身後走了出來,龔家幾位小姐的眼睛都還是濛濛的,由丫鬟們扶着東倒西歪的走了出來,明媚瞧着她們裡邊只有龔四小姐睜了一雙大眼睛默默的看着她,心中有些感慨,這高門大戶的貴女們,每日裡不知愁苦滋味,等着遇上了危險,恐怕也不知如何應對。

“姑娘,我們總算要回去了!”玉梨走出了龔府的大門便覺得一身輕鬆,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只覺得那空氣裡頭都有一種說不出的香味兒。喜得她眼睛彎彎,站在明媚身邊發出了由衷的感慨。

明媚回過頭透過大門往裡面看,深幽幽的一片,在這尚未天明的時候看上去有點猙獰,有點詭異,彷彿是前世看的聊齋裡描述的場景——一個書生借宿出來,回頭一望,那朱門繡戶已經變成一座孤墳,原來昨晚遇到的全是鬼魅而已!與幾位龔小姐道別過後,由玉梨扶着上了馬車,掀開側邊的軟簾,朝站在門口的衆人揮了揮手,眼睛緩緩掃過,忽然見到了龔亦良正站在大門旁邊,眼睛緊緊的盯住了她,臉上有一種戀戀不捨的神色。

明媚不由得一驚,趕緊將軟簾放了下來,不再看外邊。車伕一甩鞭子,轆轆的聲音響起,明媚知道馬車跑了起來,心裡邊輕鬆了不少,坐在那裡長長的出了一口氣。

龔府的大門緩緩的關閉了,彷彿一座孤墳般,把裡面的魑魅魍魎和外邊的世間隔絕開來。站在外面看到的是雕閣畫廊,聽到的是軟語嬌音,感覺到的是春意綿延,可真的走了進去才發現,裡面全是勾心鬥角,彷彿步步都有陷阱。明媚長長的舒了一口氣,總算可以從這個地方回到雲州去了,只不過回到雲州,又是跳進了另一個宅鬥聖地而已。

“夫人,二小姐回來了。”管事婆子飛着一雙腿跑了過來報信,臉上喜形於色:“龔家的馬車送回來的,還送了很多禮物呢。”

“知道了,你下去罷。”柳四夫人臉上沒有半分表情,看不出她的喜怒來。知道那管事婆子退出了大堂,她的臉纔開始慢慢的拉長了:“三個江湖好手,對付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竟然沒有成事?錢媽媽,你這都是找了些什麼人?”

錢媽媽戰戰兢兢道:“我是託了易管事去聯繫的,聽說這三人確實身手不錯,至於爲什麼沒有能成事,可能還是事出有因。易管事說那三人江湖信譽極好,應該這兩日便會有迴音的,夫人且等等。”

柳四夫人默默的坐在那裡,撥弄了手中拿着的一串檀木珠子,那深褐色的珠子粒粒雕得圓潤無比,一看就知是珍品。這串珠子是安平公主見她最近這半年有些不順暢,特地替她從相國寺那邊求來的,希望能除邪避禍,一切平安。

“夫人,咱們還是先等等罷,那邊自然會有消息來的。”錢媽媽見着柳四夫人那細細的皺紋,心裡邊一陣酸楚,瞧着自家夫人這模樣,在一旁也跟着難受。

“唔,我也只能先等了,只是那個柳明媚回了家爲何不來見我?”柳四夫人有幾分煩躁:“難道她便不將我這嫡母放在眼裡不成?”

錢媽媽朝藍心呶呶嘴,藍心會意,朝柳四夫人行了一禮:“奴婢去傳了二小姐過來。”

明媚下車先去了香蘭院,院子門口的墨玉見了明媚,歡喜得跳了起來,就如小喜鵲般在那裡嘰嘰喳喳的叫了個不停:“二小姐,你回來了!”

