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章 屍僵

三十八章 屍僵

李時珍由龐憲和李建方相陪憂心忡忡的走出醫館。

剛纔已經查過了,這病人的確在上個月來診治過,是上山砍柴時跌折了腿,雖然年老體虛但還不至於有性命之憂,用藥之後再臥牀休養便無大礙。

當時是龐憲開的方子,親手替他接的骨、上的夾板,李時珍看過那方子,算得上中正平和,君臣佐使相輔相成,絕對不會有什麼岔子。

偏偏病人就莫名其妙的死掉了,還一口咬定是庸醫殺人,可不冤枉嗎?

李時珍行醫數十年活人無數,見他老人家出來,百姓們自動讓出一條路,等他走到人羣中間,擔架的旁邊。

想了想,李時珍和顏悅色的問那孝子:“這位朋友不知怎麼稱呼?令尊回去可有按方服藥,定時替他翻身按摩、活血化瘀?”

“呸!”孝子擡起頭來,一張腫泡泡的臉,兩隻渾濁發黃的眼睛,惡狠狠的盯着李時珍,氣憤憤的罵道:“庸醫,就是吃了你的毒藥,才把我父親害死了!”

李時珍受此大辱也不計較,仍然神色平和,把屍身上的白被單下半截揭開,先摸了摸腳上骨頭斷處,朝李建方、龐憲點點頭:“沒錯,骨頭是接好了的,如果人還活着,再有兩個月就能下地走路。”

“放你的屁!”孝子從地上爬起來,唾沫星子噴了李時珍滿臉:“我父親已經死了,你還來說這些瘋話!”

有位七十開外的矮瘦小老頭兒是何家村何姓的族長,到底還有幾分見識,伸手把孝子往後一拉:“何二郎,你急個啥?是藥有問題,還是別的毛病,總得讓李先生瞧瞧再說嘛。”

秦林在旁邊聽得暗自皺眉,何老頭兒好厲害一張鐵口,無端端已經把大半責任栽到了醫館這邊。

李時珍並不辯駁,又把蓋着屍身上半截的被單輕輕揭開,露出死者因失去生命而變得蒼白並帶着青紫色臉,而且面部肌肉抽搐扭曲好生嚇人。

頓時周圍百姓一陣騷動,膽子小的已往後退了幾步。

定睛細看,只見那死者嘴角,還帶着淡淡的暗褐色痕跡,分明是殘留的中藥藥液。

李時珍湊上去聞了聞,轉身問何族長與何二郎:“藥渣帶來了嗎?”

既然來醫館討說法,藥渣當然當來了,何族長把一隻小布包取出,但拿在手中不遞給李時珍,一副戒備的神情,防他動手腳調換藥物。

李時珍苦笑,到此也只能以清者自清聊以自慰了,伸出兩根手指頭在藥渣裡翻了幾下,早已辨析明白。

“的確你方子上的幾位藥,”李時珍聲音頗爲低沉的告訴龐憲,“而且死者口角的味道爲師也聞過了,藥汁裡面倒不像動了手腳的。”

李時珍人稱藥王,經驗何等豐富?藥汁裡只要有些微的不對頭,就瞞不過他的檢查。

既然他這麼說,醫館的責任就大了。

龐憲急忙稟道:“終歸是弟子荒謬,此事就讓弟子與他往公堂上走一遭吧。”

“不對,不是你的錯,”李時珍搖了搖頭:“你方子開得極其中正平和,咱們醫館附屬藥鋪的生藥也絕對不摻雜使假,病人死亡說不定有別的原因。”

龐憲與李建方對視一眼,若有所悟。

李時珍把何二郎打量一番,見這人一身酒氣,精深也極其衰暗,心下先暗暗嘆息,定了定神問道:“令尊回去靜養,可有按時服藥?你是否每兩個時辰替他翻身,每天做按摩以便活血化瘀?”

聽到這裡,秦林心口畢剝一跳,也明白了三分。

何二郎脖子一梗就要爭吵,何族長把他勸住了,語種帶刺的對李時珍道:“何二郎雖然是個酒鬼、賭徒,可他親爹躺在牀上,還能不好好伺候嗎?李神醫,我看您還是想想別的原因吧!”

李時珍這下可爲難了,歧黃之術從古傳下來有四診法,講的是望聞問切,可這冷冰冰一具屍體,臉上青紫一片,沒法望氣色;死人不會開口說話,也聞聽不了聲息;魂靈兒早已歸陰,問不了他有何症狀;心臟早已停跳,如何切他脈象?

