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冬夜長

不過一時情急,不過一時自作聰明,不過爲了脫身,可平生第一次依在一位年輕男子的懷裡,感受着陌生的溫暖和氣息,餘錦織還是禁不住燒紅了臉,因此,她並未注意到另一個人漆瞳如墨,泄出點點漣漪。

十三爺平復不下心湖的盪漾,卻是鎮定的爲她戴上風兜,看她額前的青絲被蕭索的寒風吹得翻舞,看對方突地閃開了目光,他的嘴角忍不住揚得更高。

然後,餘錦織就把身家性命完全交在了十三爺手中,在他懷裡,感覺自己在一點點往下沉,再平穩的落地,心卻更加紛亂,忙離開他懷抱,怯怯的躲在他身後,攏緊了風兜,掩去了大半張臉。

皇宮本最是混亂骯髒之處,一些不堪入目的事情比比皆是。皇子看上個宮女,一度春風,自也是常事。因此,侍衛們看見十三爺與一位嬌小玲瓏的女子在此月下幽會,並沒有表現出過多地吃驚,只有恰到好處的遲疑,低頭請他速離此地。

十三爺的那位貼身太監卻是目瞪口呆,想十三爺一貫最是偉岸端正、豪爽磊落,且自己一直跟着十三爺,怎麼不知道何時有宮女攀上了十三爺的高枝?她是哪宮的宮女?不過,這十三爺也快大婚了,金尊玉貴,天之驕子,若真被他看上要去,便是麻雀變鳳凰。

十三爺微微昂首,負手而立,不經意間,刻到骨子裡的雍容高華便流露了出來,他冷然命道:“今兒的事你們只當什麼都沒看到,有誰敢透出半個字,爺輕饒不了他!”

其他人忙躬身點頭,只道什麼都不知道,懇切的求十三爺速速離開。

爲了避嫌,他們未擇主道,一路步履匆匆。

侍衛腰間的佩刀碰在腰帶銀釘上叮噹作響,聲聲入了餘錦織耳中。她心如擂鼓,手心微汗,不留意便貼的十三爺更近。

那股若隱若浮的如蘭幽香,若水似夢,慢慢浸入,讓十三爺恍然憶起幼時雪後初晴,額娘在方亭內雪鼎烹茶的情景。亭四面掛着擋風的銀底織蘭錦簾隨風輕動,他坐在額娘身邊,靜靜的看梅花雪水於壺中漸沸,氣泡汩汩,梅香淡淡,卻總有一股馨鬱的蘭香自額娘身上散發出來,蓋過梅芳,揮之不去,漸漸的透骨沁髓。

他腳步一慢,餘錦織不經意便輕輕碰上了他的臂膀,下意識的擡頭,她只捕捉到一瞬的回視,和那雙明朗眸子裡還來不及收藏的沉溺憂傷。只是那時的她過於慌張,心波微動後,細節已遺失腦後。

快到乾西五所之時,十三爺便讓侍衛們退下。護軍參領只說一定要護送主子回到一所方好覆命,十三爺知道這是他們的差事不好多言,只點了這護軍參領跟隨。宮裡的侍衛皆是有眼力之人,怎會不明白十三爺的心思,遂應命下來,其他人分散開來守衛。

此時乾西五所四周已經增加了許多侍衛,各所的首領太監已被知會宮內可能潛入刺客,因此人人皆是屏息靜氣,嚴陣以待,除了各直房,連寢殿都透出了微暗的燈光。

待護軍參領退下,十三爺對他身旁的太監沉聲道:“甘順兒,你去告訴張芳彤,備些六安茶,還有,今兒盥洗的水要燙些……”

這甘順兒入宮後一直都在十三爺身邊伺候着,且最是玲瓏機靈之人,因此雖才過而立之年,卻已頂了上屆阿哥所中一所首領太監的缺,自然曉得十三爺這話是讓他支開各線上的太監宮女。

他苦笑了一聲,躬身道:“主子,伺候主子安置是奴才們的本分,已預備着的。只是,奴才想,是不是由奴才先送這位姑娘回她供職之處纔好?奴才估摸着這回子各宮應該在清查人員了,姑娘再不回去,怕……”

十三爺表情沒有一絲變化,只是眼眉輕輕一挑,道:“備好了不行再備?旁的事你別多管。”

