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雲際會,羣雄玩賞

江湖中,若說白道人士多了幾分俠骨柔腸,那黑道風雲則幻化了詭異激涌,沒有誰更風光,只有誰更多姿多彩的人生。

七月初十 “玩鑑山莊”

一年一度的玩賞大會在這裡召開,早在十日前,各地的黑道中人就陸陸續續的朝這趕。

說是玩賞大會,其實就是地下交易的黑市,上不了檯面見不得光的物件,這裡都可以隨意的出售交換,因爲在這裡,沒有人會猜測你的來歷,沒有人會追查你的身份,有的只是對物品的討價還價。

說是黑道的交易,實則有多少白道人暗中偷偷來此,誰也不知道。

甚至有人傳言,這裡不僅僅有白道中的某派掌門,還有歸隱的封疆大吏,有着灰色收入的豪門大戶,都會利用這每年三日的玩賞大會進行自己私下的行徑。

有人會問,在沒有白道約束,沒有官府管制的地方,會不會出現有人見財起意趁火打劫,或者一言不合刀兵相向的情形,回答那是不可能的,因爲“玩鑑山莊”的主人本身餘白喬不僅擁有一流的身手,山莊內更是百名護院好手駐紮,更重要的是,這裡是黑道三十六盟其中的一盟,誰敢在山莊內撒野,誰就是與整個黑道三十六盟作對。

在玩賞大會的三日內,只要進入山莊內的人,無論多大的血海深仇,滅門之恨都必須放下,尋釁決鬥都要等出了山莊大門再解決。這是“玩鑑山莊”三代數十年的規矩,也是無人敢挑戰的規矩。

所有交易的過程,山莊保護安全,相應的則在成交額中抽取百分之五費用,合情合理。

在這裡只有一條衡量的標準——錢

能夠進入山莊的人,必然要是有着不菲身價,僅僅大廳中擺下的位置,就需數萬兩身價的物品,能夠進入內廳的,就最少數十萬兩的身家了。而山莊還有一樣,就是最爲神秘的八個廂房。

這八個廂房,從不明碼標價,而是暗標競投。想要廂房位置的人,寫下自己能夠承受的價錢,山莊會根據最高的數額依次送出八面令牌,根據令牌上的字,就相應會知道自己屬於哪一個廂房。

無論是哪一個廂房,他們都有一點相同,一定是最有錢最豪爽又最捨得花錢的人。

因爲大廳和內廳,只要身家夠就能進入,不交易不買東西,山莊也不會抽成,而這八個包廂的中標者,即使一件物品不買,這包廂費也是要出的。

同樣,他們也是最受矚目的人,當有人持包廂令牌出現的時候,從大門到一進二進三進,層層的通傳聲拉長着。那時候,交易的,討價還價的,都幾乎會停下動作,默默注視,投以豔羨的目光。

乾坤坎離震艮巽兌,八卦的圖案,八個房間,引來無數人窺探和等待的好奇心。

老者,挽着嬌美的女子緩步而入,身板筆挺,半點看不出老邁之態,一雙威嚴的眼中透着精光,揚起手中的牌子。身邊的女子身材玲瓏,媚態橫生,半依偎在老者的懷中,咯咯笑着。

迎客僕遠遠的看到了老者,腳步快速的迎了上去,“關老爺子,您來了。”

老者哼了聲,看也不看迎客僕,站在門前,眼神慢慢擡了起來。

“兌字房客人到……”洪亮的聲音遠遠的傳了進去,裡面的管事飛快的奔了出來,笑着迎上老者,談說間走向內廳。

兩旁的議論聲不絕於耳,江湖人豪邁,說話幾也不遮掩,各種聲音流轉着,清晰入耳。

“喲,今年又有關老爺子啊。”

“人家是富戶,據說錢莊遍天下呢。”有人快嘴的接過,“不過去年他不是巽房的麼,今年怎麼沒捨得花錢,掉到了兌字房?”

