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終究是亮了,天亮了,人終究是要走的。
麗川秀心中自然明白這一點,她知道對於這樣一個男人,並不是自己可以留得住的。自己可以留他鋤草,剪樹,做飯,但只能留幾日,留不了一輩子。麗川秀懂這一點,一開始就懂,一宿歡喜,本該已欣慰。但終究……是有幾分悵然的。
“你要走了?”麗川秀問。
“接我的人來了,我必須離開了。”葉歡想開口,終究是沉默了。
他心中也懂,此去一別,怕是沒有再見的機會了。既然明知不會重逢,又何必說再見。
他起身邁步,麗川秀送他到門口,在房門打開的那一剎那,麗川秀有些愣神。她眼睛看到,在自己房子外,密密麻麻,已經停泊了不知多少車輛。每一輛車面前,都站着一兩個人。雖然人數很多,但卻保持着詭異的沉默。大家視線不約而同的看着門口,當發覺這個男人走出後,微微低頭。
麗川秀怔住,難以開口,她早已算定葉歡不簡單。但葉歡究竟不簡單到什麼程度,她心中並無準備。此刻浩浩蕩蕩,這麼多人來接他。怕只怕,這個男人身後的背景,並不比本不家差上多少。恐怕,在他眼裡,本木家根本不值一提,也怪不得,他招惹了本木家,還如此的不屑一顧。因爲對方,實在沒有什麼值得他看在眼裡的。
知道葉歡不簡單,麗川秀有些榮幸。但葉歡太不簡單,麗川秀只覺得對方高不可攀。太高了,終究是自己留不下的。
眼睛看着葉歡一步步遠離,那微駝的背影,終究快要消失在視線中。最後,他來到車前,不知與身邊人說了什麼,對方微微點頭致意。麗川秀想說什麼,但心中又想,這時候說什麼也是無用。既然無用,又何必開口……
這個時候,見到這個男人回頭,衝自己笑了笑。
這是她記憶中葉歡留給她的最後笑容,之後葉歡轉過身轉上汽車,一衆車隊同時發動,漸漸在視線中遠離,終究是消失不見。
那是她見到葉歡的最後一面。
“葉大少,咱們先去哪裡?”車上,張白魚開口問道。
葉歡想了想,開口道:“去西鳳樓吧。”
“西鳳樓……”張白鳳重複了一遍:“是,該去見見他們了。”
一隊人浩浩蕩蕩,乘包機離開了東瀛,第一站落腳點,選擇了京城。
京城,西鳳樓。
這裡的兩層樓,可以說是整個江湖的最高權威所在。一言定人生死,一令滅人滿門。西鳳樓真正拿出力量對付某個人,世間能扛得住的人真的不多。
今日西鳳樓中,秦思琪待在辦公室內,盤算着眼前的局勢。
陳鯉死了,那場浩然大劫,總算度過了。但這場浩劫過去了,並不代表眼前就沒有問題。眼前最大的問題,就是那個葉歡。
葉歡替天下人出手,大戰之際,西鳳樓卻發動了聲波武器。這種背後抽梯子,過河拆橋的行爲,是西鳳樓做得不地道了。
而葉大少的人性……
秦思琪揉了揉太陽穴,覺得有些頭疼。現在她自己都想,爲何當時不連葉歡都殺了。
官法心術,那裡容得下這私情。
咚咚咚!
有人走近辦公室,開口道:“組長,人來了……”
秦思琪心中早有準備,她起身,道:“我知道了,一塊兒去吧。”
今日的西鳳樓,已經是劍拔弩張,一片殺機。在西鳳樓大門外,停着密密麻麻的車輛,來自茅山的,隱龍寺的,以及更多的江湖其他門派子弟。粗略算來,至少有數百人。
今日,江湖門派把西鳳樓圍了。
而西鳳樓內部,也是全員準備,人人攜帶兵器,只等着大戰在這一刻發生。當然,衆人心中都不希望這一戰發生,因爲陳鯉的事情,西鳳樓元氣大傷,他們現在急需要修養聲息,而不是大動干戈。
秦思琪出來了,有手下近前,開口道:“秦組長,我們調兵吧。”
“不必。”秦思琪搖搖頭,邁步走到大門口。
她站在門口處,目光落在葉歡身上。葉大少站在哪裡,風輕雲淡,明明他是所有人的中心,今日這些人因他而聚,而看上去,他又好像和身周的一切完全無關一般。
秦思琪知道葉大少的人性,越是表面風平浪靜,心中越是波濤洶涌。秦思琪深吸一口氣,她開口道:“葉先生,今日是什麼道理?”