“姨娘最近怎麼樣?”明媚踏進香蘭院的前坪,那幾株石榴花已經都結出了果實,有些結得早,瞧着便已經成熟了,沉甸甸的垂在枝頭,有幾個上端部位還張開了口子,露出了晶瑩的籽粒。

“姑娘,這可不是好兆頭?”玉梨指着那枝頭的石榴,口中全是歡喜,石榴爆裂了口子,那可是多子多福的吉兆呢。

明媚溜了一眼那幾個石榴,微微一笑,石榴裂口怎麼着也該到九月底去,這才八月初八,還不到該裂的時候呢,恐怕是銀花媽媽爲了要求個吉兆,讓人偷偷的劃破了口子。可不管怎麼說,畢竟她們都還是在這裡真心實意的照顧着杜姨娘,自己出去了這麼多日,香蘭院裡還穩穩當當的,也全是她們的功勞。

走到內室,杜姨娘正靠在軟榻上歇息,旁邊銀花媽媽幾個正在忙碌,見着明媚進來都停下手中活計過來問安。明媚擺了擺手:“媽媽們且自己去忙罷,我與姨娘說陣子話。”

將法相寺求來的平安符交到杜姨娘手中,明媚端詳了杜姨娘幾眼,她比原來要圓潤了許多,臉色又恢復成了白裡透紅,肚子微微隆起。

“姨娘這些日子睡得可安穩?”明媚抓起杜姨娘的手把了下脈,發現脈象平和有力,看起來銀花媽媽幾個還真有幾分本領,將杜姨娘養得白白胖胖。

“姨娘睡得安穩,吃得也香。”崔西在一旁笑嘻嘻的替杜姨娘回答:“只要老爺每晚都守在這裡,姨娘心裡就踏實。”

崔西說話的時候有些眉飛色舞,柳元久這些日子一直歇在香蘭院,除了初一十五,都沒有去過別的地方,那位黎姨娘整日裡在聽雪閣裡顧影自憐,都得了心病,早幾日還請了個大夫過來看病,說是積鬱於心,要好好開解纔是。

積鬱於心?不積鬱纔怪,青春年少,偏偏卻沒有得柳元久一個正眼兒,被送了過來這麼久,都還未曾侍奉過他,怎麼能不積鬱。明媚心中暗自嘆息了一聲:“何苦呢,花容月貌,也是小家碧玉,何愁嫁不到好人家,卻要跑來做妾!”

正在與杜姨娘說着話,柳四夫人派了人過來喊明媚去主院,杜姨娘有些擔心,抓了明媚的手道:“你也不必總是去頂撞她,有些事情,能糊弄着過去便過去了。”

明媚點了點頭:“姨娘你放心,明媚自有分寸。”

到了大堂先向柳四夫人行禮問好,又與她說了些幷州的見聞,柳四夫人聽着明媚侃侃而談,臉上神采飛揚,心中越發不是滋味。一種妒忌的心理蔓延開來,逐漸的將她一顆心填得滿滿的,無論如何自己也要想法子將這個庶女踩上一踩纔是。

“夫人,外邊來了一個年輕男子,說想要來拜會夫人。”管事媽媽氣喘吁吁的跑了進來,手中拿了一張名剌:“他說他乃是來省府參加鄉試的秀才!”

柳四夫人拿着名剌看了看,上邊那個名字很是陌生,本來想一口回絕,但錢媽媽在旁邊輕聲說了一句:“夫人,莫非是那幾個人?”

聽了這話,柳四夫人心中猛然一驚,朝那個管事媽媽點了點頭:“你帶他進來。”轉臉望了望明媚,柳四夫人堆出了滿臉笑容來:“明媚,你一路上車馬勞頓,早些去歇着罷。”

明媚有幾分奇怪,柳四夫人喊她來大堂說了這幾句話就打發她走了?她原以爲總會要被挑些刺,沒想到就這樣無聲無息,真是出乎她的意料。

站起身來帶着玉梨朝外邊走了去,離開主院沒多久,就見那個管事媽媽帶着一個穿着青色長衫的年輕公子往這邊走了過來。那年輕公子見着有女眷,趕緊將頭一低,不敢再四處張望風景,明媚與他擦肩而過,見着他那拘謹的模樣,心中暗自讚了一聲,這人還真是守禮,不像有些人,一雙眼睛骨碌碌的就往年輕女子身上看過去。

管事媽媽將那年輕公子領到大堂,柳四夫人與錢媽媽見着他皆是一愣,他這文質彬彬的模樣與江湖好手簡直沒辦法聯繫到一處,找這樣的人去對付那柳明媚,難怪不能得手。柳四夫人回頭望了錢媽媽一眼,錢媽媽搔了搔腦袋,也覺得很是奇怪,那易管事分明說過是江湖好手,可這也太離譜了些。

“夫人,人不可貌相。”錢媽媽只能牽強的在柳四夫人耳邊說了一句。

柳四夫人又打量了那年輕公子一眼,看得他有幾分不自在起來:“小生黎玉立見過柳夫人。”

姓黎?柳四夫人有些茫然,覺得這個姓氏甚是耳熟:“你姓李?”

