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長,對不起。”
所有學生集體站起來,同時彎下腰,衝葉歡說了五個字。
葉歡站在臺上看着一雙雙眼睛,不覺鼻頭有些發酸,嘴裡笑罵一句:“這幫兔崽子,我怎麼還有些感動呢。”
在這之前,葉歡對這幫學生的感情寥寥。他並不是那種把學生命運綁在自己身上的偉人。之所以做這些事,一部分原因是不忍看宋凰音如此辛苦。還有一部分原因,是覺得自己既然做了這個校長,那就給他們一個好的分數。
葉歡所思所想,就是這麼簡單。今天說這些話,無非便是有感而發,也不指望這些話學生們能聽進去。
但人非草木孰能無情,葉歡在逐漸改變這些學生的同時,這些學生在葉歡心裡的位置,也在不知不覺發生改變。
最後,舞臺上的燈光同時熄滅,在一片黑暗中,葉歡緩緩步入後臺。
臺下的學生都愣了,周圍的燈光完全黑了,也沒有人通知,難道晚會就這樣結束?
“結束了嘛,結束了嘛?”有人問。
“沒有,葉校長還有最後一個節目。”
衆人這才恍然大悟,想起葉歡答應給大家表演一個節目,對於他將表演什麼,卻沒有人知道。
“張茂,你知不知道葉校長會表演什麼?”祖然諾推了推張茂。
“喂,你也太看得起我了吧。”張茂道:“我怎麼會知道。”
周圍人都在竊竊私語,猜測葉歡會上臺表演什麼。恰就在這個時候,有人一指舞臺:“快看,葉校長出來了。”
黑暗的舞臺上打起一道孤獨的光束,光束落在葉歡身上,葉歡一身灰白僧袍,抱琴而坐。
在黑暗的舞臺,一束燈光落在葉歡身上,白色的僧袍泛起光暈,葉歡表情一塵不染,如同有聖光加身。
“喔,好酷。”有女生眨着小眼睛問道。剛纔就是她大喊要給楊塔生猴子。
一身白衣,抱琴而坐的葉歡高過楊塔好幾頭,相形之下,楊塔就顯得有些東施效顰。
“是很帥,怎麼葉校長像個和尚?”有人納悶道。
“怎麼像個和尚?”
在後臺的林如心同樣發出這樣的疑問。葉歡頭髮不長,一直是貼着頭皮的短髮,此刻穿了一身白色僧服的葉歡,的確像一個和尚。
唐溪月,蘇暮雨,葉雪等人也有這樣的困惑。唯有張喚雪心知肚明。
怎麼可以說像個和尚呢,出身隱龍寺,師承憐花大師的葉歡不僅本身就是個和尚,而且在佛門中的地位還不低。
錚!
十指拂過琴絃,發出錚錚之音,這琴聲響徹在每個人耳邊,如同戰鼓雷響,每個人似乎都置身在殺氣四溢的戰場,眼前之間刀光血影,心中如同梗塞着某種東西,不吐不快。
琴音有三境,一爲悅耳,二爲動心,三位奪魄。昔有琴音大家,陣前一曲,能讓數萬將士倒戈。
那纔是真正的撫琴高手,此刻的葉歡還比不上,他此刻不過能達到動心的境界,可以用琴聲讓大家的情緒隨之起伏。
懦弱者聽此曲頓生豪氣,心憂着聽此曲煩惱盡消,此刻在高考前的一曲,葉歡是爲安撫衆人之心。
所有人都倒坐在座位上,呆呆無語,誰也不曾想到,一向以莽夫形象示人的葉歡,竟還拂得一首好琴。
後臺衆女,尤其是唐溪月和葉雪更是面面相覷,他們沒想到葉歡還有這樣的本事。
真男人要能文能武,文能罵人,武能打人,纔是最高境界。
“快看,快看!”
