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天,退下!”
就在張照與王掞糾纏不休之際,卻聽一聲清朗的聲音響起中,弘晴已是緩步從辦公室門口的屏風處轉了出來。
“王爺,下官……”
張照之所以不惜得罪王掞這個座師也要拼死攔阻,根本目的就是要表現給弘晴看的,正因爲此,這一見弘晴露了面,張照心中暗喜之餘,便打算要再多表現一下忠心了的。
“退下!”
早在張照一開始攔阻王掞之際,弘晴便已被驚動了,之所以沒及時露面,不是弘晴不想,而是不能,沒旁的,弘晴此番是真的被王掞的狂悖行徑給激怒了,但卻並未失去理智,他可不想真跟王掞當面起衝突的,爲免言語有失,這纔不得不花了些時間調節一下心情,縱使如此,心中的怒火也就只是被壓制住而已,卻並未就此消失,自無心去聽張照那些個無甚營養的解釋,不等其將話說完,已是眉頭一皺,聲線微寒地呵斥了一嗓子。
“喳!”
這一聽弘晴聲色不對,張照自是不敢再多囉唣,忙不迭地躬身應了諾,訕訕然地退到了一旁。
“王相來啦,小王不曾遠迎,還請恕罪則個。”
儘管不清楚事情爲何會失控若此,可有一條,弘晴卻是清楚的,那便是張照的表演實在是太過拙劣了些,指不定王掞衝動若此的背後就有着張照的手腳在,然則弘晴卻是不打算點破,也懶得跟其多計較,甚至連看都不曾看其一眼,倒是對王掞客氣得很,拱手行了個禮不說,還滿臉誠懇地致歉了一句道。
“哼,老夫不想與爾多言,只問一句,這監國之位,爾辭是不辭?”
饒是弘晴禮數週全,可王掞正在火頭上,哪會給弘晴甚好臉色看,但聽其重重地冷哼了一聲,已是毫不客氣地下了個最後通牒。
“監國?呵,王大人這都說的是哪的話,小王只是奉旨幫着皇瑪法辦些差使罷了,何曾有甚監國之位的,聖旨上並無此語,妄傳不當之辭,於私,實非君子所應爲之事,於公,則恐有違逆之大不韙也,還請王大人慎言。”
弘晴雖不欲與王掞當衆爭執不休,可要說怕其麼,卻萬無這等可能,這一聽王掞如此惡言相向,弘晴可就沒那麼好說話了,抓住王掞的一個語病,不甚客氣地便反詰道。
“你……”
王掞與弘晴同朝共事多年,可是沒少見識弘晴在朝中縱橫捭闔之威勢,不過麼,要說親身領教,卻是頭一回,毫無疑問,這等滋味顯然不是那麼好受的,僅僅只是這麼一番話而已,便已令王掞面紅耳赤地下不了臺去,待要出言爭辯,可一時間卻又找不到反擊的方向,直被氣得個狂喘粗氣不已。
“王大人乃是無心之失,此一條,小王自是清楚的,王大人無須在意,且請入內,有事慢慢議了去可好?”
儘管彼此道不同,可對於王掞這等剛直老臣,弘晴還是很尊重的,也不打算真將其氣出病來,這便笑着又爲其轉圜了一番,而後一擺手,很是客氣地發出了邀請。
“哼,道不同不相爲謀,王爺既是如此強橫行事,本官也懶得再與爾分說,這就去面聖,與爾一見高下!”
王掞盛怒而來,可方纔一個照面便被弘晴駁斥得下不了臺,自是清楚自個兒的辯才怕不是弘晴的對手,唯恐自己再次落入弘晴的圈套中而不自知,自不肯跟弘晴進內詳談,丟下句場面話,便即一拂大袖子,怒氣衝衝地便向瑞景軒方向行了去。
呵,這老梆子還真是固執得可愛,就一不撞南牆不回頭的主兒!
這一見王掞就這麼怒氣衝衝地走了人,弘晴實在是有些哭笑不得,不過麼,也沒甚在意,此無他,弘晴壓根兒就不信王掞能在老爺子處討到半點的便宜。
“都聚集在此作甚?還不都辦公去,再敢遷延者,一律以玩忽職守之罪論處!”
被王掞這麼一鬧,圍觀者可是不老少,不單有宮中太監、宮女們,還有着不少的上書房行走、給事中等大小官員們,一見及此,弘晴的臉色立馬便陰沉了下來,不甚客氣地便呵斥了一嗓子,此言一出,一衆人等當即便嚇得作鳥獸散了去。
“王爺,下官實不知王大人他會如此孟浪行事,下官……”
衆人散去之後,張照已然察覺到弘晴對其的態度有些不善,自不免有些個患得患失了起來,這便趕忙搶到了弘晴的身前,一躬身,緊趕着便要出言解釋上一番。
“不礙事,得天且去忙好了,有事本王自會傳喚於爾。”
弘晴之所以始終不曾將張照視爲心腹,並非其無才幹,而是知曉此人太善於投機,缺乏腳踏實地的氣度,實是難堪大用,自是懶得跟其多囉唣,不待其將話說完,已是一擺手,不動聲色地吩咐了其一句,而後麼,也沒管張照是怎個表情,一轉身,便行進了辦公室中去了……
“陛下口諭,宣:仁郡王弘晴,瑞景軒覲見!”
