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黑色越野車從校門口駛入,緩緩向這邊駛來。這輛突然到來的越野車,同時吸引了葉歡和沈天仙的視線。
這輛越野車啞光黑色車身,車頭是京城的牌照。看到牌照的時候,葉歡大概也就猜到了來者是誰。
對方不可能是陳世禮,陳世禮雖然是在京城,但不可能開這麼浮誇的車。那麼來者,有且只有一種可能了。
在越野車駛到小亭處時停下,有兩個人從車內下來。在看清楚二人模樣時,葉歡輕輕的點點頭,自己的判斷沒有錯。
兩個人一男一女,二人不是旁個,男的是西鳳樓龍組的組長方俠飛,女的是西鳳****組的組長秦思琪。
秦思琪和方俠飛目光轉了一圈,最後同時邁步踏入小亭。沈天仙站起來,衝二人微微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葉歡還坐在原地,安然不動。他挑了挑眉毛道:“二位怎麼來了,今天這裡好像沒有西鳳樓的事情吧。”
方俠飛和秦思琪不需要葉歡的招呼,便主動在石桌旁坐下。方俠飛鎮定的笑笑,道:“葉先生不必不滿,我們卻也只是過來看看,看看最終花落誰家。二位繼續,繼續,不必管我們。”
“西鳳樓……”葉歡笑笑:“西鳳樓倒蠻有好奇心的。不過,我聽說好奇可以害死貓,只是不知道,能不能害死……西鳳樓。”
“葉先生不用困惑,我可以現在就告訴你答案。”方俠飛臉上的笑容收斂起來,平靜道:“一定不會!”
葉歡冷哼一聲,不去看他的嘴臉。他心中對於西鳳樓已經厭煩到極致,這種厭煩,甚至比對沈天仙還有劇烈。
葉歡也說不明白這種厭煩是從何而起。秦思琪和方俠飛擺着這樣一幅嘴臉趕到,這的確是惹人生厭的。但是,這並不是主要原因。把心底那些事挖出來,葉歡怕也不得不承認,起源是因爲憐花大師和金嬌嬌同自己說的那些話。
他們越是強調西鳳樓不好惹,葉歡便越是不服,想要把懸在頭頂這柄利劍摘下來,用石頭砸成稀巴爛。
沈天仙衝葉歡笑笑,道:“葉先生,我們繼續吧。”
葉歡點點頭,衝葉雪道:“小雪,把那份技術的關鍵資料拿過來吧。”
那份資料其實一直在葉雪手中,她現在就在手中握着。握的很緊,指節都有幾分泛白。
這件事,對於葉歡來說,是一場輸贏。一輩子沒有輸過的他,不想輸,所以有些爲難。但是,對葉雪來講,這是她的夢想。在經歷了那麼多事情後,把事情做得從無到有,眼看已經接近峰頂,要鑄成這件大事……
但是,突然間的,自己要親手將這份夢想交出去,自己培育的夢,自己再親手毀滅,這件事,談何容易。這一刻,葉雪心中的疼痛,是無法言說的。
事實上,葉雪和葉歡一樣,同樣都是葉家人,身爲葉家人,骨子裡總有些東西是相同的。葉歡不想輸,葉雪何嘗不是如此。她心中實在不想把這份技術交出去。
但是,沒法子了。
搖了搖牙,貝齒將下脣磨出血跡,葉雪嘆口氣,幾乎是雙手顫抖着將手中的文件箱遞向葉歡。
葉歡看着面前的文件箱,看着葉雪顫抖的雙手,發白的臉龐。葉雪的心意,葉歡如何不明白呢。葉雪心中有多難受,葉歡心中便要加上一份。
但是,他不想在此刻流露出痛苦的表情給沈天仙看,更不願意給方俠飛和秦思琪看。
將文件箱放在桌子上,葉歡用手掌壓住。只要信手一推,把這東西推過去,這件事便再與自己無關。但是此時此刻,葉歡心中的不捨是難以言說的。他有十萬八千個不願,不願將這文件箱推給沈天仙。
“葉先生,請吧?”沈天仙輕輕開口言道,不願自己的聲音給葉歡帶來任何刺激。
倒是方俠飛冷笑一聲,開口言道:“葉先生,時至今日,不爲當初的所作所爲而後悔嘛?”
“後悔什麼?”葉歡的眉頭立刻皺起,然後緩緩舒展,目光望着方俠飛。
方俠飛抱着胳膊在胸口,呵呵笑道:“當初,我們與葉先生談過。西鳳樓願意爲葉先生解決所有債務,並給葉先生百分之十的股份。我們的要求,不算是過分吧。只可惜葉先生不願意和我們合作吶。
時至今日,葉先生不還是需要把這份技術雙手奉上,不僅如此,葉先生還要背上鉅額債務,現在葉先生是一無所有了。想請問葉先生,難道不後悔當初拒絕和我們合作嘛?”
