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頭下方,在密集弓弩的掩護下,那百名軍卒終於跑到了城門,一般來說,城門與城牆不平直,要稍稍內陷數尺,濮陽也不例外,戰士們利用內陷的空間,把炸藥靠門依次堆疊,一隻堆着一隻,留下炸藥後向回奔跑,由最後十人佈置火繩。
因怕意外,足足留了五根火繩,每兩人一根,儘可能的確保成功起爆。
一次起爆千支炸藥,可謂一項創舉,那十人心情激奮,掏出火摺子迎風一晃,各自點燃,然後以百米衝刺的速度飛奔而去!
人人滿臉期待,瞪大眼晴望着那滋滋燃燒的火繩,甚至有軍卒都忘了放箭。
楊彥喝道:“放箭,別停!”
軍卒這才重新舉起弓,向城上射箭。
一寸,又一寸!
五條火繩如五道火蛇,燒向城門,在這關鍵時刻,難熬的令人窒息。
“將軍,城下有火線向城門燒來!”
引線陰燃冒出的煙驚動了城頭,立刻有人冒死探頭下看,正見着五道火蛇緩緩燒向城門,哪怕不明白是怎麼回事,也知道這不是好事,於是趕忙彙報。
“澆滅!”
石生想都不想。
有軍卒冒着箭雨,瞅着城門的大概位置向下澆水。
“啊!”
雖然有幾個人剛剛露頭就被射殺,可是好幾盆水也澆了下去,五條火繩無一倖免。
最壞的情況的發生了,楊彥眉心一擰。
“將軍,末將願再去一趟把火繩點燃!“
火器營一名叫趙大的什長向楊彥重重一拱手。
楊彥提醒道:“火繩過短,極易炸到自己,你得考慮清楚。”
趙大猛一拍胸脯:“作戰哪有不死人的,若是末將不幸身亡,也有將軍爲末將養着妻兒,末將有何後顧之憂。“
一名叫做陳六的軍卒也拱手道:“將軍,末將陳六,願和趙什同去。“
“好!”
楊彥點頭道:“此事若成,各擢三級!“
”多謝將軍!“
二人稱了謝之後,撒腿飛奔。
恰在這時,一門火炮上了彈,向着城頭又發一炮,把守軍打的擡不起頭來,兩人也一溜煙鑽進了城門洞。
火繩被水澆過,很長一截都不能用,能用於引爆的,只剩下一尺左右,這是個非常危險的長度,經過多次測試,火繩的燃燒速度爲每秒0.8釐米,而當時一尺約等於24釐米,也就是半分鐘的躲避時間。
所有人都在看着他倆,倆人也很緊張,手都在抖,卻是有喀啦啦的聲響傳來,城門正緩緩打開。
原來,東海軍連續兩次衝到城門下點火,石生不放心,差人開門察看到底是怎麼回事,雖然作戰時開門很危險,但是他有塞門刀車,隨時可堵塞城門。
“壞了,羯人出來了。”
陳六急聲道。
“趕緊點燃!”
趙大的額頭都滲出了汗,可越急,手越抖,幾次都沒逗上,這可把楊彥等人看的焦急萬分,恨不能以身代替。
“趙什,你到底行不行?”
陳六臉都變形了,咆哮道。
“成了,成了!”
好不容易,引線被點燃,趙大擦了把汗,正待招呼陳六奔回,卻是嘩啦一下,堆的整整齊齊的炸藥坍塌下來,城門洞開了條數尺寬的縫,二人當場驚呆,不過更讓人驚駭的是,裡面已經有軍卒在向外衝,也是不巧,火繩並未被埋進炸藥堆,而是露在邊緣,由於燃燒的火光非常明顯,只要注意到,一腳就能踩滅,而自己這裡只有兩個人,沒法保護火繩。
果然,已經有羯人搭起了箭。
“孃的,陳六,你怕不怕死?”
趙大猛一咬牙,問道。
“怕!”
陳六毫不遲疑道:“但咱們已經跑不掉了,橫堅是個死,就讓這濮陽城爲老子們陪葬好了。”
“將軍保重!”
趙大回頭大叫。
楊彥面色大變,其他人也驚呆了,怔怔看着陳六和趙大。
這兩人,連正式的名字都沒有,按照貧苦良人的習慣,以出生的順序排行,趙大是家裡的老大,陳六排行第六,生的卑微,況且兩人相貌平庸,身材也不算高大,可這時,兩人竟彷彿披上了一層絢爛的霞光。
“將軍保重!”