“非也,小生姓黎,黎明的那個黎。”黎玉立朝柳四夫人又行了一禮:“小生乃是貴府姨娘的親戚,她是我的堂姑姑。小生是來參加鄉試的,因着家境貧寒,沒有籌到住客棧的銀子,故此斗膽來求柳夫人,能不能捨一間房子給小生住上幾日。”

原來是黎姨娘的窮親戚來打秋風的來了,柳四夫人的臉上立即浮現出一絲冷笑來,一個姨娘家的親戚,竟然也敢來登門拜府,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正準備開口讓人將他趕出去,就覺得自己的衣袖被人拉了拉,微微轉過臉去,卻發現錢媽媽正在朝自己拼命的使眼色。

柳四夫人有幾分疑惑,錢媽媽湊到她的耳邊用極低的聲音道:“夫人,讓他住下來,用得着的。”

雖然不明白錢媽媽有什麼打算,可偌大一個柳府要騰間房子出來也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柳四夫人點了點頭:“既然如此,那你便留下來罷,你先去旁邊抱廈裡頭歇息,我過會讓丫鬟將你帶過去。”

黎玉立感激不已,又行了一禮:“多謝柳夫人,柳夫人真是仁心宅厚。”

等着黎玉立剛剛走出去,柳四夫人便急急發問:“媽媽,你究竟是什麼意思?留這個窮酸到府裡有什麼用處?”

“夫人,咱們府外頭算計那招失了手,總要想些旁的法子,留了這個秀才在府裡,讓他與二小姐多相處幾次,保不定會傳出私情。這女兒家名聲壞了,如何還能嫁個好人家?況且杜姨娘那般寶貝她的女兒,知道了這羞恥的事情,受了刺激,難免不會動了胎氣,這可真是一舉兩得。”錢媽媽說得眉飛色舞,一張老臉上都發出了光來。

“你說得倒是不錯。”柳四夫人眼睛轉了轉,也陰陰的笑了起來:“即算沒有私情,我們也得給她製造有私情,而且能讓別人發現的機會,是不是?”

錢媽媽垂手站在一旁,口裡小聲嘀咕:“夫人心中自然有計劃,當然不用來問我。”

“八月十八便是她的生日,我要替她請個戲班子來,好好的唱一出大戲纔是。”柳四夫人沉吟片刻,很是滿意的點了點頭:“別說我偏心,上半年明珠滿十四,我請了雲州城裡的夫人小姐們,這次她的生辰,我也該一視同仁。”

“旁人常說手心手背都是肉,可這自己生的和旁人肚子裡邊爬出來的,自然會有區別對待,夫人這般仁慈的嫡母,能一碗水端平,這世上都難找出第二個來了。”錢媽媽臉上的褶子擠在了一處,就如一朵開殘了的菊花。

黎玉立被安置在柳元久的書房,柳元久回來得知了這件事情,誇讚了柳四夫人幾句:“夫人果然賢惠,並沒有憑外表來行事。這黎玉立乃是秀才試裡的第一,我曾看過他的文章,寫得字字珠璣,該有蟾宮折桂的盼頭,沒想到他卻是黎姨娘的侄子,收留他也是應當的。鄉試八月十五結束,乾脆留他住下,用心攻讀,到時候看看能不能金榜題名。”

柳四夫人得了柳元久的誇讚,心中更是得意,等他走了以後也讚了錢媽媽幾句,主僕兩人開始籌劃起如何給明媚將十四歲生辰過得更精彩一些。

天空的明月逐漸的要快圓滿,烏藍的天幕上有着數點星子,清風拂面,將滿園的桂花香味送出去很遠,伴着人的一縷愁思,恍恍惚惚的往渺渺的天際去了。

御花園的小徑上走着幾個人,前邊是宮娥提着宮燈,照出了兩團暖黃的影子,走在中間的是徐炆玔與喬景鉉,身後還跟着一羣內侍與護衛。

“景鉉,怎麼這次輪休回來,我覺得你有些變化。”徐炆玔側臉打量了喬景鉉一番,自己這個表弟好像和以前有了不少變化。以前的喬世子有些狂拽,而現在卻沉默穩重了不少,這讓他十分詫異,也不知道是什麼使他發生了這般改變。