只是,餘錦織聽見甘順兒的話,心裡咯噔一下,沉默了一會,她一手攏了攏披風襟口,一手把風兜緩緩除下,對甘順兒道:“這位公公,我有些話想對十三爺說,請您等候片刻。”然後伸手要接過他手中的琉璃燈。

甘順兒不敢正視她,偷瞅了一眼十三爺,見他背手無言,心中一嘆,只有低頭將燈遞給她,躬身行出好幾步,便四處張望,只怕有其他人等闖到此處。

“對不住。”餘錦織淡淡笑着,開口就是這句話。

十三爺凝望着她,剔透琉璃罩內紅燭撲騰,光影一長一滅,映出她臉上的誠懇和歉意。

他輕輕一甩辮子,爽朗笑道:“是了,爺的一世英名,今兒算是毀了。”

餘錦織反垂了眸,輕輕一笑,又何止如此?十三爺,你的情,我餘錦織承下了。

“十三爺,大恩不言謝,麻煩您至此,我已很過意不去,更不能留此拖累您。您先行回殿便是,我自有法子脫身。”餘錦織笑道。

十三爺斂了笑容,微擰修眉,看着燭光點點下那張白玉似的面龐,眸裡忽而漾起笑意,她爲何要說這故作輕鬆的話?

“你是真當自己有通天之能,或是看低了宮禁森嚴?你知道這宮內侍衛處、護軍營、前鋒營駐有多少甲賴章京(滿語,護軍)……護軍不知道?你若放心的下,今夜只管呆在我這兒,明兒我設法送你出宮便是。”他徐徐說道,語氣卻甚是自信,讓人不容置疑。

聞言,餘錦織眸中剎那光影離合,心中甚暖。不過幾面之緣,何其有幸,能得此天家貴胄相助?風過無痕,唯有感動和報恩之情,永刻於心。

“十三爺,不瞞您說,我是扮作淨房小太監入得宮中。若此刻禁衛們查出這小太監不知所蹤,只怕這刺客之名……其他人我管不上,但,不能平白連累了他的家人,禍及他一門九族……再說,您……唔,我盤算好了,能在淨房過幾天太監癮也不錯,呵呵……”她笑意盈盈,好像那是件很值得一試的事兒,續道,“等到今日之事雲淡風清,我再尋個法子出宮,應當不難。到時還請十三爺尊駕親臨,來京東聚福客棧一敘,我餘錦織定要好生感謝十三爺一番!”

十三爺看着笑得輕盈的餘錦織,想起她方纔在自己懷中輕似無骨,楚楚可憐的嬌態。本最是嬌柔純美,惹人憐惜寵溺的女子,可此刻她卻一臉輕鬆,好像遇上天大的事兒,都能自己扛下來,無須他人相助。他心中不免一嘆。

其實,餘錦織哪能不怕?若不怕,方纔又怎會慌張失措,只能向他求助?一路行來,心提膽驚,鼻尖之上都沁出了一絲汗意。

但是,輕重她還是分得清的,更曉得,他雖貴爲皇子,但尚未分府,且要在這風口浪尖送一位身份不明的人出宮,又豈如他說的那般容易?一旦被發現,後果不堪。再說,要她只顧自己,不管那小太監家人性命,她做不到。

此中潛藏的危機,十三爺自是清明的,可他又怎能真讓她去刷恭桶?放她一人,安危難計?

思潮反覆之後,十三爺心中已有了計較。

兩雙比水還澈的眸子互相對視,十三爺笑道:“也罷,我遣甘順兒先行送你回淨房處,明兒再把你要到我這邊來,如此,你出去也便宜些,更省得再會時,你……呵呵……”

“呵呵……那便有勞十三爺了!”餘錦織笑道,恭恭順順的作了一揖。

“謹之?哪個‘謹’?哪個‘之’?”十三爺突然問道。

“……‘織成一段,回紋錦字,將去寄呈伊。’(1)裡的‘錦’和‘織’。唔,其實就是把‘織錦’倒過來,好記吧。”餘錦織道。

“嗯,記住了,錦織……”十三爺淺笑未變,眸裡春水一池,慢慢盪漾。餘錦織也彎了嘴角笑得燦爛。

在這緊張的時刻,兩人面上卻似輕鬆的緊,倒苦了那一旁守着的甘順兒,才守了不多會,就像過了一個時辰般,大冷的天,冒了一額的汗,終於忍不住,輕輕喚了聲“十三爺?”

