擡頭仰望着頭頂的龐然大物,葉歡感覺到了四個字——烏雲滿頭。
這,並不能令葉歡升起半分畏怯,也不會令他放下內心的恨意。不過,心情有些惆悵,也是人之常情。
畢竟,這一次,自己的敵人可是方鐵敖吶。
一個人手中夾着煙,煙燃到菸蒂,都未抽一口。葉歡此刻站在樓梯口,鬱悶的看着面前繚繞起來的煙霧。
身後的木門,吱呀一聲開了,葉歡回過頭,看到孟子良走了出來。
兩人見面,互相都有些尷尬。尤爲尷尬的是孟子良。
蘇露露拋棄了自己,這對任何男人來說,都是奇恥大辱。而葉歡作爲旁觀者,卻是親眼目睹了自己的醜態。
孟子良咬咬牙,遞出去一顆煙,衝葉歡道:“葉歡,剛纔多謝你了,我……記在心裡。”
葉歡怔了怔,孟子良怎麼知道,薄涼無情的葉大少,之所以剛纔肯出頭,是爲了斗方如玉,可不是衝着孟子良。你孟子良心頭是如何的翻江倒海,和我葉大少又有什麼關係!
葉歡心中如此想,說的卻是另外一番話。他接過孟子良遞過來的煙,順勢拍了拍孟子良肩膀,道:“相逢就是有緣,咱們可是遇見兩次了,我這個人,就是路見不平,愛打抱不平……蘇露露……唉……”
葉歡輕輕搖搖頭,倒是沒有出言安慰,確實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事實上,以孟子良和方如玉相比,在各種程度上,孟子良都是不如的。便是任何一個女人,選擇方如玉也是理所應當。
但,孟子良難過的,就是這理所應當。
葉歡可以選擇說很多話,出言安慰孟子良。所謂的十步之內必有芳草,大丈夫何患無妻等等之類的話。
但人類的悲喜並不相通,這些話,真的是葉大少想說的嘛。不得不承認,葉歡心中其實還有幾分幸災樂禍。
所以,葉歡選擇了沉默。這是一道坎兒,能不能看得破,究竟還要看孟子良。
“其實,露露想什麼,我心裡是明白的。都一個牀上打了那麼多次滾,還有什麼不明白……”
孟子良靠在牆壁上抽着煙,自顧自的說了起來。其實,他和葉歡本也沒什麼交情,傾吐心思,也傾吐不到葉歡身上,但大概他心裡有許多話,只想找人述說,碰到了是葉歡,也就恰好是葉歡了。
“露露家裡的條件不好,下面還有個弟弟,父母從小也不待見,她不止一次的告訴我,她要出人頭地,給她父母看看……其實我也明白,她想要的那些東西,我真的給不了。
十年,二十年,那時候我或許能給,但現在,我真的給不了。而露露,也等不了我十年之後。”
孟子良搖搖頭,將一口煙悶在肺中,他也不理睬葉歡有沒有聽,只是自顧自的說。
“最近這些日子,其實我也感覺到了,只是覺得,自己再多做一些,再多做一些,就能挽回她的心,現在看來,情義千斤,不敵黃金四兩,有些事情,我也想不到。”
“那個男人的確挺好的,人長得帥,家裡又有錢,別說露露了,要我是個女人,我也想跟他呀……但是……”
孟子良臉上的表情,有些苦澀,嘴裡咬着菸捲,吶吶道:“事情不是這樣的。”
“如他這樣的紈絝子弟,身邊有太多投懷送抱的女人了。男人嘛,誰都圖個新鮮感。等這新鮮感過了,露露還靠什麼留下對方。在我眼裡,露露是個寶,但是,在對方眼裡,她和那成千上萬,投懷送抱的女人,又有什麼不同呢。”
葉歡目光看着孟子良,發覺,自己有些低估了孟子良。
的確,與方如玉相比,無論身份,地位,見識,權勢,孟子良都比不上。
但是,對一個男人來說,還有比這些更重要的。那就是智慧和勇氣。
在火車上,自己已經看到了孟子良的勇氣,當時面對數倍自己的敵人,他沒有退縮。而剛纔在宴會廳內,面對高高在上的方如玉,他也沒有流露出任何畏怯。
而此時此刻,經過這一番話,自己又看到了孟子良的勇氣。
一個智勇雙全的男人!葉歡暗暗感慨,怕是蘇露露不認得這石中玉,沙裡金,錯過了一個寶貝啊。這樣一個男人,只要給他一定的時間,在任何一個袋子中,他都會冒出頭來的。
“你不要太難過。”葉歡說了一句無關痛癢的話。
“唉,我心裡難過,自然是因爲失去了露露。但這不是最主要的,想走的東西,你留不住,這個道理,我明白。”
“我擔心的是露露……方如玉能待她多久呢,一個月,兩個月……或者,半年,總有失去興趣,將她拋棄的時候。露露總以爲跟了一個有錢人,便有了榮華富貴。可是她不明白,這世上哪有免費的午餐,你想要榮華富貴,只能拿東西去換,可是露露又有什麼東西,值得留戀呢……”
“我擔心的是,她過上了那種雲彩上的生活,再回到地面上就不適應了。吃慣了鮑魚燕窩,就喝不了酸辣粉了。坐慣了寶馬,就騎不了自行車。等到時候,她越走越黑,這一輩子,也就算是毀了。”
“你現在明白我的難過嘛。
”孟子良望着葉歡,竟然給了一個痛苦的笑容:“我看着自己的愛人,一步步往深淵裡走,卻是連阻攔的力量都沒有。我如果衝進去,將她帶走,她將會是第一個跳出來反對的。”
葉歡愕然,卻是沒想到孟子良能說出這樣一番話來。所謂四肢發達,頭腦簡單,孟子良四肢雖然發達,但頭腦卻絕不簡單。
蘇露露錯過了一塊寶玉啊。
葉歡心頭感慨,道:“別太難過,你值得更好的。”
“謝謝。”孟子良笑笑,將煙熄滅,衝葉歡道:“葉先生,我看得出來,您是一個有本事的人。我也不再進去丟人了,這就走了。臨走前,冒昧說句話,您要能關照一下露露,是再好沒有。如果不能的話,算我沒說。”
葉歡呵呵笑笑,也沒有接這話茬,孟子良對蘇露露情深義重,但和我葉大少有什麼關係。葉大少就算再閒,也不會把麻煩攬在自己身上。
看到葉歡這表情,孟子良心中也就明白了。他搖搖頭,道:“算我沒說,再見。”
說着,也不進去,扭頭就往樓下走,葉歡看着這個年輕人的背影,心中忽然升起幾分欣賞。
“孟先生,我敢打賭,假以時日,你必成大器。你現在只需要一個臺階。說句大話,假如你想要飛黃騰達,成爲人上人,這個臺階,我可以給你!”葉歡衝着孟子良的背影道。
“不必了。”孟子良也無回頭,衝身後揮揮手道:“就不勞葉先生費心了,方家雖強,但我孟子良也不是好欺負的,天大地大,總有我出頭之日,我會將方家踩在腳下的。”
葉歡盯着孟子良的背影,下意識點點頭,忽然,當他聽到最後一句話時,整個人一楞,全部身心,像是通電一般顫慄。
是啦,是啦,就連孟子良一窮二白,都不怕方家。難道我堂堂葉大少,就怕了他們不成。
葉歡吶葉歡,你連一個區區孟子良,也比不上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