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西方震耳欲聾的馬蹄聲已經傳來,衛宏看向西方,在天地一線之間,出現黑壓壓的突厥騎兵。衛宏眼神凝重,沒有直接回答魏徵的問題,而是反問道:“喪師辱國之罪責,無人能夠擔當得起。不如閣老直接說,衛某是否做好以死殉國的覺悟?”
一旦涼州城失陷,魏徵乃開國重臣,便是受到責罰,也是不痛不癢,程處默之流,都乃重臣之後,也不會遭到太嚴苛的懲罰。而最後,無論是爲了以儆效尤,還是封住言官們的嘴,所有的罪責,都將由衛宏這個‘外人’一力承擔。這種大罪,不是衛宏賠幾句不是,或者坐坐冷板凳就能解決的,等待衛宏的只有死亡。
既然衛宏已經這麼說了,魏徵也知道衛宏已經有所覺悟了,便沒有多說話,而是將全部的指揮權,無限期交給衛宏。魏徵此舉,一來是對衛宏能力的信任,二來是爲了明哲保身,一旦有何意外,日後也好與京城方面進行周旋。倒不是魏徵怕死,或者故意將這坨臭狗屎掛在衛宏的腦袋上,而是一旦衛宏失足,衛宏的家人,乃至宏遠商行,都會受到牽連,到時候,魏徵只要安好,就可以聯合其餘幾位重臣,極力擔保宏遠商行,爲衛宏的家人開脫。
衛宏知道魏徵的算盤,也知道魏徵的舉動,也是舍卒保車的無奈之舉,因此衛宏並沒有多說什麼。前線的所有指揮權,皆由衛宏代理,但大戰略的決策權,還是在魏徵手裡。也就是說,勝了,魏徵有功,輸了,衛宏領罰。衛宏深吸一口氣。屏住呼吸很長時間,纔像是認了命般將這口氣給吐了出來。在吐出這口氣的時候,衛宏沉靜如水的眸子也開始翻起波瀾,最後眼神變得極其凌厲,不再理會身邊的魏徵,手指指着越來越清晰的突厥大軍,衝尉遲寶林高聲吼道:“敵軍來襲!準備禦敵!”
戰爭前線,不是魏徵這種主心骨呆的地方,同樣也不是衛宏該呆的地方。但此戰,不僅關乎整個大唐的安危。更是直接關乎衛宏的運勢,因此魏徵走了,衛宏卻寸步不離,就這麼站在城牆之上,看着洶涌襲來的突厥大軍。
衛宏和魏徵的對話,被一劍東來盡收耳中,一劍東來雖不如顏如玉聰明,但腦子也是甚是靈光,自然聽得懂其中的利害關係。親眼看着衛宏義無反顧的將這個爛差事抗在自己的肩膀上。一劍東來心情心情甚是複雜,緊緊的守在衛宏身邊的同時,出言小聲問道:“爲何明知此事兇險,你還要一力承擔?”
突厥大軍的茫茫鐵騎捲起陣陣狂風。風吹在衛宏身上,將飄帶吹得隨風搖曳,衛宏揹着手,目視突厥大軍。輕言道:“識時務者爲俊傑。我死,死一個;魏徵死,死一窩。”
話音剛落。便聽耳邊響起尉遲寶林粗狂的吼聲:“所有人聽令,拉弓搭箭!”隨着尉遲寶林的一聲令下,三千士兵齊刷刷的將弓箭拉成滿月,一枚枚鋒利的箭矢,閃着寒光,對準洶涌而來的突厥大軍。片刻之後,尉遲寶林的吼聲再次響起:“給我射,莫要瞄準,只要能給我射進敵軍陣營裡便可!”
三千枚箭矢同時離弦,如狂風驟雨般向突厥大軍襲取,第一波箭雨還沒落下,第二波箭雨又升空,密密麻麻的箭矢,組成一個持續的雨勢,將突厥大軍覆蓋住。突厥大軍本來就不顧一切的衝城,因此沒有分散開來,以至於成了活靶子,哪怕是守軍沒有瞄準,但箭矢飛入敵軍陣營之中,十幾支箭矢就能命中一人。大片大片的突厥騎兵倒下,有那隻受了輕傷的騎兵,從馬背上滾落,瞬間就被後續趕上來的騎兵給踩成肉泥,一時間損失慘重。
在守軍全力射擊之下,二十萬箭矢在突厥軍攻到城下之前,清射一空,雖不知道究竟射殺了多少敵軍,但從敵軍的後方密密麻麻的屍體便能推斷出來,至少也有千人以上。涼州城囤積的箭矢射完了,士兵們拿出隨身配備的箭筒,每個人依舊還有七八枚箭矢。
“這次給我瞄準了再射!誰若是射空了,被我看見,我就一腳把他從城牆上踹下去!”尉遲寶林牟足了勁兒,再次喊道。喊完,尉遲寶林便快速跑到衛宏身邊,用央求般的口吻說道:“先生,敵軍已經衝到城下,等會兩軍對射之時,流箭不長眼,還請先生暫且退到城下,暫避風忙。”
儘管事已至此,連涼州城都危在旦夕,但衛宏並沒有因此失去理智,隨意的點了點頭,便和一劍東來走下城牆。結果雙腳剛離開城梯,便聽城牆上方傳來陣陣慘叫,擡頭一看,卻見數不勝數的箭矢飛過城牆,划着一道弧線,落入城內,深深的刺入地面。衛宏和程處默李德謇以及三千鎮守城門的守軍,皆背靠城牆,躲在死角里,避免被流箭射中。
此時,城門也開始傳來陣陣轟隆巨響,不用想,肯定是敵軍已經開始撞城門了。看着堆滿雜物的城門洞,程處默搓着手,憂心忡忡道:“先生,憑藉這些玩意兒,能阻擋住突厥大軍?”
還沒等衛宏說話,李德謇便沒好氣道:“你懂個球!就特孃的會使傻力氣,一點腦子都不肯用!沒見塞住城門洞的東西,都是木頭?”
此時容不得程處默發脾氣,聽了李德謇這番話,程處默再次打量城門洞子,發現除了貼近城內的外圍堆着一些石塊之外,石塊和大門之間,皆是木頭或者其他易燃物製成的家用物品。見此狀況,程處默眼前一亮,扭頭看着衛宏,興奮道:“先生,您是想採用火攻戰術,阻止敵軍進入城內?”
面對如此險境,饒是衛宏,臉色也有些不好看。衛宏態度嚴肅的點點頭,沉穩道:“不錯,城門被攻破之前,點燃其中的雜物,便可防止敵騎強行衝入城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