四診法都是針對活人的,面對一具冰冷發硬的屍首,李時珍便是扁鵲復生、華陀再世,也只能徒呼奈何。

何家村的鄉民見狀只道李時珍理屈詞窮,幾個青皮後生一煽呼就開始鼓譟起來。

別人倒也罷了,青黛又生氣又委屈,從小到大隻有痊癒的病人前來披紅送匾,幾曾見大羣人口口聲聲指摘庸醫殺人?嬌美的臉蛋變得煞白,身體瑟瑟發抖,想要替爺爺駁斥那些人,可連李時珍都沒有找到原因……

秦林眉頭緊皺,他已經發現了些許端倪,可現在羣情洶洶,查明真相的時機未到,只好小心的把青黛護在身後。

慌亂中的少女,不由自主的握住了秦林的手。

人羣越聚越多,越來越混亂。

牛大力領着十多名手持棗木棍的民壯,跑得滿頭大汗,秦林見狀一喜,趕緊朝他使個眼色,牛大力會意,指揮手下彈壓人羣。

不少唯恐天下不亂的刺兒頭混在百姓當中,趁機煽風點火;現場又有不少受過李時珍恩惠的百姓替他說話,與何家村的鄉民言語衝突,荊楚之地民風強硬,兩邊一言不合就開始捲袖子、舒拳頭,準備大打出手……

漸漸民壯們彈壓不住,極有可能釀成民亂。

龐憲、李建方臉上變色,這民亂一起,李氏醫館作爲引發亂局的起源,無論是非對錯都將受到官府嚴辦,可不是無妄之災嗎?沒奈何,眼下也只得護着李時珍慢慢退回大門,心頭已如亂麻一般。

“誰再鬧,老子不客氣了!”

牛大力大喝一聲,袒露的雙臂上肌肉暴凸,碗口粗的棗木棍高高舉起,吐氣開聲,捲起呼呼風響,重重一棍擊在路邊的拐脖子柳樹上。

只聽得喀喇一聲大響,那足有大腿粗的柳樹被他一棍從中擊斷,嘩啦啦整個樹冠倒下來,威勢之大,凡親眼目睹者無不撟舌難下。

爲這威勢所懾,人羣肅靜了片刻。

好個牛大力,這一擊怕不有九牛二虎之力!秦林遙遙朝他大拇指一豎,牛大力摸摸後頸,咧着嘴直髮憨笑。

人羣喧鬧聲一停,秦林就聽見北面長街上傳來隆隆的馬蹄聲,他神色立刻輕鬆了不少,將青黛小手捏了捏,安慰道:“沒事兒了,錦衣衛來了,這裡就亂不起來。”

青黛這才發現,原來都這麼久了秦林還一直握着她的小手呢,芳心一陣亂跳,害羞得很,不過最終還是沒有把手抽回。

石韋率領衆錦衣衛飛奔而來,他乘着高頭大馬,將繮繩一提,那馬西律律長嘶着停下,他端坐馬背,沉聲道:“光天化日,聚衆鬧事,眼裡還有王法嗎?”

石韋冷峻的目光掃視而過,人們盡皆低下頭去不敢對視,衆錦衣校尉趁機三五成羣圍成圈子,把何家村鄉民與支持李時珍的百姓隔開,暫時控制了局勢。

州衙的十名弓手、五名馬快也隨後趕來。

最後面是知州大老爺的轎子,四名轎伕跑得額頭上黃豆大的汗珠直往下滾,轎子裡的張公魚兀自拍着扶手板一迭聲的叫:

“豈有此理,豈有此理!剛剛破了殺人命案,又要鬧民亂,蘄州的刁民何以如是之多?何以總與老爺我作對?夫子曰‘仁遠乎哉,吾欲仁,斯仁至矣’,本大老爺以仁術治此地,不料這些刁民竟如此頑皮賴骨……”

何家村的鄉民一聽這話,心下不免惴惴,連那孝子何二郎都忘記嚎哭了。

倒是族長何老頭有見識,搶在張公魚下轎之前就撲上去,扒着轎槓大哭大鬧:“冤枉啊,青天大老爺爲小民做主啊!李家醫館庸醫殺人,人證物證俱在,還請大老爺秉公辦案吶!”

張公魚臭着臉走下轎,把何老頭扶了起來,明朝地方上除了縉紳就屬鄉老頂大了,地方官沒必要都不會去得罪,而且對方說得也有道理。

何家村的愣頭青也跟着叫起來:“州里不秉公辦案,咱們就去黃州府上控,去省裡按察司上控,實在不行,還有進京打登聞鼓告御狀這條路呢!”

