緩緩轉過身來,許半生凝視着周十三,看的周十三心中發毛,以返虛對返虛,竟然產生了一種退卻之意。
周十三乃是這次裁斷的主斷之人,決然沒有退去之理,眼見許半生如此,深知許半生必然還有後文,只得硬着頭皮拱手問道:“小劍神不知還有何事?”
許半生大笑三聲,突然收斂笑意,變得冷峻無匹。
他凝視着周十三,一字一頓的道:“周專員,還請交出當年處斷此事之人,如此行事不公之輩,想必你們裁判所也是容之不下,切莫因爲一粒老鼠屎而壞了你們裁判所的整鍋湯。”
周十三悚然一驚,在來清淨天之前,其實就已經有人猜到許半生不會放過當年裁斷此事的返虛,但周十三卻認爲,許半生就算是再如何,總歸會給裁判所幾分面子,裁判所放棄了那名化神,也已經算是給足了許半生的面子,許半生想必不會如此窮追不捨。
可沒想到,在做出最終裁斷之後,許半生終究還是要追究當年之事,一時間,周十三的臉色也陰沉了下來,哪怕感受到許半生的強大壓力,他也是怒道:“許道友,我裁判所如何行事,似乎還用不着你來教,你這是要干涉裁判所的事務麼?”
許半生微虛雙眼,道:“裁判所之成立,乃是天下修士共同舉薦,也由各門各派選出門人弟子共同組成。沒有天下修士,便沒有裁判所,而裁判所也並非凌駕於修士之上,本該是爲天下修士服務的部門。裁判所裁斷修仙界事務,自當接受天下修士監督。若是裁判所行事公允,許某自然不敢橫加干涉裁判所的所有作爲,可若裁判所行事不公,天下修士俱有資格提出質疑。周專員,許某隻問你,你可承認當年裁判所行事不公?”
周十三一下子啞口無言,剛纔,他的所有行爲,以及他的話語,都已經承認了當年太一派和清淨天之間的衝突,裁判所在其中擔任了極爲不光彩的角色。哪怕是不忿於許半生的姿態,可他卻也不敢矢口否認許半生的指責。這件事,的確是裁判所失理在先。
站在周十三身旁,一直都沒開過口的那名返虛終於站了出來,他對許半生道:“許半生,即便當年裁判所有所失誤,也輪不到你來對裁判所進行干涉……”
話未說完,就被許半生打斷。
“你的意思是說,裁判所不接受天下修士的監督?還是你認爲只要加入了裁判所,就可以爲所欲爲,哪怕是殺人越貨,只要在裁判所內上下打點,就能夠逃脫一切裁斷?”
“你這是在胡攪蠻纏,裁判所行事,何時需要向你解釋了?”那人也是勃然大怒。
許半生冷笑兩聲,周十三卻暗道不好,他知道,自己這個同儕的話,說的實在是沒有道理。即便是在裁判所內部,很多人都是這麼認爲的,但無論如何也都不能說出口。許半生說的不錯,裁判所是由諸多門派組成,其成立的目的是爲了避免修仙界的無端紛爭,從根本而言,絕不該是凌駕於修士之上的。相反,裁判所應當接受任何修士的監督,一切以理服人,只有在佔據絕對的道理之時,對方又不服教化,才能以強武鎮壓。
周十三和他這位同儕關係很好,否則也不會讓他來處理這件事,但見此人如此,周十三也唯有暗歎一口氣,心道恐怕今天是幫不了他了。
果然,許半生冷笑過後,開口道:“原來裁判所行事是不需向天下修士解釋的,你還真是敢說啊。看來,你就是當年裁斷我太一派和清淨天紛爭之人了,只是,周專員,此人所言,可代表你們裁判所的態度?如果你們裁判所真覺得已經可以凌駕於天下修士之上,許某也便不跟你們廢話。我倒是要看看,你們裁判所是不是真的已經能夠一手遮天了!”
一番話,周十三徑直變了面孔。
周十三趕忙攔住那位還要開口的返虛,搶前一步道:“小劍神還請息怒,剛纔鄧強所言,只是一時氣話,裁判所當然是以天下公允爲己任,絕不敢有任何僭越之處。百萬年來,裁判所上下無不兢兢業業爲天下和平而努力,豈能妄想一手遮天?”
許半生冷笑道:“這便是說,這位叫做鄧強的道友,乃是你們裁判所中的異類,他利慾薰心,已經搞不清楚自己的定位了。既然你們裁判所心懷公允二字,這等不清不楚的人,豈能繼續留在裁判所任職?他多在裁判所一天,便可能多出一些岔子。另外,許某再問你一遍,他是否便是當年負責裁斷我太一派與清淨天紛爭之人?”
“許半生,你不要欺人太甚了!真當我裁判所怕了你不成?”鄧強愈發震怒。
周十三聞言,頓時心灰意冷,心道若是按照我的節奏,此事或許還有轉圜的餘地,可你這樣選擇跟許半生針鋒相對,還時刻要拉上裁判所爲你背書,我又豈能讓裁判所因你而背上如此聲名?