近一年來,老爺子已是漸漸惰政,尤其是壽誕案發以來,老爺子幾乎不曾親政過,積壓下來的公務實在是太多了些,弘晴既是受命理政,自不敢有絲毫的懈怠,儘自被王掞鬧騰得心情不爽,可卻不敢耽擱了公務的處理,一回到辦公室,便即埋首公文間,揮筆速書個不停,這一忙便是一個多時辰,午時都已將至了,還不曾消停下來,正自忙得不可開交之際,李德全卻是匆匆趕了來,宣了老爺子的口諭。
“有勞李公公了。”
弘晴早就知曉李德全口風極其嚴實,也不抱從其口中套出消息的指望,謝恩一畢之後,也無甚囉唣之言,謝了一聲,便即匆匆向瑞景軒趕了去。
“孫兒叩見皇瑪法!”
待得到了軒中,入眼便見老爺子正端坐在文案後頭,而王掞則是滿臉青灰地侍立在一旁,一見及此,弘晴眉頭當即便是不自覺地微微一皺,可也沒敢失了禮數,疾步便搶到了御前,恭恭敬敬地照着朝規便是一個大禮參拜不迭。
“免了,平身罷。”
老爺子的氣色雖不甚好,可精神卻是不錯,待得見弘晴已到,臉上的笑容立馬便更溫和了幾分,笑着虛擡了下手,便已是和煦地叫了起。
“謝皇瑪法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老爺子既是叫了起,謝恩自也就是題中應有之義了的,卻也無甚可多言處。
“朕今兒個叫爾來,乃是有一事相告,這麼說罷,朕與藻儒(王掞的字)打了個賭,賭的便是爾能在四個月內將所積壓的公務盡皆處理得絲毫無瑕,爾可能爲否?”
老爺子沒甚寒暄的廢話,直截了當地便將將弘晴叫來的原委道了出來。
“回皇瑪法的話,四個月內處置完積壓之公務雖有礙難處,然,孫兒倒是可勉力一試,只是孫兒卻有一不明白處,也不知當講不當講。”
一聽老爺子這般說法,弘晴的眼神裡立馬閃過了一絲精芒,心念電轉間,已是隱隱然猜到了老爺子與王掞所達成的協議之用心,心中自是有了計較,這便言出謹慎地回答了一句道。
“晴兒有話只管直說,朕聽着呢。”
這一見弘晴如此謹慎,老爺子不由地便笑了起來,一擺手,隨意地便吩咐道。
“皇瑪法明鑑,孫兒只是想知曉這所謂的無瑕判斷標準爲何,又該由何人來評判?”
老爺子既是開了金口,弘晴也就無甚客氣可言了,這便慎重其事地發問道。
“問得好,朕可以當一個裁判,再有便是諸般大學士們,必要時,也可讓朝中大臣們參與評議,晴兒對此可還有甚疑義麼?”
弘晴的話音方纔剛落,老爺子已是一捋胸前的長鬚,笑呵呵地給出瞭解釋。
我勒個去的,這條件也未免太苛刻了些罷!
老爺子倒是說得樂呵不已,可弘晴卻是怎麼也高興不起來,沒旁的,這麼個評判團未免太大了些,構成也未免太過複雜了些,要想做到讓所有人都滿意,又豈是件容易之事,別說弘晴了,便是神仙來了,那也同樣辦不到,真要是答應了老爺子這麼個提議,哪怕勞累至死,也休想能達成,這麼個自知之明,弘晴還是不缺的。
“還請皇瑪法恕罪,此等條款之下,孫兒實無能爲力,所能做到的只能是令大多數人滿意,至於少數別有用心之輩,孫兒可是侍候不起的。”
弘晴從來都不是個莽撞之人,自然不會去幹超出自個兒能耐之外的蠢事,哪怕明知這麼個答案恐難附和老爺子的期待,可弘晴還是硬着頭皮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哦?哈哈哈……,好個滑頭小子,朕就知道你會這麼說,也罷,那就這麼說定了,四個月內,爾須得將所有積壓之公務辦妥,且須得讓朕滿意,至於其餘條款麼,唔,有超過六成的大學士與六部尚書覺得行,便算是爾過關了,這總該能做得到了罷,嗯?”
弘晴話音一落,老爺子當即便哈哈大笑了起來,笑罵了弘晴一句之後,便即從善如流地更易了先決條件。
“皇瑪法聖明,孫兒自當竭力而爲之。”
老爺子都已將話說到了這般田地,顯然是容不得弘晴拒絕了的,有鑑於此,哪怕心中還是不免有所擔憂,可弘晴也就只能是硬着頭皮地稱頌了一聲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