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安寧,無風
月光灑落,靜謐
客棧中早已熄燈,只有廊下的燈籠攏着一圈暈黃色。
這種安靜,似乎更透着一股子肅殺的氣氛,過於無聲的環境,會讓人的心中涌起一種寒意,刺激的筋脈突突的跳。
就在一日前,消失於江湖兩年之久的“清風暖日閣”閣主楚濯漓突現江湖,大駕這邊陲小地,一時間江湖留言紛紛擾擾,瞬間傳揚開來。
在好奇單鳳翩和“鬼影”之後,又多了一個昔日傳奇人物可供談論,將黑白兩道之間的對壘推向了巔峰,更有無數好事者猜測,楚濯漓昔日的“清風暖日閣”身屬黑道,這一次莫不是爲“鬼影”助陣而來?
人未見着影,盛名之下引起的波瀾卻是洶涌澎湃。今夜,就是單鳳翩約佔“鬼影”之夜,無數人期待着,能夠一睹三人的風采,好事者甚至期待,“鬼影”與楚濯漓會不會聯手打壓單鳳翩的氣焰。
無論他們猜測什麼,當事人都在這客棧裡安穩的看着、聽着,彷彿任何消息都與他無關,他更關心的是每日給狗兒的藥浴和吃食。
小小的房間裡,狗兒趴在牀上睡的正香甜,對於外界的流言飄蕩是半點不知,更不會知道這些流言的始作俑者,就是他身邊的先生。
江湖名號的高低,武林地位的顯赫,都與他沒有半點關係。
先生坐在牀沿,手指細細的勾描着狗兒的臉頰,眼中留戀不捨盡顯,俯□在狗兒的額頭輕輕一吻,“希望再見之日,你不會忘了我。”
狗兒睡夢正酣,雙頰紅潤,呢喃咕噥三兩聲,翻身繼續睡去。
楚濯漓輕輕吐出一口氣,推開了窗,白衣踏月飄然而去。
牀上的狗兒扭動着身體,朝着記憶裡熟悉的方向靠着,平日裡,都會有一雙溫暖的臂彎摟着他,胸膛貼着他的後心。
背後空蕩蕩的,狗兒下意識的朝外蹭……再蹭……還蹭……
“咚!”
“啊!”
第一聲,是身體落地;第二聲,是慘嚎。
狗兒坐在地上,揉着腦門上的包包,迷茫的睜開眼睛四下張望,口中下意識的呢喃着,“先生?”
迴音空蕩,先生不在房內,桌上一疊糕點仍有餘溫,狗兒索性爬了起來,坐在桌邊,抱着碟子一塊塊的啃了起來。
月已上中天,縱然現在還有人活動,也都被那約戰吸引走了,涼爽的風從窗外吹入,打在身上盡是青草的香氣。
紅色的衣袂無聲,飄落在房門口,腳步停了下來,先是凝神靜氣聽了聽,當聽到只有一個人的呼吸聲時,玉雕的容顏上展露了一絲微笑。
擡起手腕,指節在門板上扣了扣,聲音輕快。
他默默的等待着,聽到小小的腳步聲朝着門扉而來,一貫冷然平靜的眼底,也跳動了火焰。
“吱呀……”瘦弱的身體展露在他的眼底,一雙忽閃忽閃的大眼睛好奇的落在他的身上,嘴裡還叼着半塊糕點,脣角沾着餅屑。
“呀。”一聲驚呼,狗兒的眼神亮了,“紅衣哥哥。”
眼前人,正是前日在街邊將他從亂腳之下拖出來的紅衣男子,衣袖微拂間,暗香瀰漫。
看到狗兒那雙天真的眼睛,男子本來輕鬆的面龐凝結起沉重,“你不知道我是誰,就敢隨便開門?”
本就高貴的姿態,一句話中自有其威儀,目光裡的嚴肅讓狗兒愣了愣,身體不自覺的抖了下,後退兩步靠在牆上。
如此瑟縮的姿態,猶如驚弓之鳥,連手中的餅落了地也沒察覺。
本是隨意的一句話,心疼面前人沒有防備的心,卻在看到這樣的動作後眼底滑過一抹痛楚,“對不起。”
狗兒嚥了咽口水,剛纔紅衣哥哥身上的凜然之氣有一種高高在上的凌駕之感,讓他突然不敢靠近,甚至下意識的低頭避開對方的目光。
眼睛盯着自己的腳尖,“因爲……先生交代的……”
囁嚅的聲音很小,落在男子的耳內卻清晰,眉頭跳了跳,脣邊揚起飽含深意的玩味,“哦?”
“先生說,晚上會有人來接狗兒,還說……”狗兒擡起頭看了眼男子,又飛快的低了下去,“說來接狗兒的人會穿紅衫,我想這麼晚了,應該是來接狗兒的人,就沒有、沒有問。”
也不管面前人聽懂沒有,狗兒沉在自己的思緒裡,呢喃着,“先生平日裡有叮囑不準隨便開門的,我又沒聽話,要是先生知道了,一定又要打我屁股了,爲什麼我又忘記了呢,爲什麼又忘記了呢?”
