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傾顏沉默了一會兒,纔開口道。
“我想問你一下,你是希望單純而又快樂的生活,還是……痛苦的生活?”
皇湘陽本笑容滿面的臉,聽到玉傾顏這一句話,忽然變得沒有一點笑意了,語氣略帶幾分不悅的道。
“公主這是何意?”
玉傾顏沒料到皇湘陽忽然變臉,一時間有些措手不及,望着他許久,想從他的眼眸看進他的心裡,卻發現,他始終保持着冷漠的臉看着自己。
罷了……人總是會變的……
“沒有什麼意思,只是想問問而已。看來湘陽很拒絕回答,那就當我什麼都沒問好了。”
玉傾顏看向一邊,望着院子裡的花草,思緒有些恍惚了起來。在自己忽略他的這一段時間,他終究是變了。
“是官長鈺讓你來問的麼?單純的活着能怎麼樣,痛苦的活着又能怎麼樣?你只信官長鈺的話,我的話,你從來都不在乎的,今日又何必來假惺惺的。若是官長鈺有什麼話想問我,讓他直接來問即可。”
皇湘陽對官長鈺似乎有很大的怨恨,玉傾顏張着嘴,想再說什麼,卻覺得沒什麼好說的。要誤解,便這樣一直誤解下去,更好。
皇湘陽也許,再也不會信自己的任何言語,何必再來多說?
“我知道湘陽有些事情瞞着我……不過對湘陽不利的人,我會選擇殺掉他們。”
玉傾顏起身,在離去的時候,忽然這般說道。皇湘陽坐在原地沒動,伸手撫上自己脖子上的琥珀,在心中想着。
你當初寫着讓我開心的活下去,希望我的心一直如這琥珀般乾淨,可是……琥珀久了,也會變渾濁,比如這顆琥珀,已經變成了黃色了。
或許從一開始,我就不該奢望你對我有情有愛,我不過是官長鈺的附屬品。論心計,我比不上官長鈺,論才貌,我也比不上官長鈺,所以你的眼神留在了這個最優秀的人身上,從來不肯多看我一眼。
難道我從一開始,對你還不夠好麼?
玉傾顏低着頭走了很遠,直到身影消失。
樹葉間的縫隙,經過陽光的直射,零碎的光落在皇湘陽的臉上,皇湘陽曾經妖嬈而又總是含着笑意的臉,變得冷漠而又寂寥。
風輕輕吹動着,零碎的光影虛虛晃晃,使得他的臉,似乎卸去了另一番繁華,而那一朵黯然失色的花,卻從他心底開始綻放,讓他的一切,變得開始耀目。
晚上回去的時候,玉傾顏因爲皇湘陽的一番話,完全忘記了從玉傾魅御書房裡偷到的書。
第二日上朝,玉傾魅卻忽然宣佈,玉傾雪與皇湘陽擇日完婚,玉傾雪被封爲泠雪王爺,一個月後,前往晉州,與皇湘陽一起過正常夫妻生活。
玉傾顏大爲震驚……朝堂上,喬羽書等人也是震驚不已,更多的人,都看着玉傾顏。這皇湘陽是玉傾顏的男寵,大臣們都是知道的。
玉傾雪也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心中滿是驚異,她幾乎要哭着跟玉傾魅說自己不嫁。但是前面的玉傾心卻攔住了她,玉傾雪低着頭,不住的哭泣着。
事情在朝堂上議論紛紛,退朝之後,玉傾顏正想去找玉傾魅,卻見玉傾心拉着玉傾雪,邊走邊高聲道。
“太女位繼承人在即,這九妹爲了挽救自己的名聲,竟然將跟了自己那麼多年的男寵拱手相讓,真是有夠厲害的。怪不得昨兒與母皇說那麼久,想必就是談這種事情的。”
玉傾顏放在袖子裡的雙手緊握成拳頭,可是……皇兄,她該怎麼辦呢?
玉傾顏不再理會她,而是匆匆的去了御書房。只是才走到御書房前,恆軒就攔住了她的去路。
“公主,女皇陛下說,若是你有什麼話,就讓下官傳達,她今日不想見你,還希望你……別在她面前玩手段,不然,這太女位也輪不到你了。”
玉傾顏沒料到昨天才偷了她東西,今日她居然就發現了,如今這玉傾心在人前扭曲事實,恐怕也是她教的吧?