可若就此放棄鄧強,又不免說不過去,回到裁判所他也不好交代,更何況他與鄧強私交不錯,也不願看到他喪命於許半生之手。
咬了咬牙,周十三道:“鄧強確是當年裁斷此事之專員,但當時情況特殊,他也是被奸人矇蔽,纔會做出錯誤的裁斷。此事待我與鄧強回到裁判所之後,定然會給小劍神一個說法。”
周十三還是在做最後的努力,不希望鄧強和許半生走到不可收拾的那一步,而他的姿態也算是相當不錯了,只要鄧強稍微懂點兒事,承認是被人矇蔽,並且願意認罪,到時候裁判所怎麼處罰他,也不過是面壁之類。
可鄧強卻絲毫沒有聽出周十三的迴護之情,聞言震怒道:“周十三,枉我當你是至交好友,你竟然站在許半生那邊?裁判所辦事,憑什麼向許半生交待?就因爲他娶了劍氣宗的小仙女,娶了煢後的弟子麼?還是因爲劍神與他關係不錯?若是如此,裁判所權威何在?即便是白衣劍神本人今日站在此地,也必須依循審判所的規矩行事!”
周十三腦中一懵,他最擔心的情況出現了,這個鄧強,自己找死不說,還一定要拉上審判所。雖說當年那件事,換成其他人可能裁斷也和他一樣,但誰都知道,當年的裁斷的確是不公允的,這一點,裁判所就已經沒了道理。
眼見鄧強如此,周十三更是心灰意冷,他知道,今日自己恐怕是再也保不住鄧強了。即便是扛住了許半生,回到審判所,此事一旦傳揚出去,裁判所也絕不會放過鄧強。無論如何,裁判所的尊嚴不容冒犯,更加不允許任何人抹黑。
“鄧強,當年之事,確是你處斷不公,但事出有因,想必小劍神也會諒解。此事我們審判所會做內部調查,一切等到調查結束之後再說可好?”
這已經是周十三最後的掙扎,若是鄧強能夠領會,事情還有一絲轉機,可若鄧強執迷不悟,周十三也只能放棄鄧強了。
也由不得他不放棄,鄧強冥頑不靈的話,裁判所也絕不會允許他的存在。
而鄧強,顯然就是絕不肯有任何退讓之人,他怒極反笑,道:“好一個周十三,你就是這樣對待自己的朋友的,我今日算是看清你了。”
說罷,鄧強轉臉望向許半生,道:“你說的不錯,當年那件事,的確就是鄧某的裁斷,也代表了裁判所的裁斷。你若不服,就是與審判所爲敵,就是挑釁審判所。”
許半生知道,這個鄧強,現在是神仙難救了。
他淡淡一笑,問周十三道:“周專員,鄧強所言,可能代表你們審判所?”
周十三也是被逼到了牆根下,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後,他說:“鄧強當年裁斷,確實有失公允,我裁判所只是受其矇蔽。來前經過審問,已然知悉當年真相,清淨天之錯,如今已經得到懲戒。如今真相大白,鄧強當年之裁斷,自然不予作數。鄧強,這件事,我審判所已經有了公斷,你若執迷不悟,我也只能……”
終究,那最後的話還是說不出口。
鄧強怒瞪周十三,道:“你只能如何?”
周十三再度嘆了口氣,道:“此事經過議事團複議,確認你當年的裁斷不公。你若認錯,裁判所也將對你施行處罰。你若不認,我這裡也有一道來自於議事團的密令……”
鄧強目眥欲裂,完全被憤怒衝昏了頭腦,道:“密令?好一個周十三,你出行之前,只怕已經想好了要和許半生一起對付我了吧?可笑之極,堂堂審判所,竟然要在一個區區返虛中期面前委曲求全。看來,鄧某加入審判所真是個天大的錯誤。那密令,也不過是將鄧某逐出審判所而已。也罷,今日鄧某便自行退出審判所,這等竟然會向區區返虛中期委曲求全的審判所,老子還不屑與爾等爲伍。”
周十三勃然色變,急道:“鄧兄,不可……”
鄧強一揮袍袖,道:“不敢,高攀不起,鄧某從此與你周十三再無半點交情,今日之事,算是讓鄧某看清了你周十三的嘴臉。”
心下當即一片死灰,周十三知道自己再也救不了鄧強了,只是沒想到鄧強竟然說出此等割袍斷義的話來。
顫抖着聲音,周十三說道:“鄧兄你可考慮清楚了?”
鄧強冷冷一笑,看都不看周十三一眼,而是對着許半生道:“當年就是鄧某做出的裁斷,如今鄧某也退出了審判所,許半生,你有什麼,只管衝着鄧某來。那些小人怕了你,鄧某卻不會怕你,我如意宗更不會怕你。”
如意宗,也是上門之一,返虛也有十一名,在上門之中,也是可以排進前三十的。
許半生看了看周十三,周十三搖了搖頭,道:“如意宗鄧強,已然退出審判所。當年鄧強仍爲審判所專員之時,裁斷不公,如今已是如意宗與太一派之間的私人矛盾,審判所支持一切有理之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