“沒關係。”他的手撫摸着狗兒的發頂,聲音清雅柔和,“我不會對你先生告狀的。”
“真的嗎?”狗兒的臉上頓時掛上了討好的笑,“大哥哥真的不會向先生告狀?”
他搖搖頭,玉蘭的簪子流轉着燭火珠光,“不會。”
“大哥哥你真好。”纖細的胳膊一繞,抱上了紅衣男子的腰,親暱的在他懷中蹭了蹭,方纔的恐懼瞬間被拋之腦後,揚起小小的臉蛋,“先生打屁股可疼了,狗兒經常被打的屁股腫起來。”
他忘情的窩上男子的肩頭,沒有任何戒備防禦,僅僅因爲一句話就如此信任,純真的眼神讓人無法抗拒。
狗兒沒注意到,當他伸手抱住男子的時候,那雙清冷的眸子裡瞬間的悸動,手指停落空中半晌,僵硬的迴轉,小心翼翼的攏上他的肩頭,感受着那小小的身子在懷中裡的雀躍姿態。
“你先生常打你嗎?”他低頭擡起狗兒的下巴,掌心摩挲着尖尖的下巴。
如此近的距離,他的容顏綻放在狗兒的眼底,完美無瑕的肌膚瑩潤流轉珠光,奪魂攝魄,讓他屏息無聲,半天找不到自己被震飛的神智。
“常……常……常……”好懸咬到自己的舌頭,狗兒飛快的搖搖頭,“常到不常,除非狗兒忘事不聽話。”
被他的樣子逗的一笑,燭火搖晃,傾城容顏明滅在狗兒的視線裡,再度窒息。
這笑,才半分,又很快的收斂,“你常常忘事嗎?”
這一次狗兒垂下了頭,不好意思的呵呵傻笑,沒看到男子眼中的凝重。
“先生還交代你什麼了?”他低頭,看到狗兒半開的衣衫中,一紙信箋露出了個角,伸手抽出。
“就是這個。”狗兒恍然想起,指着信,“先生說,他要出遠門陣子,讓我跟着你,具體的事宜都交代在信上了。”
男子捏着信,看到信上幾個漂亮的楷書字跡力透紙背,“單鳳翩親啓”
撕開信箋,目光細細的瀏覽,脣角的笑容卻愈發的大了,只是笑容背後,是漸起的冰冷。
“閣下約戰‘鬼影’,本不關吾之事,奈何閣下心算家兄,楚濯漓不能坐視。不過閣下拋卻白道盟主名聲,約戰失信,不知他日江湖會如何看待?”
紅衣男子淡笑,在黃狗兒好奇的目光中開口,“你先生好厲害的心思,知道我今夜一定會來。”
話中,無疑承認了,他就是信封上所指的對象單鳳翩。
“啊?”狗兒不解,“難道大哥哥沒和先生約定接狗兒嗎?”
單鳳翩一手摟着狗兒,目光再度掃下。
“你以解衣試探,我以解衣相賭,你欲引出楚濯霄,我毀你江湖名聲,此算扯平,未有輸贏。”字跡平穩,顯然書者當時的心態非常寧靜。
“未有輸贏嗎?”單鳳翩輕嘆,“我贏了人,輸些江湖名聲算什麼?”
目光再往下,單鳳翩的笑容沒有了,眼中卻多了幾分讚賞。
“我雖暫將解衣交予你,只因不忍其日漸消亡,若閣下能醫治,楚濯漓甘願認輸,若不能醫治,拖延之策唯有楚濯漓能做到,一月之後,楚濯漓定然親身面見,靜候君佳音。”
認輸又如何?至少解衣能夠恢復如常,楚濯漓不虧。
若不能,自己勢必要將解衣重新歸還楚濯漓手中,因爲他也不忍看着解衣病發。
這就像是一局棋,他以親情將楚濯漓逼到了角落裡,對方卻棄子,這一枚棄子恰恰是他的感情死肋,盤活全局。
狗兒打了個呵欠,“大哥哥,我們什麼時候走?”
“現在就可以。”他平靜的開口,牽上狗兒的手。
一個月,他若不能在一個月內治好解衣,真正的輸家將會是他。
“大哥哥。”狗兒抱着他的胳膊,真正如討好主人的狗兒一般,“我叫你什麼?”
“叫我……”目光恰至最後一行
“當初爲令解衣不致傷懷,楚濯漓唯有以‘攝魂術’抹去其全部記憶,一旦觸及其內心深處的記憶,便會頭疼如裂,楚濯漓奉勸閣下之名最好隱藏,切勿引解衣神動。”
信,在手中被捏緊,漸皺,當拳頭死握指節泛白之際,紙張碎成末,簌簌而下。
他一石三鳥,楚濯漓奉還一石四鳥,當真如楚濯漓所言,未有輸贏。
望着狗兒期待的表情,單鳳翩側臉平靜,“你叫我鳳凰哥哥好了。”
狗兒乖乖的點點頭,巴拉着他的胳膊,甜甜的喊了句,“鳳凰哥哥。”
作者有話要說:我前幾日回留言的時候發現,有人將楚濯漓中間的濯字念成耀字,特別解釋下,此字念ZHUO,2聲,同音啄,誰唸了耀的站出來面壁,我想看看牆角能站多少個人。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