“沒什麼道理,有些事情要找秦組長談談。”
這是興師問罪來了,秦思琪知道這件事難以善了,她道:“葉先生,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要談,我請葉先生去裡面談。”
葉歡邁步,走到秦思琪面前,道:“煩勞秦組長帶路。
”
秦思琪也沒料到葉歡竟會輕而易舉的答應,終究是藝高人大膽,也或許是內心自有依仗,不怕身涉險地。
秦思琪微微躬身,道:“葉先生,請。”
“秦組長,請。”
所有人都看着這一幕,只見葉歡隨着秦思琪,一步步,走進了西鳳樓。最終,秦思琪將葉歡領到自己的辦公室,她親自爲葉歡斟了一杯茶,放下道:“葉先生這一去,杳無音信,說實話,我實在擔心,現在葉先生平安歸來,我纔算是放下心來。”
這就有套近乎的心理在,卻見葉歡不發一言,只是擡起手指,略略將面前的茶杯往前推了三指。
秦思琪看着那微微挪開的茶杯,心中懂得,葉大少這遭興師問罪,一副來勢洶洶的架勢。看上去,靠着自己這般三言兩語,是化解不了的。
然後也不在虛僞的應酬,她開門見山,道:“葉先生,我有話直說,發動聲波武器,這件事我不知道。”
葉歡終於擡頭,目光落在秦思琪臉上,道:“秦組長,如此說,讓我小看你了。”
秦思琪身爲西鳳****組組長,她一人執掌西鳳樓,如果手下發動重型兵器,她還毫不知情,有些小看秦思琪對西鳳樓的掌控力了。而秦思琪用如此幼稚的謊言,欺騙葉歡,也是小瞧了葉大少。
秦思琪一怔,臉上有些尷尬,她訕訕,道:“葉先生,我有我的難處,這件事希望你理解。直說吧,這件事,葉先生怎麼才準備罷休。”
“國法無私情。”葉歡道:“這種事我理解,其實我理解不理解,也無什麼意思。秦組長,把呂仙之交出來吧,我要帶他走。”
秦思琪一怔,到此刻算是明白了葉歡的目的。事實上,葉歡這次前來,終究不是爲了江湖門派出頭,葉大少沒有那份濟世爲民的心思,也不是因爲呂仙之發動聲波武器,葉歡要報復,此刻葉大少也沒有那麼狹窄的心胸。
葉歡真正爲的,其實是陳喜。受人之託,忠人之事,若非呂仙之阻攔,葉大少不至於完全沒有機會找到陳喜。現在,怕陳喜已經喪命於汪洋大海,葉歡想要忠人之事,是萬萬做不到了。所以,葉歡纔來西鳳樓,要走呂仙之,給死去的陳鯉一個交待,最重要的是,給葉歡自己一個交待。
聽到如此,秦思琪鬆了口氣,現在算是知道了葉歡的底線。她想了想,卻又有些爲難,不知該如何應答。
“怎麼,秦組長捨不得呂仙之?”葉歡問。
秦思琪當然不是捨不得,殺了呂仙之,她還要拍手稱快的。但這呂仙之,還真的不能交給葉歡。
“葉先生,我與你打個商量,這呂仙之不能交給你,但我西鳳樓內部,會進行懲罰,結果一定會令葉先生滿意。”
“如何懲罰?”
秦思琪頓了頓,口中道出一字:“死。”
葉歡略微沉吟,開口道:“可。”
秦思琪心中長長的鬆了口氣,事情到此時,已經算是有了解決的法子。的確,秦思琪也不怎麼在意呂仙之,但真就讓葉歡浩浩蕩蕩,把呂仙之帶走,那西鳳樓的顏面往哪裡擱?西鳳樓日後再江湖上,該如何立足?
秦思琪如此做,就是爲了保全西鳳樓顏面。
見事情如此輕而易舉的解決,秦思琪心內也有了底氣。她笑着道:“葉先生,茶涼了,我與你換一杯茶,來到我這裡,葉先生不至於一杯茶也不喝,我現在就讓人去將呂仙之帶來,憑葉先生處置。”
秦思琪吩咐下去,葉歡如此方纔端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擱在桌面上。
二人在安心等待,秦思琪開口道:“葉先生這次回來,之後有什麼打算?”
“累了,打算歇一歇,四處轉轉,也就回去歇着了。”葉歡道:“勞煩秦組長再幫我辦一件事,將凌如意與我尋來,我要把她帶走。”
秦思琪知道葉歡和凌如意的私情,倒也不覺得奇怪。她道:“葉先生稍等一下,我立刻安排。”
人馬分成兩撥出去,一撥去尋凌如意,另外一撥人去找呂仙之。
在秦思琪辦公室內,葉歡和秦思琪相對飲茶,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二人靜靜等待着迴音。
最後,葉歡等來了秦思琪,也同樣等來了一個不好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