“本宮不懂母皇話裡的意思,煩請恆內侍再去通報一聲,兒臣有要事與她商量。”
恆軒微微一笑,甩了一下手臂上的拂塵,道。
“公主還是請回吧,陛下身體不適……再有……女皇陛下說,有些事兒既然知曉了,便就當做不知道吧,這皇湘陽如今就兩條路,要麼嫁,要麼,一杯鴆酒,公主自個斟酌吧。”
玉傾顏聞言,背後一陣冷汗,玉傾魅這是拿皇湘陽的性命威脅自己,而她到底知曉了什麼……難道是那本書!頭皮冒汗,玉傾顏不再多言,到了句是,便轉身往回走。
恆軒看着她的背脊,無奈的搖了搖頭,在心中想着。
女皇是何等聰明的人,何必在她面前耍小心思,現在這滿朝文武,如何也不會選玉傾顏當太女了。
至於皇湘陽……怕是女皇故意的吧……
這月印王朝,還真是一個令人悲傷的地方呢。
往回走的時候,玉傾心與玉傾雪早在她回去的路上等她了,一看到玉傾顏到來,玉傾雪就上前來質問她。
“爲什麼你要這麼做,爲了不讓我阻礙你與官長鈺,所以你就在母皇面前說三道四,扭曲事實,讓她將我從這月印帝都趕出去嗎!”
玉傾顏看了滿眼淚水的她一眼,隨後便看向了玉傾心。沉默了許久之後,玉傾顏纔開口道。
“是!這一切都是我說的,是我提議母皇,讓你與皇湘陽成親,就是爲了讓你別阻礙我與長鈺,更是爲了博得好名聲,所以將皇湘陽讓給你,這樣的答案,你可滿意了?!”
反正也沒有人信她,就算讓出了皇湘陽,她還真想不通,自己能博得什麼好名聲,玉傾心這藉口找得可真扯,無論扯不扯,總會有傻帽信的。
玉傾魅既然已經知道自己對她有二心,她再裝也是徒勞。已經與官長鈺走到這一步了,已經與皇湘陽走到這一步了,已經與二姐反目成仇了,她還有回頭的路嗎?!
“你爲什麼要這麼做!爲什麼!我試問,從來沒有做過對不起你的事情,你殺掉了那麼多兄弟姐妹,還不夠嗎!你爲什麼那麼心狠!”
玉傾顏聽到她的話,冷笑了一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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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從來都沒看見我當初的苦楚,也從未想過我的痛苦,更是沒想過要相信我,我何必與你解釋!你,還有她,我們三人的情義,到此結束!我只知道,擋我者死!”
說完,她便推開玉傾雪,頭也不回的離開。事到如今,她能怎麼辦……長鈺的計劃不可能停止,皇湘陽只能嫁給玉傾雪,爲了保住皇湘陽的命,她只能選擇對不起皇湘陽了。
恨便恨了……
回到寢宮裡,玉傾顏迫不及待的將從玉傾魅那裡偷來的書打開看,第一頁翻過去,她才發現,這是一本女子寫的怨思,相當於手札的那種。
但是出於什麼原因,玉傾魅沒有燒掉,而是將它藏了起來?