“哪有變化?”喬景鉉淡淡說道,一隻手掌上似乎傳來陣痛,抽到了心裡。

“你有心事。”徐炆玔很肯定的說:“我從你的眼神裡看了出來,你最近情緒不佳。究竟是怎麼了?”

“哈哈哈,表哥,你也太敏感了些。”喬景鉉誇張的笑了起來,笑聲肆意,將枝頭的鳥兒驚了起來,撲扇着翅膀飛到了天空裡,還驚疑不定的回頭往這邊看。

“不是我敏感,這是事實。”徐炆玔溫和的笑了笑:“只是你不願意告訴我罷了。我也不逼你,等你想告訴我的時候,我洗耳恭聽。”

“你就等着罷。”喬景鉉笑了笑,心中那抹痛楚依然不能平息,伸出手悄悄摸了掌心那道疤痕,即便用了最好的藥,可還是沒有恢復成原來的樣子,皮肉分開,露出了一道淺淺的溝來。

自己那把匕首實在太鋒利了,幸好沒有傷到她,喬景鉉擡頭望了望天空,想着她或許也正在舉頭望月,心中的那抹憂傷忽然淡了些。她的眉眼彷彿就在自己面前,小臉晶瑩如玉,一雙眼睛似乎盛着美酒,讓他望一眼便醉倒。

“瞧,你又這樣了。”徐炆玔笑了笑:“你還不承認自己和以前不同?以前你哪裡會對着月亮傻笑?看到這明月,你定是會拔劍起舞。”

喬景鉉沒有搭理他,繼續擡頭看着月亮,踏步往前邊走,馬上被徐炆玔抓住了胳膊:“你還往那邊去?咱們該往左轉了!”

喬景鉉轉過臉來看了看,前邊的宮燈已經轉到了左邊,兩個宮娥沒有回頭,提着宮燈靜靜的站在那裡,等着他們兩人跟上去,他摸了摸腦袋:“噢,皇后娘娘的儲秀宮是該往左邊走。”

今晚輪到他在皇宮值夜,還沒到上夜時分,他便去了三皇子的漱玉宮,徐炆玔很是高興,讓宮人將棋盤擺好,兩人開始對弈,還沒動幾招,儲秀宮那邊來了宮人,皇后娘娘要召見三皇子與喬世子。

“這也真是巧了,原以爲還要去值夜那邊去找喬世子,沒想到竟在此處遇着了。”前來傳旨的內侍聲音尖細,臉皮白淨,望着徐炆玔與喬景鉉笑得格外諂媚:“三皇子與喬世子,請同咱家一道過去罷。”

大陳的皇后姓喬,乃是喬景鉉的姑母,她只生得一個兒子,就是三皇子徐炆玔。因着年紀與徐炆玔相仿,喬皇后經常讓自己的兄長帶喬景焰與喬景鉉兩兄弟進宮同徐炆玔一起玩耍,可徐炆玔卻莫名的不喜歡喬景焰,等着六歲要上書房的時候,他直接點了喬景鉉進宮來做伴讀,氣得老王妃與王側妃的臉都歪了一邊。

喬皇后是正宮,對於小妾姨娘自然不待見,雖然王側妃家世非同一般,可她依舊只將她當小妾看待。這一次喬景鉉之所以能得了世子之位,除了皇上賞識、羣臣進言,喬皇后在期間也起了很大作用。

“皇上,這嫡長承繼的舊制畢竟是將嫡放在前邊,無嫡才立長。”喬皇后穿着一身明黃色的翟衣,長跪在徐熙前面進言:“英王既然有嫡出的兒子,又何必考慮那庶長子?”

