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得那霸烈之語,於葉涼嘴中吐出,其身上那氣勢心悸微變,透散着滲人徹骨的寒意,令人畏懼、顫伏。
令得那季玉恆到得嘴邊的話,硬生生的塞了回去,只能於心搖頭感慨:“唉...將軍如此重情重義,真不知,是好,還是壞。”
在他看來,葉涼的確足夠聰明,亦的確足夠有能力,若葉涼真的想稱霸南祁皇朝,或許還真的有戲。
可惜,葉涼實在太過重情義了,就像此次,葉涼明明可以放過懷湘王府的這些將士,達到收攬人心,併吞並這羣將士,擴充己方實力的目的。
可惜,葉涼卻爲了那些戰死的北涼將士,被迫害的戰俘、北涼子民,而放棄了這個機會。
雖然,這在一定程度上,亦有好處,譬如震懾了四方羣雄,並使得諸將更死心塌地的願追隨之,但相比之下,季玉恆還是覺得這樣虧了些。
似是看穿了季玉恆心中所想,那梅九翁來到季玉恆的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看向那已然踏掠而出,前去大殺四方的葉涼,對其道:“無需想太多了。”
“閣主,這麼做,纔是我等認識的閣主,不是麼?”
這...
被梅九翁的話陡然點醒,季玉恆心頭明悟般,波瀾而涌:“是啊,雖然將軍如此捨棄更有利的方法,擇取有損的方法,可是,這纔是將軍,不是麼?”
“是那個重情重義,令我等甘願以心信之,以命待之,以(一)生隨之的將軍,不是麼?”
倘若葉涼,真的只以爭霸天下,權利私心爲己重的這麼做了,那這纔不是他與衆人,所認識,所甘願以命相守、相隨的葉涼了吧?
心緒於此,季玉恆嘴角扯出一抹苦澀的笑意:“我倒是傻了。”
梅九翁看得他那面頰雖有苦澀,但眼眸卻愈加明亮的想通模樣,淡淡一笑,道:“好了,統領大軍,早些結束此地戰局,助閣主領軍南下,救人滅府吧。”
“嗯。”
季玉恆點了點頭,無半點猶疑的和梅九翁等人共掠而出,邊統領全局,邊出手相助,對懷湘王府的殘軍,進行剿殺。
而由於,董承泰和王府衆強者的盡皆隕落,那羣龍無首的懷湘王府大軍,再數次反撲無效後,亦是徹底士氣盡散,徹底被血腥鎮壓而下。
隨着最後一部分負隅頑抗的將士被盡皆屠戮後,北涼大軍亦是以風捲殘雲的速度,將整個戰場上的懷湘王府大軍盡皆屠殺。
雖然,這其中有些降兵,反應過來,欲重新拾起刀劍,做最後一搏,但可惜兵器扔下容易,再想撿起來那真是比登天還難。
所以,到得最後,北涼大軍以頗小的代價便將這羣士氣盡喪,羣龍無首的殘兵,給盡皆剿殺。
待得那戰戈停下時,整個戰場一眼所望,血流成河,遍地爲屍,戰刃、斷旗,隨處可見,那場景倒是頗爲荒涼。
不過,若是細細觀之,便可發現,這些倒死於地的將士,大部分所着的戰甲,皆刻着一個‘湘’字,以是確認爲懷湘王府之軍。
而北涼將士的屍身,則少之又少,差異明顯。
如此大局漸定,那早已敗去懷湘王府的強者,聰明的將戚晴蓉等人擒下的蘇媚兒、劍遜等人,亦是押着那戚晴蓉等人,來到了那...
剛將戰圈裡最後一名將士誅殺,銀色的甲冑,已然被鮮血斑駁渾然,整個人彷如修羅地獄走出來般,殺意滕濤的葉涼身前。
而後,劍遜踏前一步,對其拱手道:“閣主,此女該當如何處理?”
面對她的問語,葉涼收起那通體鮮血浸染的銘蒼槍,接過那蘇媚兒遞來的巾帕,擦去那臉上的汗水,露出那有棱有角,透着幾分淡雅的俊秀面頰,散去幾分悚人的血煞後。
他瞥了眼那心有不甘,目光怨毒望着自己的戚晴蓉,淡漠的揮了揮手,道:“禍人妖姬,害人害己,殺了吧。”
那態度平淡,好似處理一個很普通的戰俘一般,根本未上心多少。
感受於此,那戚晴蓉看得那吐完此語,便直接轉身而走,連多看其半眼都有些奢侈般的葉涼,心中羞怒之意升騰,對着葉涼嘶吼道:“葉涼...”
“你給我站住!”
她不顧那些玄天閣閣衆的擒扣,掙扎着嬌軀,面色漲紅,喉間青筋暴起,對着葉涼瘋吼:“你應該很恨我,恨不得要殺了我的,你快回來,快回來親手殺了我啊!”
“來殺了我!!”
顯然,相比葉涼恨她,將她恨記於心,她更不能接受葉涼將她如一個透明人般,輕易忽略,那種感覺讓她覺得自己在葉涼的眼中連那些普通的將士。
甚至連一個路人都不如。
那種付出無數心血,且不惜弄出此場戰戈,卻依舊爲對方所忽視,連正眼瞧上半點的感覺,讓她感受到了無與倫比的羞辱。
讓她覺得崩潰。
似是聽得了戚晴蓉的喊語,葉涼腳步微微一頓,不鹹不淡的拋下一句,不明是好是壞的話後,離開了此地:“你很可憐。”
“葉涼!!!”
