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輕叩響房門,房門自行打開,裡邊走出一個看上去大約三十歲左右的男子。
不等萬竟做任何表示,許半生先微微彎腰行禮,口中道:“弟子許半生,拜見前輩。”
而萬竟則是一樣彎彎腰,口中道:“弟子萬竟,拜見值長,弟子已將許半生帶來。”
那人掃了許半生一眼,眼神中有點兒微微的詫異,又或許是好奇,畢竟許半生的名氣在內門其實比在外門還要大得多。
對於內門,尤其是內務府的諸多職位,許半生並不清楚,也是聽了萬竟的話才知道應該稱呼此人爲值長。這值長的意思,顧名思義大概是值班之長的意思吧。不過這其實是將來入了內門之後才必須要搞清楚的事情,現在身處外門,見了內門弟子一概稱其爲前輩肯定不會出錯。
也沒打算盤查許半生的身份,在內門之中,一個不過區區煉氣期的弟子,斷然是不敢撒謊的,既然萬竟說這是許半生,而許半生又沒有否認,他就只能是許半生。
值長點點頭,道:“你們倆的任務就是打掃丹房,其他事情你們都不必管,只管守着丹房便是。唯一需要記住的,便是在丹房打掃結束之前,不得隨意離開,必須要守在丹房之外,直至煉丹結束,無論成敗你們都立刻進去打掃。飯食到點自會有人給你們送去,可聽明白了?”
許半生看了一眼萬竟,二人一同彎腰施禮道:“弟子謹遵值長口諭。”
值長再度點點頭,轉身回到了屋裡,雙手向後一背,那房門便又自行關閉起來。
萬竟低聲說道:“丹房在後邊,你隨我來。”
許半生緊緊跟上,很快二人穿過院子,來到了後院。
後院廣闊,地面皆由青磚鋪成,中間一間孤零零的屋子,竟是由金屬打造,表面蒙着一層淡淡的金屬光輝。
許半生看得明白,這孤零零的金屬屋子不用說也知道是丹房了,那四壁之上,都鐫刻着各種法紋,用處無用揣度。
就連地面上的青磚,其實也不是隨便鋪陳開來的,而是按照八卦方位,陰陽互轉,又有聚靈聚氣之效,爲的都是中間那個丹房。
丹房之中隱約有火光閃現,發出低微的嗡鳴之聲,萬竟小聲告訴許半生,這是某位前輩正在煉丹的緊要關頭,想要開口就必須壓低聲音,千萬不可蓋過那嗡鳴之聲,否則,擾亂了煉丹師的心神,會直接導致煉丹失敗。
關於這些,許半生遠比萬竟瞭解的多,他點點頭,也不說話,表示自己已經知道了。
萬竟走到屋前,挑了塊地方盤腿坐下,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很快進入打坐的狀態,竟是連一絲時間都不放過,全都要用來進行修煉。
鼻端嗅着從丹房之中透出的淡淡藥香,許半生明白,在這裡修煉,倒是要比在其他地方修煉更有效果,這些散透出來的藥香,以及煉丹之間散發出來的丹氣,都要比純粹的天地靈氣對修仙者更有幫助。也難怪萬竟自知自己的資質不行,所以主動呆在內門從事各種雜役工作,雖說這些工作都會耽誤他不少修煉的時間,可他所得也是相當之多,而且他幾乎是隨時都可以向內門的前輩詢問修煉過程中遇到的問題,其實反倒比他的留在外門更有益處了。
當然,這也不是每個人都受得了的,畢竟作爲一個修仙者,竟然還要幹這麼多雜役乾的活兒,不談丟不丟人,總歸不是什麼值得誇耀的事情。
許半生倒是並不貪圖這點兒丹氣和藥香,他有紫光崖的修煉機會,每月三日足足抵得其他人不眠不休十餘日的修煉,甚至更多,因爲就算是楊高宇也絕不會想到許半生能走到那麼靠近懸崖邊的位置。紫光崖紫氣濃郁的程度,跟靠近崖邊的距離有着直接關係,紫氣本是從那深崖之下產生,自然是越靠近崖邊紫氣的濃度也就越高。
相比起那些濃郁的紫氣,這裡如此淡薄的藥香和丹氣,就不值一提了。
吸引許半生的,是地下青磚的位置,以及那丹房四壁之上鐫刻的法紋。這些,都是許半生以前並未見過的,雖說也都可以在玄武大殿的典籍之中找到,可法紋本身,以及將其應用到實際之中,絕對是兩回事。法紋本身,相當於公式,公式人人會背,可用來解題,就不是光知道公式就行的事情了。
眼前無論是青磚的擺放,還是丹房四壁上的法紋鐫刻,都是直接應用的結果,這自然很值得許半生好好學習一番。
這一學,竟然就是三日的時間,除了有人送飯來的時候,許半生會停下來吃幾口飯,並且用極低的聲音跟萬竟聊上幾句,其他的時間,他都在研究這些法紋。而萬竟也是一樣,他除了吃飯之外所有的時間都用來修煉了。
