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輛在外圍構建成一個弧形,陣形儘量緊縮,以減少防禦方面的壓力,另一面是破釜塘的萬頃蘆葦,從正午開始,楊彥部便於此等候。
這也是沒辦法,全軍帶着三千多老弱婦孺,完全喪失了機動性。
楊彥理解了劉備,很多人都指責劉備虛僞,明明曹操在屁股後面追,還帶着幾十萬民衆撤退,他現在自己就落入了劉備的窘境,是真的沒法丟棄啊!
先不提能否狠下心來,光是隻要敢於下令放棄老弱婦孺,那即使不譁變,也是全軍一鬨而散的下場。
“郎君,妾想到了三國演義中的劉玄德,似乎劉玄德便是這般的處境罷?“
這時,蕭巧娘期期艾艾說道。
楊彥轉回頭,不滿道:“哎!我說你這小娘子怎麼回事,哪壺不開提哪壺啊!”
“妾就是想到了嘛!”
蕭巧娘委屈的撇了撇嘴。
蕭仁從旁笑道:“府君,其實巧孃的意思是劉玄德乃仁德之主,得人心者方能得天下啊,如今大敵當頭,府君不因婦孺拖累而揮軍遠行,自是仁德之舉,全軍深爲感念,將士必上下一心,效死破敵。“
蕭巧娘丟了個滿意的眼神給蕭仁。
楊彥也擺擺手道:”談不上什麼仁不仁德,無非立下破釜沉舟之心,同舟共濟罷了。“
蕭仁、蕭溫和朱鍥隱秘的相互看了看,蕭仁說這話除了討好蕭巧娘,還另有深意,以劉玄德的仁德比作楊彥,那麼劉玄德是什麼人?
季漢開國皇帝!
箇中的隱喻不須多說,蕭仁以此窺測楊彥的心思,楊彥既沒有否認,也不多做解釋,這讓三人有所明悟,也隱有振奮之意。
畢竟楊彥的目標越大,蕭朱兩家將來的名位也越高,要說這年頭對皇帝忠心的,恐怕除了荀崧、卞壼等少數幾人,幾乎就沒有。
高門士族維持皇權,是因爲沒有誰能一家獨大,別家也不允許一家獨大,進而侵害到自己的利益,是以相互掣肘,打出尊王的旗號,小心翼翼不使晉祚這艘破船解體沉沒。
寒門卻被排斥在覈心權力之外,如有另起爐竈的機會,何樂而不爲呢?
當然了,這話只能心照不宣,況且迫在眉睫的威脅便是即將來臨的生死之戰,如果連郯城都到不了,一切皆休。
“報!”
兩騎親衛馳入陣中,下馬施禮。
“稟將軍,淮泗軍位於正北六裡,連同僕役在內,約六千餘人!“
”稟將軍,富臨縣諸軍已至東北五里,加僕役近兩千五百人!“
”好!“
楊彥點了點頭:”傳我將令,着女營生火做飯!“
”呃?“
周圍人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楊彥解釋道:”敵軍數倍於我,若是任其挖掘壕溝,從容佈置,我軍必被困死於此,全軍將不戰自潰,故只有趁其立足未穩,擇其弱點,主動出擊,或能大勝,換言之,今日不出擊,明日就沒機會了!“
荀虎一臉肅穆,拱手道:“某願爲將軍前驅!”
楊彥擺手笑了笑:“無須緊張,本將已有破敵良策,荀華,你再組織些人做兩件事,第一,把布帛裁開,以疊成三道,可繫於面部遮擋口鼻爲宜,每人,包括馬匹都要有一副!
第二,用剩下的馬皮縫製十餘高靴,要求護着大腿,儘量防水!“
”諾!“
荀華雖然心裡面不明白,也暗暗心疼大量布帛被浪費,卻知道現在不是詢問的時候,於是施禮離去。
不片刻,陣中炊煙升起,還不時傳來撕扯布帛的撕拉聲,而陣前,會開弓射箭的步卒摻雜着部分親衛,以車輛作爲依託,看着一大一小兩個方陣漸漸接近,氣氛愈發緊張。
擠壓而來的兩軍也在觀察着東海軍的軍陣,雖因車輛遮攔,不能窺視虛實,不過僅從車輛擺放的間隙來看,還是很有法度的,閻平不由點了點頭:“我若衝擊,他必以弓弩齊射,你們再看,每五到六輛車之間,又留有窄道,必要時可供騎兵出入,那楊彥之倒非庸碌之輩。“
一名部將冷笑道:“郎主所言甚是,但他既然不捨拋棄輜重與老弱婦孺,敗局便己註定,依末將看,我軍根本不須強攻,只須挖掘壕溝將其團團圍困,防其以騎兵衝擊我陣,他總有糧盡之日,介時再攻,則如甕中捉鱉,手到擒來!”
又一名部將哈哈一笑:“恐怕等不到那麼久,據說那楊彥之的兵卒是各家給他拼湊而來,哪有什麼忠心士氣,末將認爲最多三兩日,便會軍心潰散,不戰而逃。”
“誒~~莫要得意忘形!”
閻平心裡是認同的,不過還是擺了擺手,便向左右道:“傳令,全軍止步!”
命令一層層的下達,在距離東海軍三裡左右,六千餘人陸陸續續停了下來,很多役夫累的當場癱倒。
閻平又望向了隔着幾裡的富臨軍,見那邊也止住了,於是吩咐道:“去給本將把鄭觀等幾位家主請來!”
“諾!”
數騎馳出陣,直奔過去。
不片刻,富臨軍中數十騎馳來。
爲首一名年近五旬的富態老者,正是富陵令鄭觀,遙遙拱手:“見過閻明府!”
閻平暗暗冷笑,這老朽稱自己爲明府而不是將軍,顯然是在刻意維持着那虛僞的平等,提醒自己彼此之間同爲縣令,無分高下。
但閻平暫時不會執着於名份之爭,只是回禮笑道:“一別經年,鄭明府風采不減,實是可喜可賀,這幾位……”
說着,閻平望向了鄭觀身後數騎。
鄭觀笑着介紹:“閻明府爲國牧民,任守一邊,功高勞苦,遠近聞名,老夫不敢當閻明府誇讚,這位是我縣功曹史秦牧!“
”見過閻明府!“
秦牧是個三十多的勇武漢子,抱拳施禮。
閻平笑着擺了擺手。
”我縣縣丞周興!“
“縣尉孟湛!”
“門下賊曹許懌!”
鄭觀一一介紹,閻平一一微笑回禮,神色間不乏倨傲,尤其是閻平並不介紹己方人員,輕視可見一斑,富臨一方均是暗生不快,不過淮泗勢大,一家遠超富臨諸家,鄭觀只得強笑再問道:“不知閻明府邀我等前來是爲何事?”
閻平馬鞭向前一指:“我軍銳氣方盛,不用可惜,恰可以衆擊寡,故欲與鄭明府相商,你我各自準備,圍三闋一,我攻兩面,你攻一面,不知鄭明府意下如何?“
”這……“
鄭觀心裡一突,富臨縣因爲土地貧瘠,全縣不過千餘戶,縣小力弱,他打的算盤是撿便宜,拾漏子,現在讓他擔任一方主攻去攻打東海軍,他哪捨得啊。
閻平坐鎮淮泗口,扼南北水陸要衝,可以大肆吸附流民,壯大實力,而他這裡的人,死一個是一個!
於是拱手道:“我軍新來乍到,士卒疲憊,老夫以爲,還是以穩住陣腳爲佳!“
”哦?“
閻王把玩着馬鞭,嘴角現出了一抹嘲諷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