葉歡低下頭,收斂起眼中的鋒芒。他重新擡起頭,面帶微笑道:“我若說我不後悔,你信嗎?”
“自然不信。”方俠飛道:“葉先生說不後悔,總要給出一個理由的。否則的話,我怎麼知道,葉先生是心中已經後悔了,還是嘴上逞強呢?”
葉歡笑着搖搖頭:“當時,是當時,如今是如今。今日我低頭,是走投無路,無計可施,不得不低頭。而如果當初我便向西鳳樓低頭,連試一試都不敢的話,那是我怕了你們。方組長應該明白,我是不會怕你們的。”
方俠飛目光盯着葉歡,盯了很久才移開目光,開口道:“事到如今,葉先生怕不怕都於事無補。
這一次,是葉先生輸了。”
“我明白,是我輸了。”
葉歡輕輕點頭,他口中說的輕描淡寫,臉上還帶着平靜的目光。旁人看上去,似乎這件事沒有對葉歡造成多大的影響。
但是,只有葉歡自己明白,此刻自己心中,是多麼波濤洶涌的劇痛。
生來不喜向人低頭,見師父第一面,說的便是人生在世,只許我欺人,不許人欺我。
從來,葉歡也一直爲這個目的努力。活到今年,倒也從沒有低過旁人。北野九鬼,陳二郎,愛德華家族,林九,周德彪……一個個名字在心中出現,不管敵人是龐然大物,還是宵小之輩,葉歡從沒有怕過,也從沒有輸過。
他實現了自己的人生格言:只可我欺人,不可人欺我!
但是,此時此刻,葉歡終究還是輸了。
這種感覺給葉歡帶來的衝擊,不亞於心中一道堤壩被摧毀。
輸便輸了,對普通人來說,或許不算得什麼,但是對葉歡而言,這卻是他生平第一次認輸。
手中的文件箱,突然變得如同千鈞重,葉歡每往前推一寸,就感覺自己在推一座大山彷彿。
所有人都注意到葉歡的表情,葉歡臉上雖然帶着笑,但是這笑容卻僵固住了。看上去,竟有幾分悽慘的味道。
韓聽香,朱寶寶,葉雪……臉上都露出痛苦的表情,她們從開始到現在,從未見到葉歡如此模樣。
雲伯站在角落裡,看到這一幕,卻覺得好生解氣,再讓你欺負自家大小姐,現在也該是你吃些苦頭的時候了。
葉歡嘴角抽動了兩下,沮喪,痛苦,悲痛……各種各樣負面情緒涌上心頭。此時此刻,葉歡不惱恨沈天仙,甚至不惱恨西鳳樓,真正的惱恨,真正的痛苦是源於自身原因。
自小頑劣,從來不學無術,葉歡是所有人眼中酒囊飯袋的二世祖。只有進入隱龍寺後,他才收回些心,知道向上的意思。
屈指算來,八年時間了,本以爲自己已經不是以前那個二世祖。沒想到,今日還是輸了。而且輸的悽慘無比,輸的一無所有。
無能,愚蠢,卑劣……難道,自己真正和別人說的一樣,是一個一生無能的二世祖嘛?
葉歡此刻的痛苦,大部分來源於對自己無能的惱恨。
不可原諒,實實在在的不可原諒!
沈天仙注意到葉歡的表情,她伸出手,不輕不重,扣在那個箱子上。纖纖玉手,柔弱無骨,但是給葉歡帶來的壓力卻是巨大的。葉歡擡起頭,發現沈天仙的目光也正看着他。
“葉先生,放手吧,沒法子了。”
“沒法子了。”葉歡在心頭慘笑一聲,緩緩擡起手腕,要將手中的箱子放開。
沈天仙望着葉歡,心中竟也有幾分得意。堂堂葉大少,隱龍寺下山弟子,天下無可比肩的人物。這又如何,今日豈不是也敗在自己手中。
能讓葉歡服輸,沈天仙心中是得意的。
雲伯嘆息一聲,時候差不多了,自己也該出現了。他活動了一下喉嚨,想要將‘且慢’二字說出口。
“且慢!”
一聲高呼突然響起,雲伯一怔,因爲這兩個字並不是自己發出的。
那麼,這個時候又會有誰趕到呢?
雲伯循聲音扭過頭去,只見一個身穿警服的美女腳步匆匆的趕到,似乎顯得急不可耐,額頭滲出汗珠。
葉歡也皺起眉頭,這個時候,她怎麼來了?
這美女警花不是旁個,正是葉歡的徒弟李青夢。李青夢快步走到葉歡面前,氣喘吁吁,一句話都說不完整。
“青夢,你怎麼來了?”葉歡問。
“師父!”李青夢道了一聲,將額頭的汗珠擦去,開口道:“先等等,事情有轉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