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楊承祖的瞭解,那份從寧王府中搜出來的帳本,不但涉及了朝廷官員,也涉及了江南的幾個大家族。他們在寧王起兵之前,就與其有來往,到後來寧王起兵後,這些家族參照過去的慣例兩頭下注,跟寧王方面頗有些往來。
這些往來中既有商業的貿易,也有效忠信之類的東西,如果把這些東西拿出來,也足夠讓這些大家族灰頭土臉狼狽不堪。當日大家確實都以爲這些書信和帳本已經被燒掉了,只是後來,正德身邊有人泄露了一個消息:那些要命的帳本和書信,全部都在。天子只是因爲牽扯過重,所以沒有一下子發作,等時機成熟時,會挨個算帳的。
正德並不能算一個寬厚的君主,那些大戶和朝內的官員,也從沒指望過他會大發慈悲,放過自己這些與叛軍有密切聯繫,甚至表示效忠的人。從一開始,他們就通過各種關係,希望把那些帳本和書信銷燬掉,讓這些往事永遠成爲一個迷。
這些東西的下落,開始時是怎麼也找不到的,後來就有人得知,大概是在江彬手裡。這些望族和大員手眼通天,即便是不見天日的詔獄裡,一樣被他們伸進了手。
江彬道:“我到了今天這一步,也不說什麼護身符之類的話,這東西護不住我了。不過我不想把它拿出來,當初萬歲留着這東西,是想有朝一日,拿它當做法寶,好好敲打一下朝裡着幫文臣武將,地方上這些士紳豪商的。興王府的那位用錢,難道萬歲就不用錢了?他們總是用各種辦法逃稅,不交租,讓萬歲怎麼辦?就只好用這些東西,逼他們交錢了。沒想到,萬歲說去就去了,這事是辦不成了,不過江某不會把這東西便宜現在這個皇帝。就讓這帳本隨風而去,大家都別惦記它了。”
他看看楊承祖“若是你覺得請我吃酒請的虧了,可以打我,或是對我用刑。沒關係的,我倒要看看,你這世襲錦衣手段如何,能不能伺候的我把帳本交了。”
“江千歲說的哪裡話來,我從沒想過對你用刑,犯不上。我說過,我從來不跟死人一般見識,你眼看就沒幾天的主了,對你用刑有意思麼?”楊承祖似乎沒有受愚弄後的憤怒或是氣憤,反倒是很大度的揮揮手
“我這個人麼,辦事不算多本事,不過我有自信。我的自信在於,只要這東西我想要,就一定能要到,江千歲會把東西拿出來送我,而不需要拿刀動槍。”
“你小子,倒是有點自信,不過你這種自信從哪來,本侯看不出。我跟你說,不管是銀子也好,還是帳本也好,我都不會交的。江某到底外面還有多少浮財,你就自己猜去吧,若是找的到,算你本事,找不到,那就沒辦法了。”
楊承祖拿起酒罈,將裡面的殘酒倒了兩碗“江千歲,話不要說的太死麼,你的心思我是知道的。你犯的是滿門抄斬的罪過,幾個兒子是留不住的,老婆女兒,都要發給有功人士爲奴。按說你是不會有什麼念想了,那你還留着那麼多錢幹什麼?想來想去,就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你在外面,還有香火。”
江彬神色一變,在一剎那間,幾乎忍不住要撲向楊承祖。但在下一刻,他還是選擇了放棄這個行動,而是冷笑着
“我光知道楊承祖你唱的好戲文,沒想到,你還說的一口好笑話。我外面還有香火?我家是被官軍圍了幾層,然後大軍殺進去抄家的,這種時候若是還能有人逃掉,那就除非是神仙顯靈。你覺得像我這種人,神仙會幫忙?”
“那倒不會,不過以你的爲人,又爲什麼要等神仙幫呢?你說過的,咱們是一種人,所以對你的想法,我是可以猜的出的。咱們一向都是靠自己,不靠神仙的,他幫不幫,不值錢。”
楊承祖看着江彬,發現對方的目光雖然兇狠,但是在兇狠的背後,已經多了一絲的恐懼。畢竟這人是個武將,城府並不很深,當被人戳中了心事之後,情緒上,就很難保持冷靜。
“在圍府當天,你是沒機會送走人的,不過在那之前呢?狡兔三窟,你江千歲在外面有自己的女人,然後這個女人因爲某種原因,不能進你的門,但她又爲你生了孩子。這個孩子,你原本也沒太往心裡去,畢竟你這種人,除了自己以外,很少真的關心過誰。即使是自己的兒子,有他沒他,也都沒什麼關係。可是等到萬歲駕崩之後,你意識到可能會有一些危險,於是開始偷偷的向外面藏匿金銀,又把帳本交給了這個女人,讓她當一個保命的東西,大概就是這樣吧。”
江彬聽到這裡,忽然伸出大手,一把扣住了楊承祖的咽喉,另一手上的筷子,則如靈蛇吐信,頂住了楊承祖的眼睛。雖然在監牢裡受了刑,可是他一身刀馬武藝功底猶在,這幾下乾淨利落,殺氣十足。
“姓楊的,你別以爲吃定了我。反正老子也是要死的人了,再多帶走你一個,也沒什麼關係。你別逼我!”
楊承祖臉上並沒有驚慌神色,反倒是帶着笑容“撒開,這樣鬧有意思麼?我又不是你的仇人,不想殺你全家的。若是你弄死我,外面那些人,就會爲我報仇,到時候你才真的是斷子絕孫呢。你不會蠢到以爲沒人找的到她們吧?錦衣衛想查,就一定能查的到,對於這一點,江千歲想必也該認同。不過我要提醒你的是,除了我之外,別人也可能在找人,若是他們找到了,我想未必會像我這麼客氣。”
“我……我憑什麼信你。大不了……大不了同歸於盡,老子是要滿門抄斬的,死後連墳頭都沒有,也不用人上墳燒香,要香火……沒用。”
江彬嘴上說的硬氣,可手上卻已經鬆開了,那根筷子也被他丟到了地上。楊承祖整整衣服
“你信我的理由很簡單,我們是一種人。大家都是無利不起早的,我殺了你全家,又有什麼用了?再說,你家裡也不是都剩不下,我知道你有女兒,有老婆,有小妾,這些人可以不用死的,只要發賣有功人士爲奴即可。這事是交給禮部去辦,我會想辦法,把她們買過來,也保證不讓人給你戴綠帽子。大家相識一場,能做的,就這麼多了。至於信不信我,就全看你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