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啓奏陛下,愉親王在宮門處求見。”
皇帝這麼份職業,在世人看來,絕對是最威風不過了的,可實際上麼,真要想當好一個勤政的明君卻並不是件簡單的事兒,批摺子還算是好的,畢竟弘晴對政務熟稔已極,儘管活計不算輕鬆,倒也還能勉力應對,可接見朝臣以及外地來京覲見的諸多官員們就當真很是費神了的,但卻又不能不見,概因這些地方官代表的可是朝廷的顏面,不管是出於安撫的目的,還是要辨別一下賢痞,那都須得面談了才能辦得到,偏生政權交接之際,地方官員也多有變動,如此一來,弘晴自是不得不花大量的時間來跟諸多官員們懇談上一番,這不,方纔剛送走了浙江巡撫楊名時,大氣都還來不及喘上一口,就見李德全匆匆行了來,小意地稟報了一句道。
“宣罷。”
老十五乃是弘晴的鐵桿嫡系,只不過素來不喜理政,故而弘晴也就沒強求其入軍機處辦差,然則對其之恩寵卻是從不曾稍減過,這會兒儘管已是疲得夠嗆,也自不曾有甚猶豫,直截了當地便道了宣。
“喳!”
李德全恭謹地應了一聲,但卻並未就此離去,而是欲言又止地看着弘晴。
“嗯?”
這一見李德全那等小意的做派,弘晴的眉頭當即便是一皺,有些個不悅地便吭了一聲。
“啓奏陛下,您登基也有些時日了,敬事房邢年處已是遞過了幾次本章,說是該到了選秀女的時候了,再者,宮中到了年歲的宮女們也須得有所處置,是放是留,還請陛下明示則個。”
弘晴這麼一皺眉,李德全哪敢再遷延,趕忙躬低了身子,小心翼翼地稟報了一番。
“唔,宮中到了年歲的宮女就全都放出去好了,至於選秀女一事麼,就照着規矩來也好,只是莫要大肆選人,驚擾過甚,殊有不妥,且就控制規模便好。”
敬事房那頭的摺子,弘晴其實是看過了的,只不過這段時間忙得很,也就先壓着沒批,而今,李德全既是提了,弘晴也就隨意地吩咐了一番,左右宮中選秀女都是既定之程序,原也用不着弘晴去操心的。
“喳!”
弘晴的金口這麼一開,李德全自不敢再多遷延,緊趕着應了一聲,就此匆匆退出了養心殿,不多會,又已是陪着一身整齊朝服的老十五從外頭行了進來。
“臣,愛新覺羅·允禑叩見陛下!”
老十五素來是個謹慎人,儘管與弘晴之間乃是總角之交,彼此間的關係非同尋常,然則如今已是一君一臣,他自是不敢有甚持寵而嬌的想頭,這一見到高坐在龍牀上的弘晴,立馬便疾步搶到了近前,規規矩矩地便是一個大禮參拜不迭。
“十五叔不必拘禮,且自平身好了,來人,賜座。”
弘晴並未阻止老十五的見禮,沒旁的,甭管彼此間關係如何好,君臣之間的分際還是須得講究的,不過麼,也沒怎麼端帝王的架子,待得老十五禮一畢,便已是和煦地賜了座。
“謝陛下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弘晴既是叫了起,老十五自是須得照着朝規謝了恩,此來題中應有之義,卻也無甚可多言處。
“十五叔急着來見朕,想必定是有要事,且就說好了,朕聽着呢。”
君臣規矩雖是須得講究,可親疏到底有別,對於老十五這等心腹之輩,弘晴的態度還是很隨意的,也沒甚寒暄之言,直截了當地便問起了老十五的來意。
“啓奏陛下,南洋來信了。”
老十五並未詳細說明,僅僅只是起了個頭,便即停了下來。
“爾等盡皆退下!”
一聽南洋來信,弘晴的眼神瞬間便凌厲了起來,不過麼,倒是沒急着追根問底,而是一揮手,聲線微寒地吩咐了一聲。
“喳!”
聽得弘晴如此下令,李德全等一衆隨侍的太監們自是不敢有絲毫的耽擱,趕忙恭謹地應了諾,魚貫着便退出了養心殿。
“陛下,此乃提前歸來之‘明帆號’從南洋捎回之信件,還請陛下過目。”
待得李德全等人盡皆退下之後,老十五立馬一抖手,從寬大的衣袖裡取出了一封厚實的信函,雙手捧着,恭謹地遞交到了弘晴的面前。
“嗯。”
弘晴輕吭了一聲,伸手取過了信函,撕開了其上的封口,從內裡取出了幾張寫滿了字的信件,細細地便看了起來,越看,臉色便越是冷厲,不過麼倒是沒急着開口言事,而是就此起了身,隨手將信遞給了老十五,他自己則是揹着手在前墀上來回地踱着步,雖無言,可身上的殺氣卻是一浪高過一浪地狂涌不已。
“這幫吃裡扒外的混賬東西,統統該殺!”