“你過來。”十三爺看了他一眼,道。

甘順兒趕緊匆忙走過來,躬身聽命。

“你送餘姑娘往淨房去。”十三爺收起笑意,若無其事的說道。

可甘順兒卻瞪大了細長的小眼,嘴巴張闔之後,才結結巴巴問道,“淨房?十三爺,主子,求您這節骨眼就別跟奴才打趣了。”

十三爺似笑非笑,語氣卻是冷冰冰的,道:“誰跟你鬧了?一路過去機警着點,辦砸了,你這腦袋怕也保不住。”

這句話已經很重了,甘順兒連忙跪下磕了個頭,聲音顫抖道:“主子……奴才省的輕重!”心裡卻已經打了幾個轉,理出了一些頭緒。

十三爺瞧了他一眼,神色平和,道:“起來吧。”甘順兒復又磕了一頭,才謝恩躬身站了起來。

然後,十三爺轉身望向餘錦織,而對方正在快速的編辮子,他略微搖頭,溫和笑道:“餘姑娘,你放寬心,這奴才在宮裡當值已久,很是機靈妥當,識的人也多,應是不會有人爲難你們的。”

十三爺畢竟是出身高貴的意氣少年,心性使然,他想了想,不覺又加了句,道:“一切有我呢。”

眼前的男子,長身玉立,自信從容,身份不凡,眉目中風采卓然,話語摯誠至深,讓餘錦織不禁輕輕點頭,緊繃繃的心中忽涌上許多喜悅和甜蜜。

“不過,我得先換上宦服,敢請公公幫忙。”餘錦織對甘順兒說。甘順兒猶豫一會,偷瞄了眼十三爺的表情,答可穿他以前的袍服。十三爺雖不情不願,可也沒有別的法子。

然後餘錦織學着甘順兒的樣子,畢恭畢敬的給十三爺請了個安,笑道:“小的小新子,還望十三爺日後多加提攜。”她覺得自己做的還挺有模有樣的,難道真有當奴才的潛質?

十三爺知道她的意思,笑着搖搖頭。商量之後,他們決定讓餘錦織便先避在一旁,由甘順兒先行送十三爺回寢殿,指派人伺候十三爺安置,然後自己乘當兒出來帶餘錦織去他的值房換身衣服。

甘順兒要退出寢殿時,十三爺的目光忽而掠向他,優雅淡定裡一抹冷森陰霾一閃而過,讓甘順兒的心突地一凜,不願再往下想。

月亮不知何時已經隱了去,只有寒冽的夜風抽的人臉頰發涼。已帶上易容的面具餘錦織和甘順兒疾步而行,一路上不免遇上了巡查的侍衛,好在甘順兒打太極的功夫了得,每次遭到詢問,都是有驚無險的躲過。

待走到人稀少之處,甘順兒還是沒忍住,邊走邊問道:“姑娘可在籍?”

“嗯?”餘錦織心裡害怕,且一直顧着回想心事,一時未聽清。

“姑娘可是旗籍?”甘順兒又問道。

餘錦織愣了半響,不明白他何出此問,無聲片刻,方答道:“不是。”

“那令尊何處就事?”甘順兒問。

餘錦織緘默了一會,方道:“家父乃遊方郎中。”

甘順兒緊盯着餘錦織的神色,心一沉,眉頭皺得更緊,望了望漆黑的天空,咬了咬脣,長長嘆了口氣。

“公公放心,我不是什麼歹人。退一步說,你當信得過十三爺纔是。”餘錦織道。

倒是個聰慧的人兒,甘順兒想。不過,他比餘錦織考慮的更深。方纔十三爺對她的情誼和保護,自己看的一清二楚,她是漢人,且不在籍就罷了,身份卻是不明不白,這點纔是大忌啊。十三爺是自己的主子,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如今十三爺甚得聖眷,前途不可估量,自己不能不爲他在各事上謀劃清楚。

“呵呵,主子能瞧上的,自是好的。姑娘,我瞧着你是個爽快人,今兒便多說幾句。許過了今年,十三阿哥就要大婚了。按姑娘的身份,頂多收作個低等的通房丫頭。不過,若能將主子伺候歡心了,得個一子半女的,雖說按規矩是由福晉……”

“公公,我聽不懂你說什麼,但我自己的心思是清明的,我沒……沒你想的那些個念頭。”餘錦織打斷他,她的聲音像是受了冰冷空氣的侵染,也是涼冰冰的。

聞言,甘順兒揚眉看了餘錦織一眼,感覺到他打量的目光,餘錦織毫不猶豫,亦擡眼與其相視。她清瑩瑩的目光中有什麼似在點點凍結,只是甘順兒看不分明,也不知她說的是真是假。他突然覺得,方纔行事,有些倉促欠妥。