老者似乎聽到了這話,眉頭一皺,神色微微不愉,管事陪着笑臉,這才讓他鬆了面容。

“老爺子氣性大,出了這大門,小心些。”有人碎嘴着。

“不就是個富戶麼,有什麼好怕的。”豪邁的聲音不知死活。

“就因爲是富戶,身邊你知多少高手保護着?不然敢這麼大張旗鼓的出現?”有人擠眉弄眼,一副看好戲的表情,“不過,老爺子去年放出話,最少今年要上一位的,現在不升反降,似乎有戲看咯。”

大廳裡的交易,被這出現的第一枚令牌打斷,變得更加熱鬧起來,不少人索性放下手中的活,交頭接耳的談論起來。

此刻,沒有敵我,沒有身份,有的就是八卦,好奇。

白衣俠少衣袂飄飄,俊美倜儻的容顏溫文爾雅,雪綢絲袍,衣袖袍角描金繡線,嵌金絲的發冠,雪玉墜腰,手中一柄長劍劍鞘上也是嵌滿玉石,溫柔的扶着身邊的女子,輕輕展露手中的巽字令。女子綠裙垂地,俏麗溫婉,在衆人的注目中臉上悄然浮起了芙蓉紅豔,羞怯的垂下了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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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兩人在迎接中踏入內廳時,外院中的人羣裡不知道說輕咦了句,“那姑娘的裝束好像是‘飄渺仙樓’的,小哥好大的膽子,‘飄渺仙樓’的姑娘也敢勾搭。”

“有什麼不敢的?”不知道是誰戲謔着,“‘飄渺仙樓’的姑娘被勾搭又不是一次兩次了,人家可不是我們這種被一兩句江湖追殺就嚇怕的人,我若是有‘紫衣侯’那種地位,別說他門中的姑娘,就是柳輕韶也敢試試了。”

一陣鬨笑中,門口傳出不悅的豪爽之聲,“二位,你們到底進不進去,攔在門口乾什麼?”

中年漢子雙眼精明外露,雙手抱肩,不滿的表情寫在臉上,盯着眼前兩名包裹在斗笠面紗中的女子,“讓讓。”

沒有人知道兩名女子是什麼時候出現的,直到漢子開口,才驚覺這二人輕功的高超,滿院人竟無一人發現。

兩名女子全身包裹在衣衫斗笠下,就連一絲頭髮都看不到,全身透出一股冰寒的殺氣,冷的讓人忍不住縮縮脖子。

中年漢子卻仿若未見,身體微晃,不知怎的就越過了二人的身邊,站在了大門口,一路行進間,眼神快速的掃過各種物件,手指也快的很,連連點着,“這個,這個,這個還有這個,送到艮字房來,我們談談價錢。”

幾人喜笑顏開,聲音也帶着討好,“楚豪少開了口,一定不會委屈我們的。”

當他們歡欣着跟着漢子進門,衆人才發現,門口那兩名女子也不見了身影,而旁邊震字房的門,合上。

“這個,一百兩。”女子盯着眼前的古董花瓶,完全沒被任何人干擾,手指在眼前貨主的臉前晃晃。

“不行,我這個,這個最少三百兩。”貨主恍惚的抽回目光。

“一百零一兩。”女子極心疼的開口。

“三百兩,不二價。”貨主咬緊牙關。

“一百零二兩。”

“三百兩。”

“一百零三兩。”

……

…………

貨主受不了的癱軟在地,“姑娘,您這麼一兩一兩的加,您不渴嗎?五十多句了,才一百五十兩,您給個實在價吧?”

女子笑眯眯的,“一百五十兩十個銅板。”

貨主手捂着胸口,用力的揮了揮,“姑娘,一百六十兩,您拿去拿去。”

女子放下錢,輕輕鬆鬆的抱起古董,手指勾着黑黝黝東西上的掛墜開心的轉着,直到大廳前,衆人才猛然發現,那黑色的,竟然是離字令。

那貨主無語翻着白眼,“這離字房,最少也要數十萬兩百萬銀子才能買下,您犯的着和我一兩一兩的計較麼?”

