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從沒有想過這樣度過一整夜,那麼清楚的看着靜謐的夜逐漸消失,每一天都相似,每一天卻又都不同,真美!”胡途意猶未盡,時間卻毫無停歇,然後他把雙腳從河水裡拿出來,河邊十幾堆突兀的沙土像士兵似的排成一排,“明天要換個地方了,不然別人看到這麼一堆堆沙土,又找不到源頭,可能會生疑的。”
回去的時候,胡途發現書房的門是開着的,他嘟囔一聲,“我記得剛關上門了!”從門前往裡望,徐素婉背對着門坐在書桌前,拿着他昨晚製作的核雕觀摩着。
“你做的?”她側過身問。
“是啊!”他點了點頭,反問道,“還行吧?”他自信滿滿的微笑着,一臉的驕傲。
“不怎麼樣!”她出乎意料地搖搖頭,當她等到了胡途困惑的表情時,她像是惡作劇得逞似的,臉上笑成了一朵花,補充道,“比起一些大師的作品差得遠了,不過你只是初學者,能有這樣的水平,已經很不錯了。”她也不清楚核雕的好與壞,只知道胡途是初學者,作品自然好不到哪兒去。而她又不能存心打擊自家人,便這樣一說。
胡途鬆了一口氣,說道:“老媽,你嚇我一跳,我還以爲哪裡出現了問題呢!”他的臉上堆滿了濃濃的笑,他很開心能得到認可,這是第一次認可,他相信,以後會越來越多。
“你笑什麼?”徐素婉似笑非笑,似罵非罵,“我讓你在家好好複習功課,你就給我弄這些?你還有臉笑,你是不打算考大學了,想吃雕刻這碗飯啊?”
“確實有這打算!”胡途承認了。不管怎樣,總算有了點成果,有了點能拿得出手的東西,他不再像之前那樣遮遮掩掩。他表達了他的觀點,“即使讀完了大學,不還是一樣要掙錢吃飯的,沒什麼區別!”
這符合一個少年的觀點,華而不實又糊里糊塗。這證明了,少年人一定要好的長輩指導,單靠自己遊歷是沒有用的。
因爲遊歷,意味着在錯誤中成長。但是如果少年人犯的錯誤,全都是長輩們曾經犯過的,那就沒有成長和超越可言了,長輩們積累下來的經驗也就毫無用處。
人生苦短,要用這短短的時間經歷更多可能,就需要在好的長輩們的帶領下,理解他們犯過的錯誤,然後站在他們的肩膀上,繼續往前走。這是教育的意義,這樣才能走得更遠。
“當然有區別,而且區別很大。”徐素婉忽然非常認真地說,“你年紀還小,不知道厲害,許多人就是因爲不明白讀書有什麼用,所以才盲目地選擇了不喜歡的行業。你看我,就是因爲多讀了幾年書,所以就有機會做了我喜歡的。”
“老媽!”胡途突然很難爲情地吐槽道,“你也沒比我多讀幾年書啊!”
“你說什麼?”徐素婉站了起來,用右手的食指點了點胡途的額頭,罵道,“我今年多大了,你纔多大,能比嗎?我生在什麼年代,你生在什麼年代,能比嗎?我小時候的教育環境是什麼樣的,你的是什麼樣的,能比嗎?”
她提出來一連串的問題,一下子打中了胡途的內心深處,他想道,“老媽說的沒錯,不同年代的人是沒辦法放在一起比較的。所以,也不要看不起那些比不上你的人,他們可能沒有你那麼好的經歷。”因爲有了胡小蓮,他對這個道理的理解比其他人更多一點。
兩人天馬行空了一會兒,又把話題扯回到核雕上。胡途正遺憾沒有買串核雕的繩子,徐素婉笑着回答道:“沒關係,我自己去買就可以了,何況,你的眼光一向不好,買不到什麼好看的繩子。”
徐素婉所說的“眼光”,指的是審美觀,因爲還是少年,所以胡途的眼光還充滿稚氣。他還像一個孩子一樣單純地喜歡和不喜歡,一個人的喜歡是一種特殊的經驗,並沒有於人類文化與美學上有共通的進步。
“我的眼光哪裡差了。”胡途辯解道,“老媽,你買來的東西都是花花綠綠,花裡胡哨的,我也不喜歡。”說完,他閃閃多多,生怕徐素婉打過來似的。
“我幹嘛要你喜歡啊?”徐素婉沒有要以武服人的意思,她只是無不鄙視地說,“我買的東西,只要我喜歡就行了。要是連你都喜歡,我倒會懷疑我的審美觀是不是出了差錯。”美是客觀的,喜歡卻是主觀的。在主觀的問題上辯駁,註定難以得到相同的結果。
最終,胡途舉雙手投降,結束了爭論。然後,他看着徐素婉把所有的核雕作品裝進一個小布包裡,那是她用來包書的。她雖然不看書,但是每隔一段時間,包裡的書都要換新的,以證明她有在讀。今天,她是在換書的時候翻翻找找,才發現放在盒子裡的核雕。
她並不覺得這些作品是胡途一晚上製作出來的,但是她沒有問,這並不是她立刻想知道的問題答案。她更想知道的是,這些作品有沒有價值,能不能養活一個人?
在她工作的地方,有喜歡交流花卉藝術的人,對核雕也應有相當的涉獵。她需要做一番請教:如果這些核雕真的有價值,她正好趁機炫耀一番;若是沒有價值,她回來時也有理由罵胡途一頓,對她來說沒有一丁點兒壞處。
胡途也期待徐素婉能帶給他一個好消息,他一整天都在期待中繼續練習,可謂相當勤奮。
而他每雕刻一個作品,都會花一點時間分析這個作品的缺陷,以及改進的方法。遇到問題,還會針對具體問題查詢資料,做針對性的改進。通過這些方法,讓他在技巧上,理論上都取得相當可觀的進步。
到了晚上的時候,兩斤烏橄欖核已經所剩無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