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蛋!”
陸奮這一連串的問句, 讓謝曉風忍不住怒氣咆哮了起來。
這意思很明顯,那天晚上,她其實是被廖介川當猴給耍了?
“所以說, 曉風姐, 你讓我說你什麼好呢?你還是鬥不過介川哥, 他連做鑑定的費用都省下了, 曲曲幾張廢紙就讓你方寸大亂……”陸奮咧嘴在笑。
“不要說了。”謝曉風辛酸地止住了他, 深深的認知到在廖介川面前,自己就是個笨蛋。
她想,此刻廖介川的心中, 一定充滿了勝利的愉悅。
廖介川以前說過的,她放不下他, 忘不了他。好像, 還真是這樣呢。
不然的話, 謝曉風當年怎麼會偷偷摸摸生下廖介川的孩子?一個女人肯爲一個男人經歷生育的痛苦,似乎答案已經不言而喻了。
秦伯曾經說過, 若論起小聰明,那是誰也比不上小風子的。可是,這個男人深不可測得讓謝曉風覺得陌生,甚至害怕,廖介川已經徹底控制了主動權, 把她玩弄於股掌之上。
廖介川是那隻可惡的貓, 可是, 謝曉風不想做那隻無助又無奈的老鼠。
安安, 安安, 如果廖介川過分的話……她會找他拼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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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奮站起身子,抻了個懶腰, 神色變得認真起來,“曉風姐,我說這些,並不是在怨你嘲笑你。我一直認爲,介川哥的心裡還是有你的,不然的話他和那個章雪柔……”
他沒有把這句說完,最後留下一句話:“臨走之前,我想告訴你,洋槐鎮那裡,你最好還是回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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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宸出國的時候,謝曉風並沒有去機場送他,沈繡也不讓她去。因爲,她很不幸的感冒了。
陸奮走後,兩天時間裡,謝曉風一直不停地翻看法律書籍,蒐集相關案例和信息,甚至打電話詢問她熟識的法學院老師,但是,所有可能的結果似乎都對她不利。
非婚生子和婚生子在法律上是一樣的,即便送養也必須要經另一方同意。如果對方未經同意就將孩子送養他人,另一方完全可以通過訴訟途徑要回孩子。
所以,廖介川完全有權利起訴要求安安的撫養權,甚至扭曲某些事實,誣衊高宸和沈繡。
血緣,是篡改不了的鐵證。
就像那天,即便她沒有承認,沒有失控,廖介川最後,一樣會知道真相。
晚飯後,謝曉風不緊不慢地把碗筷都拿去廚房清洗,洗完澡之後便回房睡覺。
陸奮那天讓她回老宅看看,很久很久了,謝曉風居然真的就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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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還是跟記憶中的一樣,空氣中還飄揚着洋槐花馥郁的香氣,謝曉風忍不住滿心歡喜,站在樹下輕輕地吸氣。
這時,爺爺從一旁走了出來,舉着帶有鐮刀的長竹竿,笑得慈祥極了,“我家小風子最喜歡吃這個洋槐花了,這次給你多做些,讓你吃個夠。”
爺爺舉着竹竿去夠那些潔白的花,然而,鐮刀突然掉落下來,砸在了爺爺身上,然後好多血從他身上汩汩冒出來。
那些血飄到了花上,那些白色的洋槐花瞬間染成了血紅色,然後紅色的洋槐花像是凋謝一般被風一吹,整個世界便成了紅色的海洋。
海水氾濫,視線裡,都是爺爺的血。
謝曉風身體漸漸發軟,最後倒在了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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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的時候,謝曉風大汗淋漓,幾乎喘不過氣來。突然感覺到身下有些異樣,她掀開被子,發現大腿上全是溼膩的鮮血。
有那麼幾十秒時間,謝曉風一直在怔怔出神,並沒有意識到那是什麼。
這樣的症狀,她很熟悉。
大半夜起來不得不換下牀單,又跑到衛生間將牀單弄髒的地方清洗好。這幾個月因爲睡眠不好,謝曉風的生理期一直不太準,她自己倒並沒有太注意這個。
整個週末,謝曉風過得很是煩躁不安,廖介川既然知道了安安是他女兒,她還不知道他接下來會採取什麼手段。
謝曉風沒有、也不敢把這事告訴高宸。
週一來到學校上課,整個上午,她都在領着大一的學生逛植物園,教他們基本的拍攝植物採集標本的方法。學生們看起來興奮,謝曉風卻感到疲憊。
國慶之後開學的這些日子,楊麗娜到底還是來上課了,但還是時不時的逃其他老師的課,謝曉風雖然有心管,卻也沒辦法。
路,是她自己選的,自己要對自己負責。
回到辦公樓後,謝曉風總覺得大家看她的眼神有些詭異。無論她幹什麼,去哪兒,都能不經意發現某些人探究的眼神,私下她悄悄問孫老頭,這才知道,她和廖介川那朦朧的曖昧成了一些人私下嚼舌的話題。