“因爲我開心。”女子的身影消失在門邊,聲音猶在空中飄蕩。

門外,馬蹄聲滴答,四匹馬兒拉着車飛馳而來,雪白的皮毛迎風抖擻,狹窄的巷道中毫不減速,銀嚼勒口,金鈴叮噹,頓時吸引了無數的目光。

當那電掣的馬蹄即將衝到門前時,車上的大漢輕輕一勒,馬兒頓時停下腳步,穩穩的定住蹄子,神駿非常。

有人眼尖的看到,白色的皮毛下,紅色如血的水珠沁出,染上一絲雜色都不帶的皮毛,奪目鮮豔。

“汗血寶馬?”驚呼中,衆人齊齊倒抽一口涼氣。

世人可遇而不可求的汗血寶馬,而且是不帶一絲雜色的白馬,居然被人用作拉車,還一用就是四匹,這,這是如何的手筆?

這時,衆人才看清,那馬車,竟然是整塊的小葉檀雕成,紫色厚重,窗框上鑲嵌着冰透的白玉,既遮擋了風沙,又不失欣賞美景阻礙。

十年一寸的小葉檀,卻只能成爲他人的馬車……

馬背上的大漢跳下,雙臂肌肉糾結,目光深邃內斂,一看就是內功爐火純青的主,僅憑剛纔那手揚鞭勒馬的動作,江湖中已少有人能企及。

可他,不過是他人手下的車伕而已。

恭恭敬敬的行到車前,他躬身行禮,“主人,到了。”

簾開,纖纖玉指蔥白段,指甲上擦着硃紅的蔻丹,那柔柔的動作,衆人不禁浮想哪指尖從身上輕輕劃過的妙曼,場中又是一陣倒抽氣聲。

簾晃,人影落。

女子青色水袖長裙,腰間絲絛上綴着龍眼大的珍珠,妙目環顧間水波盈盈,秀麗婉約。

同時,她身邊又多了三名同樣美豔的女子,四人站在門前,竟連那山莊的大門也亮麗起來了。

青衣女子擡起手,雪白的掌心中,赫然是一枚令牌,上面水波層層堆涌着一個字——坎。

門前的迎客僕好不容易纔抽回目光,揚起顫抖的聲音,“坎房貴客到。”

當管事匆匆而來,女子婉然一笑,輝映眼底,“麻煩管事的和莊主說一聲,我家主人不喜人前招搖,能否不與他人相見?”

她,竟只是個僕人?

這汗血寶馬拉車,小葉檀爲壁,還說不喜人前招搖?

“這……”管事的按捺着,恭敬出聲,“貴上不喜爲人打擾,我們可以派轎來接,讓貴上不用行半步。”

“不用。”女子露出漂亮的貝齒,淺笑間梨渦深深,“我們自己帶了。”

帶了轎子?

管事伸着腦袋,卻沒有在馬車後看到任何轎子的影子,訥訥的縮回頭,疑問的目光看向女子。

她手擡起,那紫檀的車壁在她的掌風中忽的散開,身邊的三女同時伸手,一人接下一塊車壁,輕巧的放在一邊。

這一手武功,又一次讓人震撼。

而那散開的車廂裡,端端正正的一方小轎,輕紗飛舞,絲絹揚揚,卻是看不到轎中人的樣貌。

女子優雅彎腰,聲音恭順,“主人,是直接到坎字房嗎?”

轎中人緩緩開口,“好。”

只有一個字,男子的聲音飄渺的如雲端一抹清風,幽幽的劃過耳畔,倏忽遠去,但徘徊在耳畔的,是那冷咽的語調,高貴無情。

四名少女手指略動,那輕紗小轎被她們輕飄飄的擡了起來,四人一手擡着小轎,一手拎着裙襬,從人羣中走過。

人羣,自動自發的讓出一條道,沒有理由,就這麼被無形的控制了般。

小轎進了門,瞬間消失在坎字門的房門後,當房門關上,場中依然是久久沉寂,無數人望着那關閉的門發呆。

關老爺子身上掛着的嬌美女子,目光中閃過一絲貪戀,脣角的笑容更盛,吃吃的笑着。

衆人還未從這震撼中醒來,又一聲長長的傳令聲從門外喊來,“陶老爺子到。”

