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視機下面還躺着一隻大白,高伯母正彎着腰撿起它的腿,聽到她問,便笑着說:“哪裡呀,這兩天家裡的馬桶有些漏水,高宸那人又忙,我就請鄰居小夥子過來看看。”又指了指餐桌,“趕緊吃你的飯吧。”
“哦,原來是這樣啊。”謝曉風不再多說,因爲她的肚子真的不爭氣地咕嚕咕嚕叫了。排骨湯還在電飯煲裡給她熱着,香味實在太誘人了,她走到餐桌旁坐下,便自顧自地吃喝起來。
吃得差不多時,她看到高伯母在洗手間門外探頭探腦的,然後,不可置信地問了裡面的人一句:“咦,這麼快就修好了喲?”
這話,應該是跟修馬桶的鄰居說的。
那人不知回了句什麼,高伯母一臉笑眯眯的,轉身溜進了廚房,估計是要拿些好吃的招待這位中國好鄰居。
謝曉風吃着吃着,突然想起這個鄰居已經在這裡忙活了半天了,主人最起碼應該請人家喝口水,順便說幾句客套的話。但高伯母好像給忘了這茬,想到這個,她便站起身去冰箱裡拿飲料。
她也不知道人家喜歡喝些什麼,就按照自己平日的習慣,隨便拿了瓶礦泉水。
洗手間的門此刻正虛掩着,謝曉風輕輕一推就開了。
面積不大的空間,只見一個男人揹着門口,正蹲着身子整理面前的工具箱。那有條不紊的擺放動作,帶着一份慣常的優雅,手裡的工具簡直成了他的手術刀,而他,則像剛剛完成了一個小小的外科手術。
此刻他身上套着的,是高伯母那件廚房專用的長袖圍裙,天藍色小碎花的圖案,穿在一個大男人身上,自然是不大協調的,但是,竟然出奇的居家範十足。
有一瞬間,謝曉風竟然覺得,這個修馬桶的男人……好蘇好暖。
男人動作很快,小小的工具箱馬上就收拾完畢,按鈕“啪嗒”扣上,就要站起身來,在謝曉風看來,這動作透着一股諜戰影片裡男主角執行任務的瀟灑氣概。
謝曉風見他收拾完畢,趕緊提醒似的咳嗽了一聲,想去遞水,但是突然間,她發現一個十分尷尬的問題。
這裡,是洗手間。
在洗手間裡請人家喝水,貌似有點兒太那個了……於是,謝曉風伸着的手馬上縮了回來,自己也感覺有點傻,她摸着鼻子笑了笑,很禮貌地說:“這位先生,請你出來喝口水坐一坐吧。”
那人聽到背後有人,手裡的動作一頓,回過頭來,同時摘下了臉上的口罩。
燈光下,男人眯着眸子靜靜地看着她,面容俊朗,鼻樑挺拔,薄脣輕抿,年輕、乾淨、利索,倒真如高伯母所說的一副鄰家小夥子的模樣。
謝曉風直接驚了一下,手裡的那瓶農夫山泉差點兒摔到腳上。
這個人,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她心裡一時雜亂無章,深吸幾口氣,強迫自己要冷靜下來。
男人拎着工具箱,不言不語地經過她的身邊,高伯母正好端着水果走過來,淺笑着招呼,“小廖啊,今天真是多虧了你,宸宸忙得不在家,要是等着維修工來,估計還得兩天修不上。”她看了眼謝曉風,輕聲責備,“小風,你這孩子還傻站着幹嘛,洗手間門口味道好聞呀?”
謝曉風剛纔確實被廖介川的出現嚇到,聽到高伯母說話,又穩了穩心神,鎮靜地開口:“哦,他說他不喝!”
“誰說我不喝,我現在很渴,”有人開始插話。謝曉風一回頭,就看到廖介川的笑臉,“麻煩這位小姐幫我擰開,謝謝。”
答非所問的,高伯母都被她氣笑了,頗感無奈地向廖介川解釋:“小廖你可別見怪,我這傻閨女可能呆症又犯了,有時候她總是迷迷糊糊的,自己恐怕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呢。”
謝曉風臉色一黯,低頭尷尬笑笑。
廖介川回頭看她:“我知道她在想什麼?”
高伯母轉過身,正把果盤放在桌上,沒聽清:“小廖,你剛說什麼來着?”
廖介川慢條斯理地摘下手套,語氣淡淡:“沒什麼。以後伯母要是有什麼事,還儘管來找我。”然後他伸長了手,揚了揚眉,示意謝曉風把手裡的那瓶礦泉水遞給他。
也不知道他是真渴還是假渴。謝曉風只好擰開蓋子,把水遞給他。
兩手相觸的瞬間,她發現自己的手又開始微微發抖了。
很快地,她恢復過來,轉身拿起包,抱歉地朝高伯母笑笑。
高伯母和善地問她:“這就回去?”
