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五十七年五月初四,老爺子的生辰終於是到了,儘管從下詔到慶典開始,僅僅只有兩個月不到的時間,可在三爺的精心安排下,各項事宜還真就是順遂無比,不單是蒙古王公、諸多屬國使節盡皆與宴,更是專門從京師以及周邊各府召集了九百九十九名七旬以上老者作陪,整出了個“千叟宴”,這不,辰時四刻,近千老者以及朝中從三品以上文武官員都已齊聚在太和殿前的廣場上,一邊三五成羣地談笑着,一邊恭候着帝駕的光臨。
“臣等叩見陛下!”
巳時正牌,一陣開道的響鞭聲突然從乾清門方向響了起來,旋即便見李德全領着數十名小宦官在前頭開道,緊跟着的是六十四名載歌載舞的盛裝宮女,再往後纔是老爺子的龍輦,一見老爺子大駕已到,張廷玉、馬齊這兩位中樞排名最靠前的大學士自不敢怠慢了去,領着廣場上諸般人等一體下跪,齊聲見了禮。
“衆愛卿平身!”
龍輦一停穩,自有兩名小太監一左一右地搶上前去,齊齊動手,將龍輦的明黃簾子掀將開來,又有兩名小太監行上了前去,服侍着滿面紅光的老爺子下了輦,而後便見老爺子興致高昂地環視了一下跪滿了一地的人羣,虛虛一擡手,很是和煦地叫了起。
“謝陛下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老爺子既是叫了起,一衆人等自不敢失了禮數,齊聲便謝了恩,亂紛紛地起了身,盡皆垂手而立,擺出了副恭聽訓示之模樣。
“好了,好了,都不必拘禮了,今兒個如此多的老者聚集在此,陪着朕過生辰,朕很是歡喜,一切都隨意便好,朕是用過了早膳纔到的,想必大傢伙到得早,也該都是餓了的,這就請諸位老先生與衆愛卿們都入席罷。”
老爺子的精氣神很好,面色紅潤得很,興致也高,說話的語氣也就分外的和煦,笑呵呵地吩咐了一番之後,便即率先走到了上首的席位上落了座,自有專門挑出來陪宴的數名七旬致仕大臣在張廷玉的帶領下,行上了首席,陪着老爺子笑談無忌。
“王爺,陛下有召。”
弘晴位列中樞,又是龍孫的身份,自是須得作陪在前几席,與一衆前來赴宴的老叟們周旋往來,正自杯來盞往之際,卻見李德全匆匆行了過來,朝着弘晴一躬身,小聲地稟報了一句道。
“諸位長者,陛下有召,小王須得失陪一會兒,諸公且請自便,小王去去便回。”
聽得老爺子有請,弘晴自是不敢稍有輕忽,不過麼,卻並未對同桌的諸多老者有所失禮,很是謙虛地告了聲罪之後,這才起身向老爺子所在的主席行了去,入眼便見三爺赫然已侍立在了老爺子的身後,眉頭不由自主地便是微微一皺,可也沒敢多耽擱,疾步搶到了老爺子的身旁,一頭跪倒在地,大禮問了安。
“免了,平身罷,朕不勝酒力,晴兒且與你阿瑪一道,代朕向各桌敬酒一番,以表朕之謝意罷。”
老爺子並未讓弘晴多費思量,笑呵呵地一擺手,隨口便吩咐了一句道。
“喳,孫兒遵旨!”
代替老爺子向各桌敬酒乃是極高的榮譽,弘晴自不敢辭,也就只能是恭謹地應了諾,與三爺一道由數名小宦官陪着下了主席,緩步向下頭各桌行了去,一一致謝敬酒。
三爺父子倆這麼一行動,各桌人等自是都不敢有絲毫的怠慢,盡皆陪着笑臉地奉承着,一時間酒宴的氣氛倒是高漲無比,一衆阿哥們望向三爺父子倆的眼神裡自不免都帶着羨慕與嫉妒之情緒,尤其是老十,那眼神裡的妒火洶洶得能將天都燒出個窟窿來,倘若眼神能殺人的話,只怕三爺父子早被十爺殺了千萬遍了的。
“三爺,陛下的臉色有些不對,先前王醫正在一旁看了看,說是氣血上了頭,再多飲下去,奴才怕會出事,您看這……”
廣場上的宴席足足有近三百桌,哪怕是每桌只是打個招呼,意思一下也就算了,可一圈走將下來,也不是件輕鬆的活計,好在三爺父子都是海量,輪番上陣之下,倒也算是勉強能應付下來,待得將將回到主席覆命之際,三爺父子都已是微微有些醉意了,可就在此際,卻見李德全滿臉憂愁之色地迎了上來,貼着三爺的耳邊,低聲地解說了一番。
“哦?”
