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房間內,沒有開燈,只有牆角一盞小夜燈亮着光線。
遠處的海潮聲傳來,拍着房間內的酒香,麗川秀用迷離的語氣,述說着關於自己的糟心往事。恍然響起些什麼,她衝葉歡道:“葉歡,你走吧,本木家在這裡有很大勢力,他們有槍……這次他們肯定不會善罷甘休的。”
“嗯,我在等他們。”葉歡之所以到現在還未離開,便是爲了等他們到來。
麗川秀想要開口,卻是欲言又止。房間內沒有了其他聲音,靜靜的酒灌入二人喉中,在清酒的氛香中,葉歡輕輕品着酒,等着今夜敵人的到來。
替麗川秀解決掉這件麻煩事,也算是回報了她的救命之恩。然後,自己就可以離開了。即便不想走,終究還是要投入自己該做的事情中去。
二人靜靜喝着酒,葉歡是海量,麗川秀本不善飲,這個時候,她大概也是醉了。一旦喝醉,話便也就多了。將多年來的委屈都說了出來,包括一個人被雨淋,換燈泡之類的事情。
最後,她將頭一歪,倒在葉歡肩上,嘴裡糯糯道:“爲什麼,我的命運要這麼悲慘……”
葉歡怔住,那參着酒精氣味的香氣傳入他鼻中,他下意識低下頭來,能窺見那女人碗形曲線,以及白骨般的肉。
葉歡嘆息一聲:“是吶,挺慘的。”
“爲什麼我就這麼慘!”
葉歡的話似乎擊破了麗川秀的心防,她嗚嗚的哭了起來,眼淚浸溼了葉歡的肩膀。
“爲什麼我就這麼慘!”
她又哭了一聲,忽然拿起葉歡的手擱在自己肩上。
“爲什麼我就這麼慘!”
她擠進了葉歡的胸膛,把臉貼在葉歡胸口,拿着葉歡的手,在自己身後拍了拍。
葉歡的手擱在其背上,能感受到單薄衣服下的內衣褶皺。但葉歡此刻卻像一隻提線木偶一般,一動不動。
麗川秀擡起頭,眼睛中沒有任何酒意,清明得很。
“你是瞎子嘛?”
“你是聾子嘛?”
“你是看不見,聽不見,還是聞不着?”
葉歡既然不是瞎子,也不是聾子。他看到了聚集天地靈氣的身體,也嗅到了那瘮人骨髓的香氣。這是天造地設的靈秀,此刻就擺在葉歡面前,任君採劼。
麗川秀寂寞了太久,一個人支撐生活的委屈,面對本木家這一個龐然大物的恐懼,獨守空房的寂寞……此刻所有情緒交雜在一起,終究融合成一種叫做渴望的東西。她渴望溫暖,被安慰,被緊緊懷抱,哪怕是被****,折磨,讓自己感覺到來自骨髓深處的羞恥。
而葉歡也是煩悶了太久,陳鯉死後的悵然,找不到陳喜的煩悶,面對未來道路的困惑和彷徨……這些情緒匯聚在他體內,他需要一個緣由發泄出去。
世間最解愁的東西不是酒,世間最解愁的東西是女人香。
本是寂寞男女,此刻乾柴烈火,情投意合,似乎天造地設,一切都在爲這一刻做準備。
然而,葉歡心中終究空落落的,感覺差了些什麼。他依舊是當年的葉大少,風流多情,沾花惹草,然而此刻的他,恍然缺失了某些東西。眼睛看到了紅顏白骨,心中卻難提起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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麗川秀忽然擡起頭,摁住了葉歡的嘴脣,雙腿分開跨坐在葉歡腰上。雙手激烈的撕扯他襯衣釦子。
葉歡很想配合她的演出,但卻是有力而無心。
砰!