戚晴蓉看着那不知是真的可憐於她,還是何的葉涼背影,瘋狂的掙扎喊語:“我做了那麼多,你應該恨我,應該記住我...”
“你應該記住我的葉涼...”
那喊語撕心裂肺,卻終究還是在片許後,戛然而止,再也不復。
其實,於戚晴蓉來說,她究竟有沒有愛過葉涼,連她自己都不清楚,她只知曉,她恨葉涼,所以,她要報復葉涼。
因此,她在逃離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裡,她的腦海裡想的都是葉涼,甚至,連奉承歡好與懷湘王時,她想的還是葉涼。
那種想,讓她很想報復葉涼,很想讓葉涼能夠後悔,能夠深記於她。
到得如今將死,戚晴蓉的這種想,卻變成了一種渴望,一種以另一種發誓表達出,想讓葉涼記住的渴望。
亦是這種渴望,讓得她那到深處的恨,多了一縷別樣的情感,得以模糊了感情界線,分不清心緒萬千。
而隨着董承泰、戚晴蓉等人的相繼死去,以及那零星的戰鬥徹底平滅,此次的戰役,終是落下帷幕。
煦陽縷縷,葉涼周身染血,站於那沙場之中,原本那些戰俘被屠戮之地,望着那已然一片狼藉,屍身兩相踐踏,慘不忍睹的場景,手中利劍顯現,肅然道:“我葉涼...”
“欠諸君一命,理應取命當報,但我此生還有事未完,實難廢命與諸君共赴黃泉,所以...”
話語微頓,他在梅九翁、蘇恆清等人生怕他自責胡來的緊張目光下,猛然以劍指割下一段黑髮,震語道:“今吾以發代首,與諸君黃泉共行,還望諸君海涵。”
說着,他猛地揚手將那段青絲,扔於半空之中,以九玄煉天火爲裹,飄蕩而去,落於那血泊之中,安靜燃盡。
看得此景,一名將士頗爲聰明的拿過一碗酒,來到其身旁,恭敬遞過道:“將軍。”
似感謝的點了點頭,葉涼接過那一碗酒,仰頭豪邁的灌飲完後,他又讓那將士倒滿,並將碗中酒,倒於地間,與英魂而敬:“諸君,一路走好!”
有了葉涼的帶頭,那停下戰戈的北涼將士以及玄天閣衆人,紛紛舉起酒碗,對着此地戰死的將士,舉碗而敬:“黃泉路上,你等一路走好!”
說着,他們皆是喝了一半,並灑於地間一半,以敬那埋骨於此地的同袍。
如此衆將喝完,葉涼猛地將那手中酒碗,摔於地間,摔得那碗碎、屑飛,目光透散出兩道實質性的銀芒,直射那不遠處的慈燕山,震語道:“全軍聽令...”
“立刻出發,行軍慈燕山,殺敵救同袍!”
話落,他不顧那身上鮮血斑駁沾染,體軀疲態,手中銘蒼槍直接顯現而出,縱身而起,一馬當先的朝着那慈燕山飛掠而去。
只留下那霸道的悠悠之語,於此地傳蕩:“所過之處,凡攔阻之敵,不留半命,不存半息!”
顯然,爲救前方被困,或隨時有生命危險的己方軍隊,他非但已不顧自身疲態,不整頓、休憩,且以鐵血手段,殘橫衝殺。
以達到,快速匯合前軍,將其救援的目的。
“我等遵命!”
衆將士齊齊拱手一語後,終是未再猶疑,紛紛動身,朝着那慈燕山急行而去。
只留下那滿地的屍身,遍地鮮血,殘破的長旗,於那縷縷煦陽下,依舊長存。
這一戰,北涼將士的威名,得以打出,而葉涼的南祁殺神之名,亦是徹底坐實,並響徹整個祁涯道洲。
影響深遠。
...
此刻,慈燕山後,兩面環山的曠野之中。
那葉烈二子葉弘文,以及葉蓿凝、祁天崢等一衆人等,此時似是剛經歷完一場苦戰廝殺,於那成圓形之態擴散而去的大軍中央,曠野草地之上,暫做休憩。
每個人的甲冑之上,皆是舊血未洗,新血混着塵土濁染而上,掩去了他們身上的各異氣質,只留下那狼狽之態,於衆而觀。
啪嗒...
疲憊的汗水,於那削瘦而不失成熟的面頰,滴落於地,葉弘文舉眸看了眼那士氣低糜,損失慘重的大軍後,對着一名左手負傷,濃眉大眼的粗獷漢子,道:“淮堽...”
“此戰,我們又折損了多少人?”
那言語裡透着幾分無奈的悲涼。
面對葉弘文的問語,淮堽忍着痛,強行對着葉弘文拱了拱手,道:“稟報將軍,此戰我軍戰隕二萬,傷一萬二。”
“又戰傷戰隕了數萬人麼?”
呢喃一語,葉弘文忍着心頭悲慼,對着淮堽問道:“如今,我軍可戰之人,還剩下多少?”
“若除去那些傷者不算,我軍還剩下十萬左右的戰力,可繼續再戰。”淮堽誠實答語。
“呵...十萬...”
葉弘文那面頰之上,浮現一抹苦澀的自嘲笑意後。
他眼眶微紅,心中酸澀的自我取笑,感慨吐語:“近三十萬大軍,戰至今時,竟然只剩下十萬可戰之力,我葉弘文,當真是統軍有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