一路,再也無語。

他們步行的速度很快,達到目的地時,淨房處太監的直房內還是漆黑一片,果然是個被人遺棄的角落。甘順兒微微對餘錦織點點頭,然後轉身,離開。

餘錦織小心翼翼的入了直房,屋裡鼾聲正此起彼伏。她才鑽入角落裡那冰冷的薄被時,護衛便來清點巡查。她深吸了口,心想真是險,不過,算是躲過了吧。

只是,明兒,真的要去刷恭桶?

十三爺......

想到這,她的頭,連同腰間的傷,一起疼了起來,讓人不願起身來。在旁人看來,便是他病未痊癒。

82.又十年(結局二)24.鴛鴦藤·下67.桂花酒27.遇太子21.關風月25.鳳佩現4.共禦敵31.空依依45.八里橋23.鴛鴦藤·上78.剪風霜23.鴛鴦藤·上42.春曾棲78.剪風霜44.身世迷23.鴛鴦藤·上20.候之誰83.畫流年32.惜伊影41.二月天79.錦上曲15.雪中舞64.梅下吻4.共禦敵64.梅下吻13.兄弟情69.不失不忘30.塵與水52.一世風流36.秦淮岸50.破曉蟬啼時21.關風月6.君如竹61.一世淚1.輪迴轉6.君如竹67.桂花酒43.意難平74.白馬青絲12.滴水恩34.闌珊處·上84.大夢初醒(禛)71.生死一線2.餘錦織30.塵與水70.夢中女子35.闌珊處·下83.畫流年83.畫流年36.秦淮岸57.突變71.生死一線13.兄弟情24.鴛鴦藤·下8.夜如水29.一人心34.闌珊處·上27.遇太子6.君如竹21.關風月18.紅塵雪12.滴水恩9.心絃撥·上6.君如竹79.錦上曲15.雪中舞10.心絃撥·下71.生死一線16.不能究36.秦淮岸79.錦上曲17.彈棉花65.曲又亂29.一人心24.鴛鴦藤·下2.餘錦織79.錦上曲31.空依依24.鴛鴦藤·下9.心絃撥·上50.破曉蟬啼時41.二月天35.闌珊處·下31.空依依70.夢中女子25.鳳佩現67.桂花酒48.鵲橋歸路61.一世淚71.生死一線16.不能究41.二月天68.諾如雪21.關風月41.二月天43.意難平69.不失不忘
82.又十年(結局二)24.鴛鴦藤·下67.桂花酒27.遇太子21.關風月25.鳳佩現4.共禦敵31.空依依45.八里橋23.鴛鴦藤·上78.剪風霜23.鴛鴦藤·上42.春曾棲78.剪風霜44.身世迷23.鴛鴦藤·上20.候之誰83.畫流年32.惜伊影41.二月天79.錦上曲15.雪中舞64.梅下吻4.共禦敵64.梅下吻13.兄弟情69.不失不忘30.塵與水52.一世風流36.秦淮岸50.破曉蟬啼時21.關風月6.君如竹61.一世淚1.輪迴轉6.君如竹67.桂花酒43.意難平74.白馬青絲12.滴水恩34.闌珊處·上84.大夢初醒(禛)71.生死一線2.餘錦織30.塵與水70.夢中女子35.闌珊處·下83.畫流年83.畫流年36.秦淮岸57.突變71.生死一線13.兄弟情24.鴛鴦藤·下8.夜如水29.一人心34.闌珊處·上27.遇太子6.君如竹21.關風月18.紅塵雪12.滴水恩9.心絃撥·上6.君如竹79.錦上曲15.雪中舞10.心絃撥·下71.生死一線16.不能究36.秦淮岸79.錦上曲17.彈棉花65.曲又亂29.一人心24.鴛鴦藤·下2.餘錦織79.錦上曲31.空依依24.鴛鴦藤·下9.心絃撥·上50.破曉蟬啼時41.二月天35.闌珊處·下31.空依依70.夢中女子25.鳳佩現67.桂花酒48.鵲橋歸路61.一世淚71.生死一線16.不能究41.二月天68.諾如雪21.關風月41.二月天43.意難平69.不失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