張公魚才擦乾的腦門,汗珠子又滾出來了,求援的看着李時珍:“李老先生,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李時珍惟有搖頭苦笑,他替活人治病可謂妙手回春,但替死人瞧病,這輩子還是大姑娘上轎頭一遭。

有知道原委的衙役附在張公魚耳邊低語,片刻之後張大老爺恍然大悟,然而卻越發爲難了:且不說李時珍的兒子也是官場中的同僚,且與荊王世子交好,就算狠心把他抓起來,城中支持李氏醫館的百姓豈能甘休?如若輕輕放過,何家村的鄉民又不依不饒,聲言要府控、省控,乃至上京告御狀。

唉~這纔是豬八戒照鏡子——裡外不是人吶!

張大老爺腦袋上的汗水,嘀噠嘀噠往下掉。

還是李時珍提醒他:“張父母何不令仵作前來檢驗屍首?在下只治活人,瞧不來死人,也許仵作看了有所發現呢。”

張公魚聞言大喜,令焦仵作就地檢驗。

老仵作弓着腰細細驗勘,先把喉頭看了一遍,瞧着張公魚不說話。

張大老爺把大腿一拍,“本官都快要急死啦,有什麼你就直說,每次都吞吞吐吐的,真拿你無可奈何!”

焦仵作這才嘿嘿一笑,稟道:“屍身面色青紫,像是窒息而死,但喉頭無縊痕,的確是藥死或者病死的。”

“那到底是藥死還是病人,你倒是說個準話啊!”張公魚急得快要瘋掉了。

焦仵作老臉一紅,慚愧的乾笑兩聲,搓着手道:“小的也拿不準。”

你!張公魚若不是顧忌自己三甲進士的身份,就要擡腿朝這老滑頭屁股上踹了。

人羣又開始騷動起來。

正在焦頭爛額之際,張公魚看見秦林正在人羣之中,笑嘻嘻的瞧着這邊。

這位大老爺登時面露喜色,上前一把抓住秦林,賽如天上掉下來的救命稻草:“秦小友啊秦小友,天可憐見你也在,哦對了,瞧我什麼記性,你不是醫館弟子嗎?”

剛纔羣情洶洶衆口鑠金,秦林站出來也無濟於事,此時局勢被官方控制,他正要大顯身手,便隨張公魚把自己扯出了人羣。

“晚生參見張大老爺。”秦林作了個揖,“大老爺所急之事,正是晚生欲爲師門伸冤也。”

張公魚大喜,連忙和秦林把臂走到屍體旁邊。

秦林冷笑着盯了何二郎一眼,嘴角戲謔的微微上翹。

孝子把脖子一梗,不服道:“他是醫館的人,還不幫着他師父說話?”

張公魚把袖子一甩:“胡說,豈能因人廢言?只要言之有理,本大老爺便相信他。”

秦林伸手到屍體下頜關節處一扳,那屍體的嘴巴就張了開來,死後面部肌肉鬆緊與身前不同,死者嘴巴張開變得猙獰可怖,好不怕人!

“你幹什麼?!”幾個何家村的漢子不服氣了。

秦林沒理會,玩味的盯着何二郎,“你父親是幾時死的?”

何二郎眼神中閃過一絲慌亂:“是、是今天凌晨,大約丑時,怎麼啦?”

秦林哈哈大笑,伸出指頭往何二郎額頭虛點:“好、好、好,好個借屍詐騙的詭計!”

不等何二郎辯駁,秦林又問焦仵作:“人死之後屍體僵硬,是在什麼時候出現?”

焦仵作昏花的老眼一亮,趕緊答道:“人死之後屍體變硬,約摸在一兩個時辰之內出現,三四個時辰後全身僵硬如鐵,需要死後三天以上纔會重新變軟。這下頜是屍僵最強之處,既然何二郎說丑時父親過世,那麼到現在已有了三個多時辰,死人嘴巴一定緊緊咬住,斷斷沒有下頜處一捏便開口的道理。”

說完這些,焦仵作已對秦林佩服得無以復加,剛纔連他這個老仵作都沒注意到的問題,這個年輕公子竟一早就發現,這是何等銳利的目光,和多麼豐富的經驗!

秦林陰笑着把何二郎上下打量:“那麼請問一下,你父親的嘴爲什麼一捏就張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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