老十五快速地翻看了一下信件,當即也怒了,氣惱至極地一拍膝蓋,忍不住便罵了一嗓子。
“嗯,是都該殺,然,光殺是不夠的,此事須得引起高度重視,立威固然必要,立法也斷不可少,朕過後便着海濤就全面禁止鴉片以及罌粟種植一事拿出條陳來。”
弘晴考慮的可不光是殺與不殺之事,還有隨之將引起的戰火也不能不加以重視,儘管此際開戰對弘晴來說,時機上有些不利,可爲了確保堵住鴉片在華夏之地的泛濫,卻也顧不得那麼許多了的。
“陛下,臣請旨前往廣州全面稽查此事。”
一聽弘晴這般說法,老十五當即便自告奮勇地要去廣州督辦此案。
“十五叔之忠心,朕一向是知道的,然則京中商號也離不得十五叔主持大局,至於廣州之事麼,朕看讓十六叔去走上一趟便好。”
對於老十五的自請,弘晴雖甚是欣慰,卻並未答應,沒旁的,老十五性格偏弱,這等大肆殺戮的勾當,他還真就不一定能做的下來,倘若到時候手軟了去,立威的目的顯然就要落到了空處,而這,自然不是弘晴所樂見之局面,倒是老十六膽子肥,殺性也足,確是辦這麼樁差使的好人選。
“陛下聖明。”
弘晴既已是有了決斷,老十五自是不敢再強求,趕忙便稱頌了一聲。
“十五叔,若是朕料得不差的話,大戰或許在兩三年裡便會爆發,水師那頭的撥款以及督造事宜還須得十五叔抓緊辦了去。”
老十五的稱頌之聲裡明顯透着一股不敢之意味,儘管很淡,可以弘晴之敏感,卻是一聽便知,這便緊着出言安撫了其一把。
“是,臣遵旨!”
弘晴這麼一說,老十五的心理當即就平衡了不老少,應諾之聲自也就格外的響亮……
上川島,廣東省沿海最大的島嶼,位於台山以南,早在明朝正德年間,便有葡萄牙船隊到此經營走私貿易,後大清實行遷界禁海,將島上諸多外國商號盡皆驅趕一空,至康熙末年,隨着大清‘八旗商號’遠航南洋之後,又陸續有各國商船偷偷來此島行走私活動,儘管大清水師船隊屢屢征剿,卻始終難以禁絕,大體上都是廣州一地之商賈偷偷販賣絲綢、茶葉等物給前來採購之各國走私商,至於從各國進口貨物的,則是稀少得很,此無他,大清近年來工業發展極快,所生產出來的商品遠勝過西方各國之所出,真要說進口西方的貨物麼,或許只有一樣,那便是俗稱大煙的鴉片。
鴉片,又名阿芙膏、極樂膏,色澤大體上以褐色或是金黃爲主,有強烈的制幻作用,成癮性極強,因其價格相對高昂,在廣州一地,大多屬於富人所享用之物,只是近年來漸有流行開去之趨勢,又因着其危害性尚未爲公衆所知,地方官府對此也大多采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態度,這就更加劇了鴉片走私的猖獗,只是由於水師奉了弘晴的密令,對鴉片走私進行着堅持不懈的嚴厲打擊,這才使得鴉片走私並未形成過巨之規模,大多以小股團伙走私爲主,隱蔽性極高,大清水師艦隊雖強大無比,可對此卻也無法做到全面根絕,只能是在上、下川島附近洋麪加強巡邏,力求堵住大規模之鴉片流入,至於外海麼,也自不免有些個力不從心了的,這不,在上川島以南三十海里的一處暗礁附近,一場大規模鴉片走私就正在進行當中,大清一方參與的是廣州怡和商行與啓航商行兩家從事海貿的地方商行,而另一方則是大不列顛東印度公司一名經理布魯克斯·赫爾。
“快,靠上去!”
大清一方共有四隻中型商船參與此次走私,打頭的一艘乃是“順帆號”,在船首的甲板上站着一胖一瘦兩名商賈,胖的正是廣州怡和商行大掌櫃潘福泰,至於瘦的則是啓航商行大掌櫃羅啓航,二人都是靠着海貿起的家,只是近年來,利潤來源的大頭都已是轉到了鴉片走私上,此番難得大不列顛人決定大幅度降低鴉片的價格,在暴利的驅使下,二人可是親自披掛上陣了的,這不,大老遠看到十幾海里外的英國商船上的旗幟,潘福泰便已是情不自禁地尖聲叫嚷了起來,至於羅啓航麼,雖不曾開口,可眼神裡卻也同樣閃爍着狂熱的光芒,沒旁的,此番之利潤可高達幾近十五倍啊,一想起來,就令人心馳神往不已,更別說整整一艘大型商船的貨物,怎麼算,都有着近六百萬兩銀子的收入,又怎叫人不垂涎三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