恰在這個時候,一道槍聲響起,穿過夜幕,敲碎了玻璃。
麗川秀恍然驚醒,她睜大眼睛,道出兩個字:“他們……來了。”
葉歡在等,一直在等待今夜的敵人到訪。在最關鍵的時候,他想等的人終於來了。這在無形中,緩解了此刻他面對的危機。
葉歡抽身而立,闖出了房間,只留麗川秀待在沙發上,有恐懼,但也有悵然弱失的感覺。
她只看到那個男人離開房間,背影留在眼睛裡。
葉歡踏出了屋子,今天沒有月亮,天很黑,風很大……是個殺人的好天氣。
他眼睛看到,在院子門口挺着一排汽車,在車後架着一柄柄黑洞洞的槍口。
這是岡本家最精銳的力量,他們強大,陰狠,殺人如麻。
“好天氣,當真是好天氣。”
葉歡手裡拎着一瓶酒,吞了一口,仰頭長笑,然後低頭,那入喉的酒,化作劍,飛向夜幕。
每一滴酒都是一柄短小的劍,晶瑩剔透,澄清無比,像是世間最純淨的存在,卻又蘊含着無數殺機。
劍如風。
凌厲輕巧的滑過夜幕,撲向今夜來犯的敵人。它們遇到玻璃,穿透玻璃,遇到鋼板,穿透鋼板,遇到人體,穿透細胞和肌膚……它們遇到一切,穿透一切。
今夜,本木綱帶來一百三十二人,都是本木家最精銳的一流手下。便是存了要殺葉歡,擄走麗川秀的心思。
然而,葉歡出手,也僅僅是一口酒而已。酒化作劍,一劍殺一百三十二人。
仙人之威,豈可輕易觸犯,神人一怒,卻怎是這天地可以承受。
當初陳鯉一個眼神,便可令人魂飛魄散,今朝葉歡出手,雖然略有不如,但也只是一口酒而已。
殺人如麻,一百三十二人又如何,依舊如陳鯉所說:有些事情,慢慢就習慣了。
殺着殺着,終究會習慣的。
只是一口酒,所有聲音便都安靜下來。葉歡擡手,那海中的大浪翻起,如一隻巨獸張開大口,翻過草地,爬過公路,將公路上的車輛屍體吞噬。
然後退卻,地上只留下溼漉漉的水跡,所有剛纔存在的一切垃圾污垢,此刻都消失的乾乾淨淨,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葉歡仍舊站在哪裡,一動不動,誰也不知道他心中正思考着什麼。
某些問題終於擺到檯面上,不由得葉歡不面對。這裡不是最好的地點,今天也不是最好的時間,但事情已經推到今日了,那麼此時此刻,葉歡就必須做出他的決定。
是繼續走下去,成那人外人,仙外仙,看一眼這世界是什麼模樣。還是往後退一步,留在這滾滾濁世,依舊做自己那荒唐無知的葉大少。
有醜陋,也有光明,有愛其生,也有惡其死。有恨不得斬草除根的混蛋,也有讓你卑微到想要與她稱臣的姑娘。會哭,會笑,會慫,會怕,當然,也會頭皮一熱,做一次英雄。
該怎麼選呢?
很難抉擇。
若真是容易抉擇,葉大少也不用停留在今日方纔思考。但在今日,他依舊難以做出決定。
葉歡緩緩踱下臺階,撿起了白日被自己丟在地上的剪刀,然後扶正梯子,擺在那顆櫻花樹下。
白天的工作進行了一半,還沒有完成,現在,自己就在離開前完成那剩下的一半吧。
他爬上梯子,用剪刀剪下那櫻花樹上多餘的枝杈。多餘的枝杈應該剪去,留給更重要的,乾枯已經失去的要剪下,不能把心思留在已死的事物上,要失去,失去很多東西,根部要多培土,一步一步,積累很多。然後,到明年,才能開出更燦爛的花朵。
雖然積累很久,可花期纔有一兩日。
但,只要有那一兩日的燦爛,但應該也是值得的吧。
天空浮滿烏雲,遮住了月亮。葉歡揮揮手,烏雲散去,露出潔白的月亮,月光如水銀一般灑下,落在櫻花樹上。
葉歡看着幹褐色的樹皮,似乎那一刻他窺見了來年春日的繁花千朵。
葉歡臉上浮現一絲笑容,然後往後退了一步。某些難以抉擇的事情,也在這一刻做出了決定。
他,退了一步。
一瞬間,葉歡身上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漆黑的髮絲浮現一兩根銀絲,勝過年輕人的皮膚出現魚尾紋。他不在高不可攀,但卻更加真實。
房間內,麗川秀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她眼神望着窗外,其實什麼都看不到。但心思卻都在窗外。在思考,外面的事情究竟怎樣了。葉歡獨自面對強大的本木家,又會怎樣,他會不會就此死去呢。
門重新被打開,葉歡出現在客廳。那一刻,麗川秀甚至在懷疑,葉歡是否還是剛纔那葉歡。葉歡他的眼神不再冷漠,氣質也不再猶豫。眼角眯着笑,帶着侵略的意味,令人臉紅心跳。
“你……沒事吧?”麗川秀站起來問。
“我回來,想告訴你一件事。”
“什麼事?”
“我其實不是瞎子,也不是聾子。”
麗川秀一怔,看到葉歡向自己走來。然後身體如過山車一般被抱起,接着又被拋下,一具身體壓在自己身上。很沉重的壓迫感,骨子裡的火焰要在這一刻燃燒。
終於,那個無恥的葉大少重新回來,他依舊貪婪,卑鄙,易怒。那一夜,在海浪的拍打下,發生了很多事情。麗川秀有一種感覺,似乎自己寂寞了很久,就是在等這一刻。
直到次日天明,醒來時的麗川秀骨頭還是懶懶的。而葉歡早已醒來,坐在沙發上看着他。
“你拿着這頁紙,去找一個人,她會解決你遇到的麻煩。”葉歡遞過來一張紙片,上面龍飛鳳舞,卻只寫着兩個字。
葉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