三爺已是喝得有些腳步發飄了,這一聽李德全如此說法,酒立馬便醒了七分,趕忙朝主席處望了過去,這才驚覺老爺子不單面色紅得極其不正常,嘴角邊更是不時歪斜着,顯然身體有些不對勁了,自不免大吃了一驚,可卻並不敢急着下個決斷,而是飛快地看了弘晴一眼,直到見着弘晴不動聲色地頷了下首,這才緊趕着下令道:“事不宜遲,有勞李公公即刻去傳本王之令,這就奏樂送客好了。”
“喳。”
有了三爺這話,李德全當即便大鬆了口氣,緊趕着應了一聲,疾步便向太和殿前的鼓樂班子行了過去,不旋踵,便聽丹陛之樂聲大響,正在興頭上的老爺子先是一愣,可也沒多想,一招手,在兩名小太監的服侍下,就此起了身,面對着跪滿了一地的相送之人羣揮了揮手,搖晃着便上了龍輦,一聲喝道響起中,大隊人馬浩浩蕩蕩地便向中和殿方向行了去,張廷玉、馬齊等大學士以及諸位阿哥自不敢稍有怠慢,紛紛起身跟在了帝駕的身後。
中和殿乃是舉行大典時,帝王歇腳之處,此無他,大體上來說,大典都是在太和殿舉行,儀式繁瑣,費時冗長,不光對羣臣們是個煎熬,於帝王來說,也是個體力活計,真到了大典結束,往往都累得夠嗆,每到此時,中和殿就派上了用場,帝駕可在此歇息夠了再回後宮,此番老爺子的壽誕大典亦然如此,所不同的是此際的中和殿裡乃至四周的長廊上都擺滿了盛放着各式賀禮的几子,啥玉石雕刻、古玩字畫之類的應有盡有,堆得個琳琅滿目,珠光寶氣十足,叫人看得個眼花繚亂不已。
“皇阿瑪,兒臣已讓下頭的奴才們在殿裡準備好了軟榻,您不忙着回,且就先在這殿裡歇個夠,若是能容兒子們儘儘孝心,便是兒子們的福氣了。”
值得老爺子起駕之際,三爺便已是領着人已最快速度趕到了中和殿中,飛快地佈置了一番,這纔剛張羅好,老爺子已是由着兩名小宦官扶持着行進了殿來,三爺見狀,趕忙迎上了前去,滿臉堆笑地進諫了一句道。
“嗯,老三有心了,朕不累,就先看看都有些甚稀奇賀禮好了,你別管朕,朕沒事的。”
老爺子並未領三爺的好意,笑呵呵地一揮手,推開了左右扶持着的那兩名小宦官,腳步飄忽地便沿着大殿的邊緣逛蕩了起來,隨後趕到的諸般人等又不敢上前攪鬧了老爺子的雅興,也就只能是神情各異地跟着亂轉不已。
“嗯,這箱子是何人送來的?爲何緊閉着?”
能陳列在中和殿裡的賀禮都是珍品,縱使老爺子已是見慣了珍寶,可還是被眼前琳琅滿目的各式禮物晃得有些花了眼,一邊走一邊點評着,興致高昂已極,只是待得到了大殿正中之際,老爺子的眉頭卻是突然一皺,伸手指點着一隻緊閉着的大匣子,狐疑地發問了一句道。
“陛下,是奴才剛送來的,此乃大將軍王特意讓奴才從前線帶回的禮物。”
老爺子的問話一出,三爺當即便有些抓瞎了,沒旁的,中和殿的佈置可是他親自經手的,記憶中壓根兒就不曾有過這麼只古怪的大匣子,正自茫然不知所對間,卻見後頭跟着的極品大員中擠出了員武官,幾個大步便搶到了御前,恭謹地便是一個大禮參拜不迭。
“喲,是鄂倫泰啊,給朕說說看,內裡都放着的是甚來着?”
老爺子定睛一看,見來的是鄂倫泰,嘴角立馬便是一挑,笑着虛擡了下手,示意鄂倫泰平身,口中卻是饒有興致地追問了起來。
“回主子的話,奴才也不知曉,大將軍王只說內裡乃是天降奇寶,奴才也無緣得見。”
鄂倫泰這近十年來可謂是幾起幾落了,先是在木蘭獵場因酒後鬧事被貶到北古口去吃了幾年風沙,後頭因着十爺的說情方纔得以回了京,卻是始終沒個正經差使,直到老十四得了帥位,保舉於其,方得以重新掛上了大內一等侍衛之頭銜,以副帥的名義隨軍出征,此番受老十四之託回京上壽禮,一路急趕之下,昨兒個纔到的京師,今個兒倉促進宮赴宴,也就沒去找三爺安排禮物之事,仗着自個兒曾在大內任一等侍衛、人頭熟的勢兒,着人直接便將大將軍王的禮物擺進了殿中,此際聽得老爺子見問,自不敢怠慢了去,緊趕着便躬身應答了一句道。
“天降奇寶?呵,朕倒是好奇得很,來人,打開。”
這一聽鄂倫泰這等賣關子的說法,老爺子原本就隆的興致立馬便更濃了幾分,也沒去細想,一揮手,興致勃勃地便吩咐道。
“喳!”
李德全正隨侍在側,聽得老爺子有令,自不敢稍有耽擱,緊趕着應了一聲,大步行上了前去,從一名時候在側的小太監手中接過了把銅匙,麻利地****了箱子上的銅鎖孔中,但聽“咔噠”一聲脆響過後,銅鎖已開,李德全有些個漫不經心地揭開了蓋子,只一看,身子有若木偶般立馬僵硬在了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