徐熙看了看喬皇后,心裡明燭一般的亮,喬皇后此舉不就是在暗示立太子的時候也該以嫡出爲尊?“皇后,你且起來,英王府立世子之事,朕便替他們斷了這樁公案。”徐熙微微一笑,王府請立世子,一般在十四歲左右,可現在喬景鉉都快十六了,英王府還沒有動靜,顯見得英王很是爲難,既不想拂逆了母親,心中又想將喬景鉉立爲世子。

“臣妾替兄長謝過皇上。”喬皇后徐徐站了起來,那長長的裙裾如孔雀的尾翎般慢慢收在了一處,本來極爲闊大的鋪在地面上的那一段奢華立即內斂,看不到任何耀眼的痕跡。

皇上替英王將世子立了下來,立的是嫡出的兒子,將庶出的長子撇到了一旁,這是不是意味着立太子的時候他也會以嫡爲尊?喬皇后皺着眉坐在大殿中央的椅子上,心中不住在盤算。

徐熙有一位皇后一位貴妃,另外還有三妃四嬪,那些貴人美人就多得沒法子數了。徐熙的皇長子乃是李賢妃所出,這位李賢妃是徐熙的司寢女官,別的本領沒有,就是長了一副好身子,柔若無骨,最能引發徐熙的興致,異常寵愛,甚至在還沒有成親前就停了她的避子湯,讓她生出了皇長子。

喬皇后進宮一年多,肚子裡沒有一點動靜,第二年蕭國公府的小姐進宮被冊封爲蕭嬪,進宮才三個月,太醫便把出了喜脈。蕭嬪因着有了身子被提升爲妃,生了個兒子以後被冊封爲貴妃,蕭國公府本來就勢力大,現在宮裡有個得寵的貴妃,更是氣焰滔天,有了孃家人做支持,蕭貴妃逐漸的囂張了起來,甚至還有有不將喬皇后放在眼裡。

“娘娘,你可得要生個兒子才行。”老王妃進宮覲見喬皇后的時候諄諄叮囑:“英王府是你背後的助力,可畢竟你也要有個兒子才能在宮裡立穩足跟,蕭國公府的勢力你也不是不知道,原先還要讓我們幾分,可現在卻完全能與我們英王府相抗衡。”

喬皇后盯着老王妃,心中充滿了一種說不出的情緒,她根本不想進宮,是他們逼她來的,她生活在這冰冷的宮殿裡,沒有人關心體貼她,卻只是在想着英王府的勢力不能落於旁家。閉着眼睛,喬皇后彷彿想到了那個雪夜,風呼嘯着在耳邊刮過,揚起漫天的雪花,她奮力奔跑在雪地裡,眼前有着一灘灘的血跡,還有熊熊的火光。

一切都已經被破壞得乾乾淨淨,一切都無跡可尋,她的那些過往,全部被抹殺了,現在她是大陳的皇后,是大陳最尊貴的女人,望着坐在自己下首的母親,喬皇后嘴角扯出了一絲笑容:“本宮知道該怎麼做,英王妃,你且先回去罷。”

這皇宮沒有個孩子也實在難打發日子,喬皇后心中掂量又掂量,最終做出了決定:“靈清,明日便將那藥給停了,我不喝了。”

過了幾個月,儲秀宮裡傳出喜訊,皇后娘娘有喜。

再過幾個月,徐炆玔出生了。

“娘娘,瞧小皇子笑得多歡快!”靈秀將徐炆玔抱到喬皇后面前逗弄着:“真可惜,他不是皇長子,恐怕到立太子的時候會有些麻煩。”

“有什麼麻煩?”喬皇后擡起眼來,沒有一絲兒慌亂:“這大陳的江山,必然是玔兒的,任何人也奪不走。”

“可是,李賢妃最近好像在籠絡新貴,蕭國公府那邊勢力又大……”靈清在一旁也有幾分焦急:“小皇子的對手都不弱。”

“怕什麼?”喬皇后笑了笑,眼睛擡了起來,望着立在大殿一角的花瓶,那裡邊插着一支盛放的牡丹花,碩大的花朵顯得格外妖嬈,鮮豔的紅色就如火一般的熱烈:“她們再怎麼樣蹦躂終究成不了氣候,我纔是那個掌握全局的人。”

她端端正正的坐在那裡,就如牆角的那支牡丹一般,雍容華貴,又妖嬈無比,長長的鳳眼裡帶着一絲冷冽的殺氣,彷彿結着千年寒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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