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濯漓的心思

“三十年前,許風初也不過二十餘歲,就能以武功奪得武林盟主之位,更能樹立他無尚的地位,他的心智能力,都絕非一般人能比。”她幽幽的嘆了口氣,“我不希望是他。”

許風初昔日以“落雨劍”獨步武林,雖是江湖中崛起的少年高手,卻遠沒讓衆多門派高手放在心中,少年成名,再高也能看得到。

可是,他讓所有人都大吃了一驚,在武林盟主的比武中,他精巧詭異的劍招,比大家預估中的實力高出何止一籌。

若說他是以武力征服各派而奪得武林盟主之位,那他的處事能力纔是真正彰顯其才能的一面,三十載的統領,黑白兩道的相安無事,江湖中的和平共處,沒有血雨腥風沒有邪魔外道掀能起波瀾,這纔是讓大家徹底心服口服的本領。

三十年,武林中幾乎沒有人能統領武林如此長的時間,他的地位何止如磐石,他在多少少年豪傑的心中,都是神一般的存在。

質疑他,那面對的阻力將是連她都無法想象的巨大。

摧毀他,等於撼動了整個中原武林的根基,那帶來的後果則更加可怕,江湖將成爲一盤散沙。

站在這斷壁殘垣中,就連聲音都變的蕭瑟。“你知道嗎,我曾經見識過‘流雲劍’文雁嵐的武功,他與你兄長在雪山中交過手。”

楚濯漓有些許的不解,輕輕哦了聲,沒有更多的問話,只是將一雙眼投落她的臉上。

“他的武功很高,卻未必能高過楚濯霄,而昔日‘流雲落雨’曾經約鬥雪山頂,我看過他們劍招留下的痕跡,那不像是有保留的出手,而是全力而爲,可見昔日的‘落雨劍’許風初與文雁嵐是不相伯仲的,只是因爲某種原因武功突飛猛進,纔有了後來的武林盟主。”她苦笑着,“三十多年前的約鬥,三十年前的武林盟主,他的武功似乎是在短短年餘間突飛猛進的。”

她越是想證明許風初的無辜,唯有不斷的推斷所有與之有關的事,越說卻是越心寒,越說越是找不到藉口。

“‘佘翎族’有一種傳功的法門,就是如果有人自願,可以將自己的內功輸入到別人的身體裡,讓後者功力突飛猛進。”楚濯漓似笑非笑,眼神飽含深意,“楚雪楊身爲‘佘翎族’最尊貴的聖女,你說她懂不懂這些?”

“這種武功,單家也有。”她輕搖了下頭,“以自身爲他人做嫁衣裳,若非愛到極致完全的奉獻,誰能做到?”

“再走走?”當寒靈兒的身份逐漸露出真相,這破敗的屋子讓他們更生了一種探知的**。

楚濯漓點點頭,她推上楚濯漓的輪椅,兩個人朝着石屋而去,目光靜靜的搜尋着。

屋子早已經破敗,屋頂塌陷,落了滿地的碎石破瓦,讓他的輪椅幾不能行。

“我在這裡看着,你進去吧。”他苦笑,碎石太多,一件件清理於他們而言工程太浩大了。

“你不會真當我是病人吧?”她在他的輪椅前蹲下了身體。

暖香覆上她的背心,雪白的衣袖從她肩頭垂落,他靜靜的伏在她的背上,呼吸打在她的耳邊,清晰。

站起身,她舉步走向房間,“配合吧。”

腳尖點在空隙中,她衣袖微揚,手中力道揮起地上的碎片,將陳年的灰土吹向敞開的窗外。

雕花的木牀,昔日漂亮的牀帷已不見了蹤跡,只留下簾鉤歪斜躺在一旁,窗外的陽光撒在牀頭,浮灰在陽光下散着點點金色。

“那楚雪楊昔日是位美麗的女子。”楚濯漓的手指着妝臺的方向。

銅鏡沾染了灰,依稀能辨認上面漂亮的花紋,桌面上,殘留着胭脂盒和炭筆,雖然早已落滿了灰塵,卻是樣樣都不缺。

“只有愛惜容貌的女子,纔會對鏡攬花,描妝點脣。”她嘆息着,“你說的沒錯,她昔日應該是位美麗的女子。”

這裡的一切,彷彿都在重現着往日,曼妙的女子,綴着金步搖,長裙逶迤,從妝臺邊起身,走向那神聖的祭壇。

“很美。”他貼上她的耳邊,“看看牀帳後。”

那是一張上好的黃花梨木雕成的大牀,久經風雨摧殘和坍塌的屋瓦,竟也沒有太大的損傷,張開的牀帷後,隱隱透出一縷淡黃色,像是畫軸。

衣袖再拂,內側的牀帷再也扛不住如此的力道,徹底落了下來,一張女子的畫像展露在兩人面前。

歷經三十年的歲月,這畫軸已有些泛黃,唯一慶幸的是,因爲牀榻的遮擋,它並沒有遭受到太大的毀損。

畫上的女子,手指拈着衣角,髮絲垂散,嘴角噙着一絲淺淺的笑容,那飛挑的眼神,清澈流轉,手腕間金色的鐲子閃爍,蛇紋妖豔。

“這鐲子?”她有些詫異。

“師尊手上也有一枚這樣的鐲子。”楚濯漓淡淡的開口,“想來是她離開‘佘翎族’,放下了所有的一切,不想沾染半點與‘佘翎族’有關的東西,卻成了師尊最掛念的物件。”

“琴劍雙絕”保存着她的物件隨身帶着,意味着他從未對這女子忘情。

“所以,她想來必是楚雪楊無疑了。”楚濯漓凝望着畫像,表情卻深沉,斂目思索着。

單解衣望着畫像上的女子,那眉目間的巧笑倩兮,總讓她有種莫名的熟悉感,尤其是那挑起的鳳眼,勾魂攝魄。

“楚雪楊姓楚,你也姓楚,你們之間……?”有個念頭從她心中一晃而過,“漓,你多大了?”