三月二日,陛下帶回來了他夢寐以求的女人,玉傾魅,封爲貴人,姐妹們都很不開心,其實我也很不開心,但是我是皇后,只能收起那些小思緒,裝作很高興的迎接她。
時隔三天,衆姐妹終於見到了那個一直被陛下藏在錦繡宮的四國第一美人,玉傾魅。果真是極美的,眼睛是綠色的,可是卻始終冷着一張臉,神色高傲。
……
二月初,玉傾魅誕下了第一胎,是個綠色眼珠子的男嬰,在那麼多姐妹的陷害下,她的孩子依舊順利的產下。陛下很高興,賜名皇湘沅。
……
九月中旬,玉傾魅誕下了第二子,是個綠色眼珠子的女嬰,這次姐妹被她害得只剩我敢與她作對,可是這次陛下很不開心,因爲我叫穩婆陷害她差點死去,我被陛下禁了足,爹爹竭盡全力,將丞相一位讓給南宮飛雲那個奸賊,才得以保住了皇兒的太子之位……
十二月二十五,陛下病重,不知道皇兒怎麼樣了,陛下已經一年多都沒來過冷宮一步了,我的皇后之位被廢了,可是玉傾魅一定會爲了太子之位逼死皇兒的。猶記得皇兒將將誕下時,陛下臉上的高興……將皇兒取名湘陽……可是這一切都過去了,再也回不到從前了。
……
三月初二,聽說陛下駕崩了……玉傾魅登上了王位,成爲了第一個女皇……滿朝文武,被她殺得殺,流放的流放……爹爹說,玉傾魅所作的一切,都是爲了報復……陛下一直忘了,她是月印的皇后,四國第一美人,從外域而來,在浩瀚的大沙漠,她是名震四國的鬼兵奇才,亦是鷹隼一般的女人。
三月初五,今早是我跟爹爹的最後一面,爹爹說,今天玉傾魅會來見我,皇兒沒有死,但是已經失去了全部的記憶力,正是我當初差點給陛下喝下的“無憶”,除了我,沒有任何人會知道解藥,但是我知道,玉傾魅不會讓皇兒想起一切,會選擇殺掉我……只是我不知道她要對皇兒做什麼……
……
玉傾顏一頁一頁的翻完,這本小札裡寫滿了一個女人對一個男人的怨念,然而玉傾顏卻更在乎……那一對綠眼珠子的兒女,是不是玉傾雪與玉傾緣,若是這樣……皇湘陽應當跟他們有血緣關係!
想到這裡,玉傾顏後背一陣冷汗。將手中的書塞到被子裡,玉傾顏急急忙忙的往皇宮裡趕,只是才走出了兩步,玉傾顏又退了回來。
若是真的去問,那麼就承認自己真的偷了她的東西……玉傾魅不就是這個目的麼?她現在不確定是不是自己拿的,所以她才用這一招,就是逼自己乖乖就範。
ωωω◆ттκan◆¢ ○ 這一切,都牽扯着上一代的恩怨,甚至,更廣的恩怨,玉傾魅將恨報復在倉嵐王的下一代身上。雖然不知道玉傾魅爲什麼好像很恨倉嵐王,但是總覺得整件事情,圍繞着月印與倉嵐王朝而發生的,玉傾顏理到頭腦一片混亂,都沒理清楚。
既然玉傾雪與玉傾緣纔是女皇的兒女,而皇湘陽是因爲倉嵐王而淪落成男寵。
那麼長鈺真的只是因爲在戰場上被玉傾魅撿到的麼?
玉傾顏記得玉傾心曾經跟自己說,玉傾魅本來所處的王朝是倉嵐,因爲恩怨才攻打了月印,而皇湘陽的母后這裡寫的卻是玉傾魅是月印的皇后,因爲某種原因,被倉嵐王帶到了倉嵐。
但是,明顯後者的筆錄更有說服力,畢竟,倉嵐皇后比玉傾城不知道年長了多少歲數,玉傾城知道的不過是後面的事情,卻不知前面的恩怨。
因爲某種恨,謀權篡位,成爲了女皇,然後血洗了整個皇室……
想到這,玉傾顏不得不思考,玉傾魅到底殺了多少人,背了多少血債?兩個皇室的人,幾乎被她全部換血,要有多大的恨,才能做到這一步上?
可是當務之急,她很想知道,皇湘陽到底是不是玉傾雪的哥哥,可是就算知道了,那又如何……現在拿什麼與玉傾魅抗衡?
也許自己將女皇的一切戳穿,皇湘陽作爲前朝的太子,更會死無葬身之地……女皇掩埋了那麼多年的秘密,怎麼能讓人知道?也許還會連累整個水央宮,長鈺謀劃了那麼多年……怎麼能功虧一簣?
只能眼睜睜的看着這一切發生嗎?
