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還沒唱完便有人出來搶戲,搶戲的還是護衛所都尉馮青。
韓健心想,難道是馮青爲戲裡的女子感覺不忿,覺得她不該去私奔,於是他上去制止?戲唱的好,會有人代入戲裡的角色,所謂戲如人生,有時入戲深了會難辨戲裡戲外。韓健料想以馮青的見識,應該不會跟升斗小民一般入戲太深,他此舉應該有別的意義。
“官府搶人啦!”人羣中不知誰喊了一聲,隨之很多人在嚷嚷同樣的話。如此一來觀衆席有些鼓譟,很多人像是蜂擁着往前擠。
黃烈本來醉意朦朧,戲聽的是如癡如醉,此時正有些摸不着頭腦,聽到有人喊搶人云雲,便一個激靈像是活泛了過來。
“本少爺看中的小娘子,也敢有人搶?不想活了?”黃烈說話的氣勢就好像這是他的地界,但事實上他身邊連個隨從都沒帶。
說着話,黃烈在韓健和司馬藉沒反應過來的情況下便朝戲臺上衝過去,而此時戲臺上的馮青正拉着那女子到戲臺邊上,便見到個像是毛頭小子一般的人立在戲臺下,擡頭怒視着他。
“而乃何人?”馮青喝問一句。
“你孃的,你是哪根蔥?敢搶你爺爺我看中的小娘子?”黃烈酒醉之下狂性大發,一摸腰間,佩劍沒帶,四下一尋摸,便找到跟支戲臺的棍子,拿在手上便往馮青身上招呼。
還沒等黃烈衝上去,他人就被護衛所的士兵架開,黃烈揮舞着棍子好像個拯救落難少女的大俠一般。
“不好,這傢伙發瘋了。”司馬藉一瞅黃烈那邊不太對勁,眼看護衛所的士兵都要動刀,不由嘆一句。
“還不上去攔着。”韓健無奈說了一句,韓健周邊的侍衛才趕緊上去試圖拉開要拿棍子“砍人”的黃烈。護衛所的士兵本也不肯罷休,但見到這來歷不明的年輕公子哥身邊這些侍衛都帶着刀劍,便猜想黃烈可能也是官府的人。
雖然兩邊暫時分開,卻也似劍拔弩張隨時要開戰的模樣。
“護衛所在此辦案,捉拿刺客。何人在此造次?”戲臺上的馮青仍舊抓着那女子的手未鬆開,他也沒急着下戲臺。他這話說的有氣勢,卻也帶着一種試探的口風,他首先不清楚對方的來歷,一般百姓就算對官府的事有意見,也不敢就這麼無所顧忌的拿着棍子上來找死。
“官人救命啊,小女子只是一戲子,不是什麼刺客。這位官家是想得到小女子的人不得,這纔給小女子安了個罪名……”
被馮青拿住的那女子,論姿色也並非十分嬌俏,卻也是我見猶憐的嬌娃。大概是各時代的權貴都對“女演員”感興趣,於是乎便上演了這麼一出“官老爺戲臺搶人”的戲碼。
只是韓健覺得,這“小女子”說話未免也太鎮定了一些,語氣雖然好像有些懼怕膽寒,但怎麼聽都好像是裝出來的,連求人幫忙也能把措辭說的準確而無誤。這得經歷過大場面才能做到。
這女子話音剛落,百姓中便有一大羣人往前擠,儘管護衛所的士兵在盡力阻止這些往前擠的百姓,但似乎也無濟於事。至於黃烈,更是義憤填膺,酒醉之下他似乎也忘了這到底是哪,只知道天老大他老二,如一頭野牛一般再次衝向戲臺上的馮青。
戲臺上下很亂,一方面是戲園子那些戲子都有意在避退,但卻有不少的觀衆有意往前擠。再加上個添亂的黃烈,使得護衛所那邊本來就不多的士兵有些顧此失彼。
韓健知道事態不能鬧大,示意讓林詹上去阻止黃烈。林詹這一上去果然行之有效,他只消一隻手便將黃烈按住,黃烈只覺得肩膀被人壓住,然後整個身體就好像是木樁一樣插在地上,想挪動也不得。
“哪個天殺的……”黃烈正要破口大罵,卻被莫名飛來的橫拳打在臉上,卻是那些衝上去的百姓在“傷害無辜”,黃烈苦着臉道,“喂,我跟你們是一夥的。”
他叫着苦,而那些看上去很衝動的百姓已經聚攏到戲臺前,上去跟馮青“算賬”。馮青一下子面對這麼多羣情洶涌的百姓,也不知如何面對,只能鬆開抓着那女子的手,想拔刀卻被人按倒在地。
之後的情況,因爲戲臺周圍人頭攢動,韓健已經無法看清。韓健卻從人縫中發現那自稱“無辜”的小女子遁走,那模樣分明是早就尋好了退路。
“不會出什麼事吧?”司馬藉一臉憂色看着韓健,他也感覺出這次的搶人和百姓激憤有些太不尋常。
韓健微微蹙眉,冷靜道:“沒猜錯的話已經出事了。”
“嗯?”司馬藉也有些不解,這時候戲臺周圍的護衛所士兵已經亮出兵器在驅趕人羣。那些剛纔還激憤上去找馮青算賬的觀衆,此刻也四下奔逃,已經分不清到底是哪個上去“圍毆”過馮青。馮青則倒在戲臺邊上,雖然不見血,但也能感覺出他傷勢不輕。
“真出事了。”司馬藉驚訝道,“那姓馮的不會死了吧?被人打幾下就死,會不會……賴到我們頭上?趕緊拉人走。”
“晚了。”韓健無奈嘆口氣,來聽個戲也能出事。從剛纔那“小女子”鎮定自若地求助,再到“百姓”羣情激奮衝上去找馮青算賬,韓健便感覺這就好像一出“戲”,一出早就被排好的戲。而馮青就是這齣戲裡的主人公兼倒黴蛋,馮青過來聽戲,再到他上臺去“捉拿”刺客,很可能是有人給他設下的圈套。
那羣“不明真相”的羣衆,也是臨時演員,一般百姓是不敢跟官府作對的。而剛纔演員卻很好把握了觀衆心理,令他們鼓譟,再趁機讓混在觀衆席中的羣衆演員出來,裝作是不忿來羣毆馮青。一齣戲演的是順理成章,只有黃烈這個角色是劇本里沒有的,他的出現或多或少令這齣戲更加混亂。
現在一出大戲結束,整個戲園子亂成一鍋粥,百姓紛紛從戲園子的出口擠出去,生怕走晚了會被官府拿住去問罪。
韓健知道事無可避,此時若走回頭更難解釋,當下只好上前去查看情況。護衛所的士兵正扶着奄奄一息的馮青不明所以,卻見韓健等人上前來,護衛所士兵馬上舉起刀劍,之前韓健的侍衛幫黃烈惹事他們瞧的很清楚。
“東王府侍衛……”張行等侍衛亮了腰牌,護衛所士兵仍舊沒放下武器。
“東王府爲何要傷害我家都尉?”護衛所士兵高聲質問道。
“傷人之人與我們無關。”韓健朗聲道,“馮都尉現下如何?”
一名管事模樣的人上去查探過馮青的傷情,帶着哭腔回答韓健道:“我家都尉……怕是活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