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我還沒有意識到,師父的這一走意味着什麼,來到陸地上久了,之前在島上的那種警覺狀態也就漸漸消失了。沒辦法,人就是這樣的動物,沒有痛到骨子裡,一切事物都會被時間沖淡掉。
我回到房間裡一直睡到了下午,在樓下的餐廳匆匆吃過了“早飯”,我便趕往火車站,坐上了通往深圳的火車。
在這之前,我並不喜歡這種魚龍混雜的場所,現在反倒是不同,因爲只有經歷了絕望和生死離別才能去享受這種別樣的安全感,起碼自己的周圍都是自己的同類。相比於糉子和野獸,小偷小摸實在是不值一提。
“哎,兄弟,你佔我地方了。”我推了推睡在我鋪位上的一個年輕人。
“去你哥的,別打攪老子!”那人似乎睡得很香,嘴裡罵罵咧咧道。
我聽得一愣,倒不是因爲他的蠻橫無理,而是這口音,實在是再熟悉不過了。我直接抓着那人的兩隻腳往起一擡,把他掀翻在地,笑罵道:“他孃的,金正天,幾年不見,你小子倒是牛氣了啊。”
那人正要擼起袖管打人,可當他看到我的臉時卻呆了一下,好一會才一臉奸笑着罵道:“古有德,你怎麼來福建了?該不會是前人貨款跑路了吧。”
“去你個驢蛋的,我來這的確是辦點生意上的事,討債還不至於。”我說道,“怎麼着?你睡這車廂裡啊。”
“我就在上鋪,還別說,真他媽是緣分”金正天說道,人生何處不相逢,世界真是小,出去倒個鬥還能遇到老同學。
金正天是我大學時候的舍友,海南人,那句話說得好,臭味相投,本來我的名字算是有些奇葩的,可這小子比我要還猶有過之。整個一鮮下一代領導人。
老友相見十分開心,火車之上沒有大魚大肉,花生米火腿腸一類的下酒菜倒是不缺,一見面我們兩個就幹掉了半瓶老白乾,談談過去的事,聊聊現在的生活,吹牛打屁,一時間就像回到了過去的那段青澀歲月。直到胃裡再也裝不下東西,才發現已經是無話可說了。
我舌頭髮直,說道“老金,我這輩子沒幾個服氣的,你算一個,還記得當年咱們收拾老王八沒?”
“當然,那可是我這輩子的經典戰役。”老金大笑着說。
說起來,那已經是七年前的事了……
那段時間,智能手機還沒有出現,網絡也沒有如今這樣發達,借用一位仁兄的話,在網吧裡請人一袋五毛錢的小當家乾脆面就能稱兄道弟了,這一切可以說是如今不敢想象的。
人和人之間的交流多,矛盾也就多,而且一個人也總有幾個自己命中註定的死對頭,很不幸,“老王八”就是其中一的員,他本名李耀祖,只是人並未能如其名,可憐了他父親的期望。
因爲他經常留着當時還不算流行的蘑菇頭,而且腦袋特別大,活像是個烏龜蓋子,這才被我起了這麼個綽號。他和我並不是一個專業,只是住在一個宿舍樓裡。
“老王八”的父親是學校所在區**的實權幹部,平日裡也是無法無天,老子我早就看他不順眼了,有幾次還被他折了面子,只是強龍壓不過低頭蛇,誰叫我不是本地人呢。
老金這人花花腸子多,物以類聚,人以羣分。宿舍裡的其他幾個人也都不是什麼好鳥。爲了整老王八,金正天想出個注意。
我記得那是十月末左右,陝西省正是雨季,有些時候一連下小半個月也不是不可能的。那天老王八和一幫狐朋狗友出去喝酒。寧酊大醉下很早就睡了。有的人會覺得奇怪,他那樣的傢伙竟然還會住宿舍?
不過確實如此,那時候的學校的規定很嚴,而且那幾天附近碰巧還發生了一起搶劫殺人案,嫌犯再逃。人人風聲鶴唳,以防萬一,校領導們特地組成巡邏小組,查宿舍,巡視校園。
凌晨一點,“老王八”尿急,出去放水,可他卻不知道自己的一舉一動已經被老金看在眼裡。宿舍樓裡的廁所是非常簡陋的,只有一盞灰暗的白熾燈,棚頂偶爾還漏着雨,簡直和一些恐怖片裡的場景如出一轍。
我們宿舍三個人正躲在幾個坑位的門後,說起來,我們已經在那等了足足兩個小時了,要知道那可是凌晨,幾個二十多歲的“大好青年不去睡覺”而去整人,真可以說是閒的蛋疼,現在說起來心裡倒還有點慚愧,只是當時並沒有那樣想。
外面正下着淅淅瀝瀝的小雨,飽受寒風刺骨折磨的同時,我也在心裡不斷抱怨着老金出的餿主意。直到我已經有些困了,才被一陣手機短息的震動聲拉回現實。看了裡面的內容之後,我精神一振。
“兄弟們,老王八出來**了!”
我的嘴角不由自主的露出一絲冷笑,他媽的,老子嚇死你。
不一會就聽外面有人哼着小曲走了進來,緊接着便是一陣“嘩嘩”聲,時機已到,“啪”得一聲,外面的燈被老金關掉了。
“老王八”一愣,嘴裡罵罵咧咧:“他媽的,啥破燈。”
關燈便是信號,與此同時,我們幾個齊齊推開廁所門,連續三聲巨響,只見老王八的身體猛得一抖,不知道是尿完了還是被嚇回去了。
還沒等他來得及慘嚎,幾隻手便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當官的人都很迷信,尤其是那些虧心事做多了的,李耀祖的老爹大概就是這一種,平日裡耳聞目染得多了,自己也就開始畏懼起鬼神了。
老王八被嚇得直接暈了過去,我當時也正是氣血方剛,不怕惹事。上去踹了幾腳便和幾個人離開了。
聽說他第二天被人發現在廁所裡,醒來的時候精神也不正常了,人沒死,走廊裡也沒有監控錄像,事情也就這樣不了了之。
“老王八”住院住了一個多月,之後便退學了,我也算是爲學校除了一大害……
金正天打了個酒嗝:“我們是不如你,開古董店可不是一般人能幹的。怎麼,敢不敢給兄弟個面子,我開了家飯館,順道請你吃一頓?”
“哦?!”我覺得有趣,“我靠!你家不是買骨灰盒的嘛,怎麼搞起餐飲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