“剛過完年,算二十二。”他在她的肩頭輕聲笑着,“你是不是覺得她這個表情和某個人很像?”

“嗯。”她應了聲。

楚濯霄也喜歡這般偏着臉,揚起眉角的姿勢,那眼神與這畫像上的楚雪楊倒有幾分神似,只是楚濯霄通常都是一副冷冰冰的神情,極少看到那樣的姿態。除卻那個表情,倒沒有太多類似的地方。

楚雪楊被追殺,在二十二年前,而漓一個算字,顯然吐露了他不足二十二歲的事實,那麼她的猜測便不是十分可能了。

許風初在“藍衣坊”中曾說過,他的妻與子亡於病,話語未必是真,但是許風初說過一個事實,就是他只有一子!

“她如此深愛着那個男人,愛到可以放棄族人,愛到放下自己聖女的身份,愛到不惜以自己全部功力相贈,是怎麼樣的仇恨纔會讓她與那人反目成仇?”

“感情的背叛吧。”楚濯漓嘆息,“愛到極致的反面,也是令人恐懼的。”他搖搖頭,“一旦爲人背叛,那種報復亦會毀滅一切。”

“‘佘翎族’傳承的就是偏執的性格。”她忽然想起什麼,半開玩笑似的睨着楚濯漓,“若是你,在背叛之後會怎麼做?”

“偏執?”楚濯漓玩味着這兩個字,淺笑清風,“與其問我,不如問我兄長。”

她側臉看向肩頭的容顏,兩人同時笑了起來。

顯然,他與她都非常瞭解楚濯霄的性格。

單解衣輕輕拭了拭眼角笑出來的淚水,忽然正色,“其實與你兄長相比,我更想知道你的心理在想什麼。”

“爲什麼?”他還是那副平平靜靜的姿態,眼中蘊着淡淡的輕鬆笑意。

“和能猜測心思的人相比,不能猜測的人更可怕。”這是她的回答。

“我不難懂。”楚濯漓揚起眼角,恍惚間她彷彿看到了楚濯霄的慣常動作,那是一種心思的飛揚,“沒有人願意心思深沉,沒有人想要耗費心神去步步爲營,尋常日子裡,我也是個普通人,不要把我當做敵人去猜,你若願意瞭解,就不難。”

“若是始終不曾愛過我,也就不會有仇恨的心態;但若是以感情爲籌碼,只爲了騙取武功財寶,我也不會讓對方太好受。”

“殺了對方?”單解衣想了想,“似乎太便宜了?”

“我會拿本命蠱下到那人的身上,我受了多少傷,就要對方也承受更多倍的痛苦,我要那人一生一世都成爲我的傀儡,日夜受盡煎熬,以我的蠱一點一滴蠶食心頭血,讓活着比死更難受,幾十年都不得安生,在我死的那一天,發動本命蠱,死也脫着一起入黃泉,再糾纏下去。”楚濯漓的話語聲很淡,淡的聽不到半點心思起伏,隨意的就像是在談論着天氣,“若是爲名利欺騙了我,我就讓其身敗名裂,身無分文,若是爲武功,我就廢了其武功,天天拿鎖鏈栓在身邊,讓其日日夜夜都看到我。”

單解衣久久的說不出話,半晌後,只有兩個字,“好狠。”

“愛到極致,我既捨不得讓其死,也做不到原諒,不如就一生一世的糾纏下去。”楚濯漓呵呵一笑,“不過,亦不會有人能騙我到這個份上吧?”

單解衣嘆息,“此刻我終於相信,你是‘佘翎族’人後裔的事實了。”

兩人再度笑了起來,在輕鬆的話語間,她突然凝住了笑意,喃喃自語,“感情的背叛,本命寒蠱,寒靈兒……”

心頭的一個猜測,讓她覺得自己彷彿也成爲了這‘佘翎族’中人的一員,想法越來越偏執,越來越瘋狂。

“漓,你會不會爲了一個不是血親關係的人獨守雪山二十多年,只爲了他每三個月可能要服用的解藥?不在乎江湖名聲,不在乎武林地位,隱姓埋名就爲了一個人。”

“會。”楚濯漓幽幽然的開口,“你。”

“世上真有這般的友情?”她有意外。

“我對你,你覺得只是友情嗎?”楚濯漓的一聲問,讓她頓時無言。

作者有話要說:年邊上了,果然各種應酬多了,我再一次來不及改錯別字跑了,只爲了一頓飯。

PS:不許說我是吃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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