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這?”
荀虎最先回過神,想問什麼,卻不知從何開口,只是目瞪口呆的看着楊彥。
楊彥微微笑道:“箇中原理一時很難詳述,但絲絮浸入硝酸與硫酸的混合液之後,就不再是原來的絲絮了,而是變性成爲硝化纖維,它的威力如何?”
荀虎猛點頭:“將軍,這是神物啊,誰沾誰死!”
所有人都望向了楊彥,仍然趴在地上,目中充滿了崇拜,世上沒有誰是傻子,火藥應用在戰場上,威力自是不用多說。
楊彥挺享受這種近似於崇拜的眼神,卻是突然,又是啊的一聲尖叫,崔玲通紅着臉推開了楊彥,目中滿是羞憤之色。
當着那麼多人面,楊彥也不多說什麼,拍了拍屁股爬了起來,便道:“荀虎你想的太簡單了,一顆石子就能引爆,移到陽光下它會自燃,儲存運輸,乃至擊發都是個問題,稍有不慎,沒炸着敵人先把自己給炸死了,此物還須長時間的研究才能投入實用。”
衆人想想也是,紛紛現出了一副猴急模樣,彷彿空有寶藏沒法取用,心裡又急又癢。
楊彥又道:“硝化纖維的問題我會想辦法解決,其實硝酸是個好東西,將來製造化肥也離不開他,而成就這一切的根源,就是我們腳底下的黃鐵礦,我希望大家嚴守口風,不要泄露分毫。”
“諾!”
衆人滿面激動,齊聲應下。
雖然都看到了炸藥的前景,但是對其中蘊含的意義遠不如楊彥理解的深刻,黑火窯還好些,威力不是太大,本質是一種物理火藥,把不同的物質混合在一起,而無煙火藥是現代炸藥的始祖,也是第一種成熟的化學炸藥,之後的TMT,塑膠炸藥都是在無煙火藥的基礎上發展出來,殺傷效率百十倍增加。
楊彥就覺得,自己親手打開了潘多拉的魔盒,把一尊魔鬼提前兩千年送入了世間,可這有什麼呢,畢竟農耕民族在與草原民族的對抗中,除了王朝開創之初,很長時段裡是吃虧的,就算自己能練就一支無敵騎兵,但草原民族滅之不盡,若干年後,承平日久,誰還願意再耗費巨資去養一支騎兵?
王朝的軍事實力早晚會褪化衰落,這是歷史規律,非人力能阻止,楊彥也不想逆着歷史規律前進,因此發展火器是農耕民族的唯一選擇,只有火器才能剋制騎兵。
他不奢望自己建立的王朝能走出三百年曆史週期律,但是他希望,在今後的歷史長河中,沒有遼國、金國、西夏,也沒有元朝與我大清!
硫酸和硝酸的製取,就放在了黃鐵礦區,這一帶也被劃爲禁區,足足用了半個月的時間,工匠們才熟練了製取程序,當然了,目前主要是製取硫酸,爲應用候氏制鹼法做儲備。
硝酸的應用不及硫酸廣泛,主要是用於軍事與化肥方面,目前沂蒙山的硝土礦尚未枯竭,而雷蒜汞的重要原料,無水酒精也不是那麼容易製取,因此硝酸只是少量合成,製取出來也大多用於實驗無煙火藥,與硅藻土互相混合,以達成一個最佳平衡點。
這一次可謂收穫頗豐,一個月後,楊彥回到了郯城,與崔訪一番長談,又過三日,蔣炎領水軍三千卒,各類艦船數十艘,於藥領三千騎,隨同崔訪進京,隨行有崔玲和徐龕,崔玲的任務是把巧娘接來,徐龕的任務是把司馬衝接來就藩,另還有進奉給天子的三萬羯人首級。
在大破石虎之後,楊彥已經不擔心司馬衝進郯城會影響自己的地位了,相反,他需要把司馬衝握在手裡,同時楊彥還讓崔訪試試,看能不能把裴妃也接回來。
臨行之前,崔玲把楊彥拉到一邊,小聲道:“將軍,靳家女郎近段時間以來,與你身邊的女親衛交往過密,妾以爲需要稍加留意。”
楊彥眉心微擰。