有人發出一聲驚呼,只見在葉歡錚錚琴音之下,一白衣女人從天而降,身着宮裝長裙,當她緩緩下落時,裙襬揚起,真如九天仙女下凡。
趙三娘。
“她怎麼做到的,那麼高她就直接飄下來。”有人詫異道。
“怕是吊着威亞吧。”有人猜測道。
旁人不知內情,只是胡亂猜測,誰又知道從天而降的趙三娘,身上根本沒有威亞之類的東西。
趙三娘手持長劍,眉目清清,目光如同九天皓月,如同孤傲的月中嫦娥,冷冷注視衆人。
沒有人說話,大家只是呆坐在座位上,已經發不出任何聲音。
在真正的美麗之前,所有人都是無言的。
後臺衆女卻是議論紛紛,心道:這清冷豔絕的女人是誰,有是葉歡從哪裡認識的,難道葉歡拋下衆人,就是爲了去見她。
唯有張喚雪騰地一下站起來,以她的眼光,自然也看出趙三娘是一名修行者,而且實力遠勝自己。
剎那間,趙三娘亮劍出鞘,伴隨着葉歡的琴音,她輕盈舞動,一抹寒光在其手中翻飛。
昔有佳人公孫氏,一舞劍器動四方。
觀者如山色沮喪,天地爲之久低昂。
……
葉歡撫琴,趙三娘舞劍,瞬間所有人都被這一幕吸引,驚呆的移不開目光。趙三娘忽然亮劍,劍指臺下衆人。
雖然只有一劍,但每個人都覺得這劍刺向的是自己。有人大叫一聲,有人噗通跌在地上,不知又鬧出多少笑話。
這就是劍客之威,一劍可化三千劍。此刻趙三娘已經手下留力,若她動起真格,單憑這一劍的威勢,便可讓這幫人神經損傷,至少頭疼好幾天方能下牀。
劍膽琴心,在劍舞與琴音之中,葉歡緩緩開口,用詩詞喝着琴聲。
少年俠氣,交結五都雄……
詞與琴完美相合,震得每個人的耳朵嗡嗡作響,臺下響起一片竊竊私語之聲。
“這是什麼詩?葉校長自己作的嗎?”
“是古詩。”祖然諾雙眼炯炯有神:“賀鑄的六洲歌頭。”
……肝膽洞,毛髮聳。立談中,死生同。一諾千金重……
所有人的呼吸都急促起來,彷彿一壺烈酒澆在心頭,某種情緒在胸懷內氾濫,似乎要破體而出。衆人忍不住跟隨着葉歡的琴音,同時喝道。葉歡唱一句,他們便隨之喝一句。
……推翹勇,矜豪縱。輕蓋擁,聯飛鞚,斗城東。轟飲酒壚,春色浮寒甕,吸海垂虹。聞呼鷹嗾犬,白羽摘雕弓,狡穴俄空。樂匆匆……
後臺林如心握緊拳頭,不禁情思飛揚。五年前,葉歡在龍城飛揚跋扈。‘少年俠氣……斗城東幾句,正是當初他的心情寫照。往日何等威風,何等光鮮奪目,今天重新歸來,一切事情卻不與從前相同。
就連一小小周德彪,便已經在葉歡頭上動土。高考之後,公開的道歉,梧桐中學的辦學資格,下半年的招生,這纔是真正的危機。
接下來的事情,葉歡又該如何面對?
而此時此刻,當狂風暴雨之中,葉歡仿若事不關己。一邊撫琴,一邊唱詞。他唱一句,同學們喝一句,這種聲音,在整座禮堂迴盪。
“少年俠氣,交結五都雄。肝膽洞,毛髮聳。立談中,死生同,一諾千金重。推翹勇,矜豪縱,輕蓋擁,聯飛鞚斗城東。轟飲酒壚,春色浮寒甕,吸海垂虹。閒呼鷹嗾犬,白羽摘雕弓,狡穴俄空。樂匆匆。
似黃梁夢,辭丹鳳。明月共,漾孤逢。官冗從,懷倥傯,落塵籠,簿書叢。鶡弁如雲衆,供粗用,忽奇功笳鼓動,漁陽弄,思悲翁……”
字字如酒,澆在心中激起蕩起一片豪情。同學們自發站起來,臉上升起潮紅。
“不請長纓,系取天驕種,劍吼西風……”
劍吼西風四字一出,聲若戰鼓,葉歡按住琴絃,聲音戛然而止,他緩緩道出此詞的最後一句。
……恨登山臨水,手寄七絃桐,目送歸鴻。
曲終舞止,葉歡抱琴飄然離去,臺下只留下一衆面面相覷,尤沉浸在剛剛劍膽琴音之中的學生。
昔有善歌者韓娥,途經齊國,城前獻唱。其聲悠揚動人,全城轟動。韓娥離去,人羣尤擁堵城門,不肯離去。
人贊之:餘音繞樑,三日未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