陳六也滿臉悲壯之色,重重一拱手。
“好走!‘
楊彥心裡很不忍,但他知道此時不能意氣用事,深吸了口氣,拱手回禮。
”哧!“
一枝箭越過炸藥堆,射中了趙大的肩膀,趙大晃了晃,看了眼火繩,才燒了三分之一,隨即轉回身,哈哈大笑道:”奴輩,休得猖狂,都給老子陪葬吧!“說着,就猛的把火摺子捅上了雷官。
楊彥色變,大喝道:“臥倒!”
衆人連忙仆倒在地面。
“轟!”
隨着驚天動地的巨響,一團明亮的火球閃出,足足有十來丈高,吞沒了城門,瞬間炸裂開來,磚瓦石屑拖着尾煙,迸射而出,滾滾黑煙沖天而起,一個巨大的蘑菇狀雲團直刺天際,方圓數十步悉數被籠罩在內!
“咴咴!”
“咴咴!”
這聲巨響,驚着了戰馬,羯人正在衝鋒的陣形立時混亂,數不清的戰馬狂嘶吶吼,撅着蹄子,又蹦又跳。
“怎麼回事,怎麼回事?“
夔安勒着馬繮,驚懼交加,厲聲呼喝,可是戰場上已經亂套了,馬匹亂跑亂竄,就象發了狂一樣,很多軍卒措手不及,直接被甩了下來。
夔安座下的馬,突然一個人立,撒腿奔跑,夔安措手不及,當場滾落馬下,但他的一隻腳還被馬鞍掛着,雪地上被拖出了一條長長的印痕。
“孽畜!“
”孽畜!“
夔安掙扎着,試圖把腳伸回來,可哪有那麼容易?被撈在地上跑,不僅渾身劇痛,還會喪失方向感,夔安只能往回拽,卻是越拽越緊。
“不!”
就在這時,迎面有幾匹驚馬奔來,夔安驚恐的叫着,其中一匹一蹄子踏下,正中他的心口。
夔安一震,噴出一大口鮮血,因着驚馬蹄子踏下的力道,將他定在地上,而前面的馬還在跑,就聽到嘭的一聲悶響,他的一條腿被扯了下來。
鮮血飛濺!
千枚炸藥,每隻淨重333克,總重333公斤,而無煙火藥的威力比後世常用的TMT還要大些,因其爆速高,對環境的密閉要求也遠遠小於黑火窯。
據楊彥估計,這次爆炸的當量,約相當於一枚戰斧反艦巡航導彈,城門等同於被巡航導彈擊中!
待硝煙稍稍散去,衆人才勉強看清原城樓的位置,出現了一個寬達十丈的的犬牙狀豁口,高大威武的城樓不翼而飛,不過楊彥心裡沒任何歡喜之意,領着衆人向那豁口再度施禮,才道:“趙大和陳六不能白死,上!”
“殺!”
戰士們奮足奔跑,涌向了豁口。
楊彥又道:“於藥,追擊敵騎!”
“諾!”
於藥匆匆而去。
東海軍的戰馬,或多或少的都受過了防爆訓練,不象羯人的戰馬那樣驚慌失蹄,而且楊彥事前也吩了騎兵靳住戰馬,因此並沒出太大的亂子,戰士們紛紛跨上馬,三五成羣的追殺起了羯人。
其實羯人不是不想戰,而是沒法戰了,馬匹受了驚,漫無目地的亂跑,那時的戰馬是不閹的,發起性子根本勒不住,全副精力都用在控馬,哪還有餘力再戰。
更何況那巨大的爆炸,對於羯人來說,不吝於天崩地裂,只有神明纔能有如此威能,凡人哪能與神明作對?
因此只要稍稍控住了馬,第一反應就是向北方奔逃,儘管有些希悍之輩是打算留下來作戰的,可同伴都在逃,他還能不逃?
於是,一逃十,十逃百,最終發展到全軍潰逃。
當步卒從豁口攀上城牆的時候,從被炸燬的城牆兩側看去,方圓二十丈之內,無一生還者,五十丈之內,多是震斃而亡,鮮血從口鼻處沽沽流出,既使有些未死的,也是痛苦的掙扎。
而炸塌的那段寬達十丈左右的城牆,土石中不知埋葬了多少屍體。
再往城裡看去,羯人正在潰逃,丟盔棄甲,有馬的騎馬,沒馬的奔跑,一窩蜂的往城北逃竄。
“殺!”
“殺!”
將士們明白機會難得,吶喊着追殺。
誰都清楚,羯人只是被炸懵了,人類對未知事物的天生恐懼使其暫時失去了思維能力,本能的想要逃避,躲開,但如果回過神來,不見得不能再戰,畢竟石生三萬卒,折損充其量數千而己,剩下的兩萬餘卒好好組織一下打巷戰,絕對能給東海軍以重大打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