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性子剛強的陳皇后,方美人顯然是另一個方向,她相貌本就乖巧可人,給人的感覺也是好接近,無心機。她家裡出身官宦,深知宮中水深,既然入了宮,就要把皇妃這個工作做好。
方文冕拿了大筆錢財送到宮裡,供女兒結交朋友,賞賜下人,所以在宮裡,她的人緣很好,與永淳公主的年紀又接近,成了要好的姐妹淘。可是連永壽這種事,她都能知道,永淳與她走的未免太近了一些。
比這更要命的,就是曹小婉的事,在名義上,曹小婉還是個死人,就連曹家的父母親人,也是拿她當個死人。方美人居然連這都知道了,楊承祖就不得不考慮嘉靖是否也知道了這一切,以及對自己到底是個什麼看法。
須臾間,他腦海裡轉了幾十個念頭,想了數十種可能有的結局,卻聽方美人一笑“大都督不必擔心,這事只有本宮知道,連天家都還不知道呢。送消息的人,好死不死,把消息送到了奴家身邊一個親信這裡,無非一個奴婢,一句話就打發了,只要你把你身邊的人管住,萬歲這裡是不會知道的。這事,奴家是要謝謝你的,聽說曹氏美貌絕倫,若是她進了宮,奴家現在的處境,怕是也不見得比那幾個得了萬歲一朝寵幸之後,就再無消息的女人好多少。”
楊承祖的心略微放鬆了一些,隨即,就又開始考慮起方美人過來的用意。不等他詢問,方美人已經說道:
“您是我的恩人,寧波出了那事,按律家父是要摘印的,搞不好甚至就要入罪。即使本宮進宮之後,還是有人要告他老人家,多虧大都督把事情壓了下來,否則說不定就鬧到了都察院。先不說這些,就說奴家自己,如果不是大都督請了教習,教會奴家諸般技藝,進了宮,怕也是做不好。沒有您替奴家鋪好了路,慢說得見天顏,苟全性命都是難事。那天陳皇后帶着宮人打進來時,奴家只當是陽壽到了,多虧小張伴伴來搭救,才保全了性命。後來小張伴伴一說,奴家才知道,原來是大都督早就替奴家使了銀子,這份恩情,奴家記下了。”
她說到此,竟是起身,主動福了一福。要知,此時的方美人在宮內炙手可熱,於嘉靖面前說一不二,即使不買武臣面子也無可厚非。她能這麼主動的行一禮,算是把臉給到了頭,楊承祖再次跪倒“娘娘過獎,臣愧不敢當,些許小事,舉手之勞,可不敢當娘娘的恩情二字。”
“都督,奴家說過了,有話坐下說,不必跪着。我算什麼娘娘,萬歲不久前,剛加封了奴家做德嬪,離娘娘還遠着呢。若是那天就被陳皇后打死,那奴家的一切都沒了,還想什麼娘娘?今天奴家來找都督,是希望都督再救奴家一次。”
她大方的坐下,雖然穿着只是太監的服飾,但是舉止間,那份媚意更盛,楊承祖也能明白,爲什麼嘉靖會被她迷的神魂顛倒。皇宮中選秀女,固然長的難看的不會入選,可長的太過漂亮,或是一看上去就會引起人玉望的女人,同樣會在第一輪被淘汰,理由就是容易媚惑君王,使天子無心朝政。
是以皇宮中的女人,基本都是中規中矩,沒有多少特色。嘉靖進宮前就接觸過女人,對於木頭美人沒興趣,楊承祖送進宮來的女人,之前都經過培訓,學過怎麼勾男人。
方美人在這方面下了一番苦功,這份狐媚表情,配上她大家閨秀的端莊,兩種神態雜糅一處,鐵石心腸也難自持,何況是隻能見到木雕泥塑的天子。那位陳皇后把方美人比做蘇妲己,倒也不是完全沒有理由。
“大都督,陳皇后雖然死了,可是宮中不可無主,如果萬歲再立一位皇后,難保那種事不會再次發生。張公公可以救奴家一次,未必能救第二次,還望大都督幫我一把,讓奴家不至於活的提心吊膽,也不至於無緣無故,就被一個女人上門打死。”
“娘娘,您的意思是?”
“聰明人不說糊塗話,奴家的意思,大都督應該很明白。現在外朝中,楊閣爲首的一批人,以你爲寇仇,欲將大都督食肉寢皮。內宮中,張氏黨羽,對大都督同樣恨之入骨。張文豐那個駙馬不但被你壞了,連性命可能都保不住,你讓張家如何放過你?只要奴家成爲皇后,咱們兩家內外聯手,有奴家一天,就保大都督一天富貴。不管是張太后,還是楊新都,都別想傷大都督分毫。”
她年紀雖輕,可是說這些話時,神態中的那份篤定,儼然是在深宮中打熬了幾十年的老手一般。“奴家在宮中,需要大都督這樣的人作爲奧援,大都督身爲外臣,又何嘗不需要內宮中有人幫襯?像是曹氏的事,如果不是奴家替您壓下,鬧到萬歲面前,縱然你們兄弟情深,怕是也多少有些不好看吧?”
楊承祖面色微寒“娘娘,您是在威脅臣麼?如今後宮雖然無主,但是萬歲心裡,自然有着人選,我想娘娘既然在萬歲面前受寵,對這件事,應該很清楚。”
“大都督,您是奴家的恩公,不管您站在哪裡,奴家都不會威脅您。我只希望您能明白,誰纔是您真正的朋友。奴家當然清楚,萬歲雖然寵我,但是對那位孫小姐始終念念不忘。咱們的萬歲,可是一個念舊的人,安陸的貓貓狗狗,他都要重用提拔,那個老女人,他也時刻不忘,若是孫小姐進了宮,奴家還有站的地方麼?所以我要你幫我,把孫小姐擋在外面,不要她入宮。我不要爛死在冷宮裡,我要做皇后。”
“娘娘手眼通天,也應該知道,臣與孫小姐,有什麼淵源吧?”
“奴家自然知道,萬歲跟奴說了好多次惡虎莊的事,一人一刀,夜入匪莊,保全了孫氏的清白,奴家也是個女人,自然知道女人的心思。大都督一等的人品,那位孫小姐被你救了之後,怕是早就芳心暗許了吧?只要你點個頭,她就是你囊中之物,大家都落個高興,大都督以爲如何?”
她的語氣沉穩,氣場逐漸從剛開始的乖巧可人,變得有了一種上位者對下位者的壓迫感。“大都督,奴家的父親不過一百里侯,家族又在南方,在北地舉目無親,惟有大都督你,是奴家的援手。大家是一條船上的人,榮損與共。只要你幫我坐穩皇后大位,奴家將來爲天子誕下麟兒,你的女兒,就是六宮之主!這個條件,不算委屈了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