這個名字,意外之外,情理之中。

三十六盟總瓢把子陶涉,整個黑道中跺跺腳震三顫的人物,更是令黑道尊重的人物,沒有他,綠林沒有今日的安定。

他的腳步,從容穩重,每過一處,兩旁的人立即拱手相迎。沒有議論,沒有談笑,這羣最不羈的漢子,也爲他低下高傲的頭。

與剛纔華麗震撼的坎字房出場不同的是,他完全靠的是自己二十年積累下來的威嚴,雙手在門口微微一拱,“諸位好,陶涉見過。”

“陶總瓢把子好。”羣豪同聲震雲天,頓時驚飛了屋檐下的燕子。

廳內的餘白喬快步上前,恭敬的迎上陶涉的面前,“陶總瓢把子,您來了,請讓在下爲您領路。”

陶涉擺擺手,低聲說了句,“坤字房。”

這一句,在場的人倒抽了一口涼氣。

自從陶涉坐上總瓢把子的位置,乾字號房就沒有他人進去過,這不是錢的問題,而是所有人對他的尊敬,可是這一次,居然有人凌駕於他之上。

這,又會是什麼人?

有好事者,臉上早是喜不自勝,深深爲自己不虛今日之行而感到開心,更翹首期待着,最後一個乾字房客人的出現。

一旁的沙漏流盡最後一粒沙,門前還是沒有人影出現,這不僅讓羣雄意外,就連“賞鑑山莊”的莊主餘白喬的臉上也有了些許的驚訝。

臉上的驚訝稍縱即逝,他平靜的擡起手,吐氣開聲,“關門。”

關上大門,意味着“賞鑑山莊”三日內不再開門接客,交易大會即將展開,又有無數珍寶將要在這裡交換它們的主人。

兩邊高高的大門在數位僕人的推動下,慢慢的閉合,軋軋的聲音中,門縫漸小。

“得、得、得……”小小的聲音,灰色的影子,在大門即將閉合的剎那,不知怎麼的就從門縫中擠了進來。

一位衣衫破爛的男子,踢踏着手中的破爛草鞋,兩條褲管一高一低,露在外面的小腿上沾滿了泥水漿,破爛的一條草繩隨意的系在腰間,衣衫隨意的敞開,破洞四露。衣角掛着絲線,在風中飛揚。

目光順着他左手邊望去,衆人再度張大了嘴,有人忍不住的咦出了聲。

一頭灰色的小毛驢咴咴的叫着,因爲人多而不住的跺着蹄子,竟還是頭瘸驢。

“哎喲,你牽好,千萬別摔了老太婆。”啞啞的聲音從驢背上傳來,衆人這才發現,那小毛驢的背上,竟然還有個灰衣的小老太婆。

佝僂着背影,屁股在驢背上顛着,搖晃着瘦弱的手臂吱哇亂叫,好不狼狽。

“砰!”大門關上。小老太婆還在搖晃着手臂,驚慌喊着。

男子小心翼翼的扶上老太婆的手,將她從驢背上扶了下來。

老太太剛站穩,小眼睛瞪向男子,“叫你牽個驢都牽不好,小心我今日就休了你,找過個漂亮的男子。”

男子唯唯諾諾,連連應着,不敢有半分反駁。

衆人撇撇嘴,完全不屑,一個要飯似的男人,居然還是個小白臉,可是這兩個人,全身上下看看,怎麼也不像有資格進入“賞鑑山莊”的人。

大門已關,此刻定然不能再趕老太婆出去,管事的將目光投射向了餘白喬,詢問着。

“既然已關了門,就是我‘賞鑑山莊’的客人。”餘白喬平靜的頷首,“安置個房間,莫要怠慢……”

了字還沒出口,老太婆的身邊忽然伸出一隻手,“不如我扶您老人家進去如何?”

餘白喬色變,羣雄驚詫,因爲那隻手,正是陶涉的。

老太婆嘿嘿一笑,大咧咧的任他扶了,蹣跚着腳步,朝着內廳而去,身後邋遢的男人依依不捨的放開牽驢的手,生怕人家欺負了驢兒般的留戀看看,這才把系驢的繩放到僕人的手中,然後茫然的擡起臉,揮舞着一枚黑色的牌子,街頭菜販子般的一聲吼,“這個東西,給誰?”

手中令牌之上,赫然寫着一個字——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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