謝曉風點點頭:“啊,是。”
“那你路上小心點兒。”
“好的,我知道。”
謝曉風現在腦子裡已經一團漿糊,只想快點兒離開。然而廖介川解下圍裙後,邁了幾步,輕輕鬆鬆就把她堵在門口,“那我送你吧,反正我也沒事。”
謝曉風這才發現,他身上穿着一套寬鬆的白色運動服,看樣子,像是剛跑步回來時被高伯母硬叫了過來。
謝曉風不再看他,臉上堆着笑推辭,“不用麻煩了,我打車回去很方便的。”
也不知道高伯母怎麼想的,竟然和廖介川站在統一戰線,遠遠地交代她:“小廖人很好的,咱們安安啊,最喜歡找他玩了。小風,你也不用跟他見外,讓他開車送你我也放心。”
“可是,我……”她下意識就要推辭。
廖介川閒閒地抱起雙臂,“怎麼,怕男朋友知道了會誤會?”
謝曉風搖頭,“不是。”高伯母在,她不好意思再逞嘴上功夫。
“我們曉風雖然是個老師,但其實性格挺靦腆的,”高伯母走過來打趣她,“你看,她耳朵都紅了。”
“是嘛,”廖介川嘴角彎起一個淺淺弧度,“一回生二回熟,三回見面打招呼。以後,少不了還會再見面的。你說,對吧,伯母?”
謝曉風怕自己矯情過分會露出什麼破綻來,猶豫了一下,說:“那好吧。”她皺着眉頭,轉身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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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介川的車裡相當單調,幾乎沒有多餘的掛件裝飾,就像他本人,處處透着一股拒人於外的冷硬感。在這個逼仄的空間,謝曉風感覺有點兒透不過氣來。
廖介川並沒有多說話,謝曉風低頭玩起手機,誰都沒有主動打破這寧靜而詭異的氣氛。
終於,車子終於行進小區,在她那棟樓前停下來。謝曉風把手機揣好,敷衍地道了句“多謝”,推開車門就下車。
“不請我這免費司機上去坐坐?”廖介川手臂撐在車窗上,擡眼望着她。
到了外面,她也沒必要再裝,謝曉風冷着臉一字一頓:“不方便!”
他似笑非笑,“孤男寡女,方便得很。”
謝曉風沒有理會,撇下他轉身就走,走了幾步,她忽然覺得不對勁兒……自始至終,她似乎都沒有向他報過地址。
轉念一想,她心裡又釋然了。哪有那麼湊巧,廖介川做了高家的鄰居?廖介川一直不是都恨着她麼,不把她的生活攪個天翻地覆,這個男人怎麼會擁有成就感?
加快腳步一直走,樓下空蕩蕩的,只有對門那對老夫婦牽着家裡的貴賓犬在散步,見着她搖起手打起招呼:“小謝老師,這麼晚纔回來呀?”又扭着身子往她的身後張望,相互擠眉弄眼,一臉“原來如此原來如此”的曖昧表情。
謝曉風能夠猜到他們的心思。她的男訪客,除了高宸和李金陽,幾乎再沒有旁人。如今,突然又多了一位英俊帥氣的生面孔,他們自然瞧着稀奇。
不過,她也懶得去解釋了,以這對老夫婦的觀點,肯定認爲她解釋就是掩飾。她逗逗小貴賓犬,笑了笑,又上樓去。
走着走着,身後有個人靠了上來,從後面扯住了她的手,再用力一拽,謝曉風整個人一下子被他攬進懷裡。
男人特有的氣息一下子將她緊緊包圍,在這個安靜而光線柔和的夜晚,多了一絲微妙的煽情意味。
“撒手。”謝曉風嚇了一跳,臉色倏然一變。
廖介川故意似的,掐着她的腰,又把她往他的胸前箍了箍。
她的臉就緊貼在他的胸口處,夏日的衣服單薄,靠得實在太近,謝曉風幾乎能感受到他的肌膚涌出的股股熱力。而且,在樓底下這種大庭廣衆的地方公然摟摟抱抱,這讓謝曉風感到十分別扭。
不遠處,那對老夫婦卻一副看好戲的姿態,對於廖介川動手動腳的舉動,居然一點兒也不意外。
謝曉風掐他、推他、踩他,無奈就是掙扎不了,索性不動了,擡起臉怒視着廖介川。
“這才聽話,”廖介川伸過手,撩起她腮邊的髮絲,穩穩當當地撥到耳後,眸底卻一片淡然,“謝曉風,這下,我們應該可以好好談一談了。”
他在她的耳邊吹着氣,低語喃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