目前留在身邊的女親衛,源自於荀灌的人手已經不多了,相當一部分是出身於石虎的紫衫騎,而靳月華與紫衫騎本就關係菲淺,崔玲透出的意思是,女親衛有可能會把他的動向透露給靳月華,這本沒什麼,楊彥相信靳月華還不至於對自己不利,但心裡總是不舒服。
其實他清楚靳月華打的什麼心思,可自己身邊的人,該忠於自己纔對啊,而且長此以往,這是個非常危險的信號,不禁有了換人的想法。
“我知道了。”
楊彥不動聲色的點了點頭。
“將軍請回罷。”
崔玲施禮了一回,迴歸大隊,不片刻,大隊人馬啓行。
當衆人抵達建康的時候,正是六月底,夏末秋初,炎熱中帶上了一絲涼意,眺望着建康城池,崔訪嘆了口氣:“數年前,老夫爲避兵禍,舉族南下建康,路遇羯賊,全家數百人死於非命,僅老夫與阿玲隻身倖免,後又於淮泗口被閻平俘獲,阿玲擔心受辱,自毀顏面。
我祖孫二人被驅爲奴役,兩餐不繼,動輒打罵,本以爲,此生再也無緣建康,卻不料竟被將軍所獲,並委以重任,令我終致踏上建康,只是今時之日之心境,已不復當初啊!“
崔玲哼道:“據聞建康頗多流浪士人,既便我們當年能逃來建康,大父也未必入得晉主法眼,建康的水太深了,好象北方士人除了姑父,還無一人能獲重用,更何況我家敗落,全賴司馬氏之功,大父不必心存愧疚。“
崔訪瞪了眼崔玲。
於藥從旁嘿嘿一笑:”崔家女郎說的是,今次咱們是面君,下次可就不好說嘍。“
”誒~~“
崔訪揮了揮袖子:”此話在建康休提,於將軍是先隨老夫拜見王妃,還是立下營寨?“
於藥沉吟道:”將軍的宅子在城東,京觀還是築在城西爲好,我先在此立寨,安排好之後再去拜見王妃。“
”也好!“
崔訪點了點頭,與崔玲帶着數名護衛徑直而去。
裴氏與崔氏是並列北地的大族,就是不考慮長史的身份,裴妃也得熱情招待崔訪,當天晚上,擺開宴席,荀華和荀灌都來了,崔訪介紹着東海的近況,又講訴着與石虎之戰的慘烈,讓裴妃聽的花容失色。
經過這麼長時間的調養,裴妃的容貌基本上恢復了,只是還顯得瘦,這也沒辦法,如她那個年齡,生孩子實在是太傷元氣,還虧得運氣好,沒得什麼莫名其妙的併發症。
荀灌則是眼裡充滿着嚮往,案底下,不自禁的緊緊捏住了拳頭。
與之相比,荀華到底是做了母親,心態平和了許多。
晚宴過後,裴妃爲崔訪、於藥和徐龕等重要人物安排了住宿,次日一早,崔訪便去王府拜見東海王衝,畢竟在名義上,仍是君臣之屬。
“臣東海國長史崔訪拜見大王!”
崔訪略一打量,司馬衝從面相上看,還是很清秀的,算是當時的美郎君,但是眼神撥戾中帶着陰霾,這完全不象一個十來歲小郎君的眼神,再一想到司馬懿父子三人的陰毒,八王之亂叔侄兄弟殘殺時的慘烈,不由暗道一聲,司馬家的人,果然不行啊,但在表面上,還是中規中矩的施禮。
“哼,你眼裡還有孤這個大王?”
司馬衝冷哼一聲。
崔訪怔住了,這真是出乎了他的意料,不禁問道:“大王何出此言?”
司馬衝冷笑道:“那楊彥之爲何不來?孤看他這東海國相是不想當了,難道要孤罷了他?”
“這……”
崔訪不明白司馬衝到底是什麼意思,是懵然不懂事,還是擺大王的威風,給個下馬威?
“沒話說了可是?”
司馬衝又道。
崔訪這才拱了拱手:“大王誤會了府君,郯城軍民剛剛擊退石虎,元氣大傷,內則百廢待興,外仍有大敵環繞,故不敢輕離,託臣前來建康,向主上與大王獻禮。“
”禮在何處?“
司馬衝神色稍有緩和,問道。
崔訪道:”尚須些時日才能備好,請大王稍作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