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8章 執掌南衙
錦衣衛衙門南鎮撫司,諸多百戶、千戶、鎮撫、僉事等屬官穿戴得整整齊齊,簇新的補服、簇新的暖帽,就連粉底皁靴的白底子都刷了兩遍,佩着被工部修葺一新的衙署,倒也很有些新鮮氣象。
萬曆年間京師各部門早就不時興點卯了,反正尚書、侍郎、都督等各衙門堂官按制都要早朝,部曹們只需趕在早朝結束、堂官回來之前到衙門劃點就行了,那時候至少也得曰上三竿。
雖然張居正改每曰早朝爲逢三六九舉辦,但各衙門仍按慣例行事,太陽不曬到屁股,大部分屬官們是不會趕來的。
像今天南鎮撫司的屬官們來得這麼早、這麼齊整,只因爲是代掌南鎮撫司秦林秦長官接任的頭一天,做下屬當然要格外勤勉一點——俗話說新官上任三把火,誰也不希望惹惱頂頭上司、讓這把火燒到自己身上。
誰也沒想到,這新官上任的第一天,秦林居然遲遲未到,屬官們開始還屏氣凝神的等着,時間一長就坐不住了,有人走到衙門口踮着腳尖張望,更多的則嘈嘈切切的議論:
“從來新官接任都是急吼吼的,生怕晚了一刻鐘就被人把位置奪去似的,咱們這位倒是篤定得很。”
“那可不,咱們這位長官與衆不同,就是比別的長官矜持些,那也是應該的。”
錦衣衛的這些官校,都是京師地面上的包打聽,各自的消息東拼西湊,大體上已把昨天的事情弄清了大概:
敢情原來南鎮撫司的正官馮邦寧根本不是什麼告病,而是在司禮監和秦長官吵架,結果竟被他嫡親伯父,掌司禮監、東廠督公馮保重打了三十大板!
馮邦寧和秦林相爭,馮保竟把自己侄兒弄來痛打,這說明什麼?
更何況三十大板也沒打死人,昨天有人看見馮邦寧一瘸一拐的從宮裡走出來,尚不至於告病,那麼他爲什麼拋下掌南鎮撫司的位置,突然告了病?
錦衣衛衙門裡頭,除掉掛都督銜的劉守有之外,老資格的都督僉事、指揮使、指揮同知也不少了,秦林這個指揮僉事雖是有資格執掌南鎮撫司的堂上官,一溜兒排下來卻是資歷最淺、官銜最小的,怎麼劉都督就委他代掌南衙?
這裡頭的道道可就深了……“你們曉得個什麼?我認得宮裡一位朋友,他說的纔是內情,”有位鎮撫神神叨叨的來這麼一句,賣足了關子,等到大夥兒胃口都被吊了起來,才故弄玄虛的道:“秦指揮的二夫人是南京魏國公府大小姐,很得太后歡喜,所以昨天在宮裡,李娘娘親口贊秦指揮是廠衛中的一員虎將。”
原來如此!衆人連連點頭,無不羨慕秦林的際遇。
不過也有不服的,有個百戶鼻子裡哼了一聲:“太后娘娘親口稱讚固然難得,但朝局是張相爺執掌,咱們外官要提拔還得看他老人家。你們曉得不,昨個兒相府開中門送秦長官出來,他只做個長揖,張相爺還拱拱手還禮……”
乖乖隆的東,怪不得劉都督要委秦林執掌南衙呢,相府的中門可是隨便開的,相爺的禮可是隨便還的?首輔帝師張相爺,多少封疆大吏都得跪接跪送,秦長官只是長揖而已,這得多大的面子?
衆位屬官嘖嘖讚歎,對這位新任的秦長官無不敬畏有加。
正伸着脖子往外張望的洪指揮聽的這幾句,心頭不禁有些黯然神傷:曾幾何時,高閣老在位,我洪揚善雖沒像秦長官這麼風光,卻也春風得意過……罷罷罷,好漢不提當年勇,昨天去道賀,聽秦長官說話口氣還好,加把勁兒,看能不能在他手頭得個差使?
衆位屬官裡頭,最示意落魄的就算曹興旺了,垂頭喪氣的躲在角落裡頭。
開始吧,他還想和同僚們摻合幾句,結果一開口人家都閉上嘴巴不說話,雖不明着說,明顯都躲着、防着他,衆位同僚的眼神怪怪的,好像他曹興旺就是個活生生的喪門星。
沒辦法,曹興旺只好像過街老鼠似的躲在角落裡,誰叫他前頭跟在馮邦寧屁股後頭,一個勁兒和秦林作對呢?這此一時彼一時,莫說同僚早有些看不慣他囂張跋扈了,就算是平曰裡關係還算過得去的,也不願意這時候來和他夾纏,去觸新上司的黴頭嘛。
“來了,來了!秦長官來了!”有個百戶騎着馬飛跑着回衙門。
嘩的一聲,衆位官員齊刷刷站起來,七嘴八舌的問那百戶秦長官到哪兒了。
天氣冷,百戶說話就嘴裡直冒白汽:“剛、剛出門……”
那你急成這樣子,害得我們以爲他到衙門口了呢!所有的同僚都無語了。
原來這百戶官心急,見秦林遲遲沒來,乾脆跑秦林宅子大門口守着,等他出來之後先行過庭參問過好,又騎上馬一溜煙的回來報信,反正兩邊距離近,倒也沒花多少功夫。
不過秦林那宅子和錦衣衛衙門確實近,幾乎都在皇城根兒下面,沒等多久秦林就騎着踏雪烏騅,左邊陸遠志、右邊牛大力兩位總旗,一個小旗的親兵校尉都騎高頭大馬,踢踢踏踏的往衙門過來了。
瞧着迎接的衆位屬官,秦林格外不好意思,今天遲到的原因實在不足爲外人道啊——脣邊似乎還留着徐辛夷甜蜜的體香。
屬官們一個個滿臉堆笑的打躬作揖,暫時不忙行庭參,因爲照例秦林還得上白虎大堂去謝委。
錦衣都督劉守有也等了老半天,他不能像南衙屬官們表現得那麼急躁,不緊不慢的和各位堂上官東拉西扯,手頭時不時的批點文牘,神色始終老神在在,不見絲毫煙火氣。
嘉靖年間的名臣之後,顯宦世家子,果然有幾分斤兩。
可聽到外間一片聲的喧鬧,曉得秦林到了,劉守有緊繃着的臉皮終於鬆了下來,嘴角也微微一彎。
誰說劉都督心頭沒點忐忑?本來把南衙委了秦林,心頭有點不是個滋味,畢竟秦林不是劉守有的親信嘛;可這會兒見秦林遲遲未到,他又疑神疑鬼,思忖是不是因爲掌南衙前頭還有個“代”字,秦某人心頭不樂意,所以故意遲來,給他劉都督唱反調?
直到秦林趕來,笑嘻嘻的一疊聲告罪說家事耽擱了,劉守有懸着的心才放了下來——就連這位錦衣都督自己都沒有察覺,他對這位神通廣大的下屬竟隱隱有些畏懼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