玉傾顏一籌莫展的坐在自己的寢宮裡,心臟悶得快被一塊大石頭給壓碎了一般。因爲女皇的旨意,下午便有玉傾雪府上的女官與太監來接皇湘陽,以及恆軒帶來的聖旨。
四位男寵前,玉傾顏跪在地上,聽着恆軒念着聖旨,卻是一句也沒有聽進心中。
“接旨吧,清逸公主。”
恆軒見玉傾顏跪在地上,一顆心似乎都不在上面,溫聲說道。玉傾顏跪在地上許久,強忍住要滑落的淚水,真的很想抗旨,可是抗旨死的不僅僅是自己,還有身後的四位男子,以及水央宮所有的人。
皇湘陽早就聽說了自己要嫁給玉傾雪,此刻心境卻是平靜了下來。
他們本來就是男寵,像是浮萍一般,隨着水流蕩漾,聖旨要他們去哪裡,他們就得去哪裡。
可是官長鈺卻很明顯的知道玉傾顏心中的想法,她內心的掙扎,官長鈺也瞭解。水央宮前殿一派安靜,氣氛很沉悶。
過了許久,玉傾顏才顫抖着嗓音道。
“兒臣接旨……”
恆軒將聖旨放在她手中,卻見她始終低着頭,接聖旨的雙手,微微顫抖。
“有什麼道別的話,就快些說吧,一會子湘陽公子就要走了,此生可能再也沒有機會相見了……官長鈺,女皇陛下有請,煩請你下去準備一下,一會兒隨奴才一起去覲見女皇陛下。”
玉傾顏聽到恆軒的話,拿着聖旨的雙手狠狠的顫抖了一下,沒來得及說什麼,官長鈺卻已經悠然的開口道。
“是。”
恆軒的話說完,一衆人都起身,玉傾顏拿着聖旨,沒有轉身。恆軒帶着一衆宮女與太監都退到了外面。
夏天的空氣沉悶,玉傾顏的衣服都被汗水汗溼了。
“公主,長鈺先下去準備了。”
官長鈺的表情依舊像是平日一樣,沒有任何的改變。玉傾顏點了點頭,沒有說話。慕雲逸看勢頭有點不對勁,也悄悄的退下了。
黎笙嘆息一聲,未說話,只是拍了拍皇湘陽的肩膀,悄聲無息的退出了前殿。
“公主沒有什麼想說的麼?”
過了許久,皇湘陽站在玉傾顏的背後問道,語氣中帶着冷笑。
“抱歉。”
許久之後,玉傾顏只擠出這麼一句話來。皇湘陽放在袖子裡的手,微微緊握了起來。
“所以……爲了你的大業,爲了官長鈺,你會選擇把我送出去,也覺得無所謂是不是?!”
玉傾顏喉嚨有些硬,但是始終沒有轉身,沉默了很久很久,她才啞着嗓子道。
“自從我說喜歡長鈺了之後,你就再也沒想過要信我的話。我說什麼,都是徒勞的……事到如今,我只能繼續說抱歉。”
“你只能說抱歉是因爲你無話可說!把我送給玉傾雪,沒有人跟官長鈺搶你了,也沒有人跟你搶官長鈺了,你們早就預謀好了,所以無話可說,我早該想到了!”
皇湘陽繼續說着,玉傾顏閉了閉眼睛,隨後便轉身,忍着眼眶裡要溢出的淚水。
“我是無話可說,也沒什麼可說的,我一直都是信你的,變成了今天這局面,我只能說,也許是天意如此。你跟官長鈺之間,若真的要我選擇,我是一定會選官長鈺。若是覺得不甘,就恨我吧。”
說完,她已經快步離開了。皇湘陽站在原地,先是低聲的笑了起來,隨後便是大聲笑了起來。
“即使你知道那是我的妹妹!你也要將我送給她,與她成親,是嗎!”
大聲的質問道,皇湘陽的語氣裡隱藏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恨意。
“是!所以你恨我吧!”
玉傾顏也大聲的回覆着,轉眼間,身影已經消失了。皇湘陽站在原地,臉色慘白,全身顫抖不已。“呵呵……恨你……恨你……”笑着喃喃自語,他似乎覺得也許這纔是玉傾顏真實的一面。即使給他一個解釋也好啊,爲什麼連一個解釋都不給……真的就無話可說到這種地步麼?真的就那麼不在乎自己的半分感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