三日之後,許半生也算是將這裡的法紋基本消化完畢,他便開始變得有些無所事事起來。
一旦無事,許半生就開始觀察萬竟。
其實萬竟讓許半生感覺到頗有些好奇,最主要的原因當然是許半生竟然會看不透萬竟的修爲,其次便是這傢伙一點兒時間都不肯浪費的狀態,着實叫人生疑。
畢竟,按照萬竟自言的,他的資質極差,甚至有可能連築基都難以成功,看上去他如此努力似乎順理成章。
可是,偏偏是這所謂的順理成章,卻讓許半生感覺到有些不對勁。
修仙究竟是爲了什麼?說穿了,無非是長生乃至永生。而長生永生又是爲了什麼?當然是爲了逍遙世間,無論如何,修仙都不止是爲了修煉本身。
萬竟的舉動就有些本末倒置,他似乎把修煉放在了所有事的前邊,他的生命只是用來修煉,而資質畢竟擺在那裡,無論遇到什麼樣的緣法,他也幾乎沒有可能結丹邁入金丹期。這也就是說,他只要保證自己能夠築基成功就行了。
雖說修仙者的年紀着實不好估計,但是萬竟只是個外門弟子,而外門弟子如果六十歲還沒能築基成功並且通過內門的考覈,其實就已經被淘汰了。
萬竟的境界至少應該在煉氣六重天,而他的年紀應該不會超過四十歲。這樣的年紀,煉氣六重天的修爲,雖然算不上有前途,可六十歲之前達到煉氣大圓滿,應該不會有太大的困難。
以萬竟在內門值差這麼多年的本分,估計他跟內門很多前輩都很熟悉了,他既然知道自己資質很差,必然也會刻意的去迎奉那些人。以這樣的一個人脈,他想要討要一些築基丹,理應不是難事。這也就是說,萬竟邁入築基期,基本上早成定局。
一個築基無憂,金丹卻又無望的人,總歸是在築基之後開始好好的享受餘生,那麼,萬竟現在這麼拼命修煉的狀態,就不免讓人心生疑竇了。
不是說萬竟不該努力,而是他努力的似乎有些過分。
過猶不及,許半生始終堅信這樣的道理。
聯繫上萬竟的修爲許半生竟然看不穿這一點,許半生就總覺得萬竟身上似乎有什麼問題。
對於萬竟的琢磨也只能到此爲止了,線索就這麼點兒,丹房之中還是沒有結束的動靜,許半生神遊天外,不免就想起了自在訣。
許半生早已有過目不忘的本事,只是自在訣存於玉簡之中,其中內容頗有些像是一本書,需要不斷的翻頁才能看完全。而許半生那天只是看了一部分,這些天他也嘗試着用已經記下的部分進入自在訣的修煉,卻發現無從下手,至少是他還沒有摸到自在訣修煉的邊緣。
原本許半生想要再度進入玄武大殿,取出自在訣的玉簡,查看之後的內容。可他也知道,那天師邪走後,還有一個人在暗中觀察着他,這也意味着短時間內他很難再獲得查看自在訣的機會,他知道一旦自己取出自在訣,必然會有人加以阻攔。
這當然是因爲太一派對他的重視,可許半生又不能將自己的秘密告訴任何人,他只能等待一個合適的機會,無論如何,自在訣他是必然要修煉的。
正在對自在訣總綱的內容進行庖丁解牛式的研究,耳中傳來一聲巨響……
真氣頓時密佈自己全身,許半生本能的做出了絕對防禦的姿態。
擡起頭來,許半生看見眼前的丹房之中火光乍現,整個金屬丹房都在搖晃,很顯然是煉丹失敗,丹爐爆炸了。
但是,丹爐爆炸的能量卻絲毫都沒有透出來,完全被消化在丹房四壁的法紋之間。
對於丹房四壁上的法紋,許半生又有了更爲直觀的理解。
萬竟也是滿臉驚愕,連連倒退,似乎從未見過煉丹失敗會出現如此嚴重的後果。
丹房的門無聲的開啓,裡邊冒出陣陣黑白交錯的濃煙,在濃煙之中,一個滿身傷痕的老者走了出來。他的表情極爲痛苦,但是許半生卻能感覺到,這個老者並非爲了身上的傷痛痛苦,而是因爲煉丹失敗。
“前輩,您沒事兒吧?”萬竟畢竟是見過類似的狀況,此刻已經回過神來,走上前去問了一句。
老者沒好氣的罵道:“煉丹失敗了,你覺得老子有事沒事?”可能也是覺得自己身上的法袍都成了碎布條有礙觀瞻,老者一揮手,身上就出現了一件新的法袍。
這麼大的動靜,整個營造堂竟然沒有人出現,可能是都已經習慣了煉丹失敗的狀況,看來太一派的煉丹術真的很差勁,差勁到大家早已習慣了煉丹失敗造成的後果。
老者一步步的走出了這個院子,許半生卻還在看着老者的背影,而萬竟則是推了一把許半生,道:“趕緊打掃吧,打掃乾淨你這次的值差就完成了。”
許半生回頭看看萬竟,萬竟的手裡遞過來一把笤帚。
剛剛邁步走進丹房,還沒習慣屋中未散的濃煙,萬竟卻已經開始揮舞起笤帚,將地上無數碎片歸攏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