生活裡,是永遠不缺八卦的。
也對,廖介川在餐桌上說了那樣不清不楚的話,兩人又前後腳的離席失蹤,的確引人猜疑令人想入非非。
無從解釋,又解釋不清。謝曉風嘆口氣,唯有埋頭查資料,全當沒有看見。
這些都不算什麼的。
很久很久以前,謝曉風也經歷過一段時期,承受着許多人的指指點點和冷言冷語。那些不堪的詞彙熱熱鬧鬧地強加在她的身上,報紙雜誌上,甚至公然地嗤笑着她的不堪。
而這些,廖介川永遠不會知道。
“爺爺,我要娶風風。”當年,他終於找到第一份工作,在一家小型的建築設計所就職,雖然工資不高,但他卻覺得離夢想近了一步。他滿心歡喜地帶着他們爺孫倆到附近的飯店吃了一頓謝師宴。
飯桌上,廖介川一杯接一杯地喝,沒多久,他就抵擋不住爺爺的海量。謝曉風只記得他喝的紅撲撲的臉,目光溫柔而堅定。爺爺攔住他的酒杯,看着他,也看着她,說了一句:“我家小風子就交給你了。”
彼時,他們還沒有畢業,廖介川便輕易給了她最美好的承諾。那天回家後,他在爺爺跟前,鄭重其事地磕了三個響頭。他握着她的手告訴她:“風風,我會一直守着你。”
現在想想,多麼諷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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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放學回家時,謝曉風又多了一個好去處。
順着街道,金碧路上有一家咖啡店,就是那回她和平方遺憾錯過的那家。咖啡店的門口懸掛一塊很小的匾,黑底綠字,寫的是清新雅緻的繁體,“苦心人”。
咖啡店的老闆叫索尼婭,一位三十多歲的女人,性感,時尚。沒事的時候,謝曉風來過她這裡幾次,坐這裡喝喝茶,品品咖啡。
兩人的交情,算是不深不淺了。
索尼婭這人很會看人臉色,給她端來一杯摩卡,一坐下來就問:“怎麼,有心事?”
“我能有什麼心事?”謝曉風搖頭否認,漫不經心地用勺子攪着咖啡,淡淡的芬芳的味道撲鼻而來。索尼婭心情好時,自己煮咖啡,謝曉風有心向她學過幾次。
索尼婭捧着臉看她:“別蒙人了,你照照鏡子,你臉上分明寫着我不開心。”
謝曉風不信:“有這麼明顯?”
“什麼都不要多想,開心最重要。”
“其實也沒什麼。人吧,以前你覺得很苦的事,現在想想也就那樣。”謝曉風笑笑,“索尼婭,有時候我挺佩服你的。不管開不開心,你總能放得開。你心比我大。”
“佩服我什麼呀,做別人的情.婦?”索尼婭苦笑了一下,很快恢復自然,“錢色交易罷了,指不定哪天就一拍兩散了。別人都說我漂亮,卻不知道我的漂亮是掏錢換的。”
“你有沒有想過離開?”謝曉風抿了一口咖啡。今天這杯似乎特別苦,她想,以後應該多吃甜,吃甜食心情會變好。
索尼婭攏了一下精緻的頭髮,“我呢,是個很物質的女人,得靠男人過活。小謝,這就是咱倆的區別。”她攤開手,欣賞着自己白皙乾淨的手,十指丹寇,鑲着花朵形狀的小鑽,鮮豔的紅色,很是賞心悅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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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尼婭的男人,謝曉風曾經見過一次,看起來比索尼婭大上十來歲。男人攬着索尼婭的腰遠遠走過,索尼婭小鳥依人地掛在他身上。
看似親密的兩個人,之間也隱隱少了什麼最基本的東西。但是謝曉風看得出,索尼婭很滿意現在的生活。
每個人都有自己生存的方式,雖然,謝曉風很是看不慣索尼婭這種狀態。
當然,謝曉風也看不慣自己的生活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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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尼婭有片刻的黯然,轉瞬之間,又恢復了那歡快的神色,彷彿剛纔只是一不小心的感情失控,“對了,我店裡剛進了一批新的咖啡豆,你要不要過來看看?”
兩人剛要走開,突然,店裡就傳來一聲清脆的破碎聲。
劇烈的聲響很快驚動了店裡其他顧客,很多人伸長脖子在觀望,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稀罕事。
這時,一個侍應生驚慌地跑到索尼婭身邊,解釋說店裡的一名侍應生失手打破了一位老先生的蘭花,老先生正在大發脾氣。
於是,索尼婭趕忙走過去,試着和那位老先生周旋。
老先生目光銳利、頗爲嚴肅,儼然是一位歷經風霜、睿智堅毅的老人。他的旁邊還站着那位年輕的侍應生,估計是捱了訓斥,很恭敬地沉默不語。
索尼婭走過去時,老人已經用手杖敲破了店裡幾件瓷杯,似乎在發泄着強烈的不滿。她請老先生坐下,老先生憤憤然坐下了,只是指着地上,又惱又氣又嘆。
謝曉風也不知道究竟出了什麼岔子,索尼婭一臉鬱悶,看起來也是束手無策,無能爲力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