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時間陶道長都在探查受害者陰魂所歸之地。
今天一早便醒轉的他有種若有若無的東西堵在心頭,陶道長隱隱覺得哪裡不對。
於是穿上道服踱出屋內,天色尚未褪夜的黑衣,鳥雀在林間啼鳴。
弟子周天霄醒了一天後就又變得渾渾噩噩。
陶巨正愁雲滿布,自言自語道,“天霄,你還會不會醒來?難道仙道祖的預判也有錯?”
他很希望周天霄能迴歸,一方面感覺和他有某種契合,另一方面有他這份強大靈力的助力,對付這類厲鬼也有了把握。
用過早餐後,陶巨正心念一動,掐指一算後便帶着衆弟子下山直往案發現場而去。
由於案發地已被封鎖,只能在門外和一些巷道轉,這次還是沒找到死者冤魂的蹤跡。
一些好事的旁觀者盯着這羣道人看,有些人認出是覺元門的修道者,人們竟有了看戲的感覺。
“喂,陶老道,又帶你的徒子徒孫來這裡混啦?山上沒米了嗎?”
這個聲音引出更多鬨笑。
只有方熙和秦仲文和陳坤幾個新入門弟子很不爽,方熙想衝去對罵被陶道長制止,“方熙,不可!隨他們去吧!”
“爲啥呀!他們這麼說有損我們覺元門的清譽!”方熙怒道。
“清者自清,隨遇而安吧!”
既然師父都這麼說了,徒弟幾人只能無奈跟着師父繼續勘測,幾個值班刑警看到他們也不打招呼彷彿根本就不認識。
臨中午,衆人早已飢渴難耐,“師父,弟子餓了!”德好古摸着肚子說。
陶道長想起龍門酒店的大肉包,不覺饞蟲覺醒,唾液奔涌。於是對方熙吩咐道,“方熙好徒兒去和秦仲文陳坤到什麼龍那酒店買些肉包,每人四個,那招牌的肉包還挺香的嘞!”
其餘人則選了一塊草地坐了下來。
過了好一會,正等着不耐煩,見遠遠的方熙等人神色慌張地匆匆奔來,她臉色煞白連喘帶急高聲叫嚷,“師師師父!龍門酒店的女老闆被活剮啦!”
陶居正大吃一驚。
待聽了方熙一番敘述後,他不由嘆息,沒想到惡煞鬼徒竟猖狂至此,“罪孽滔天!”
難怪他今早寢食難安,原來是感應到此等惡事。
陳坤在旁說現在全上元只有素包才賣得出去,所以他們是在其他地方買到素餡的。
“素餡也比餓肚子好嘛!”費崇嚷道,已在一旁啃吃了起來。
其餘人各懷心事,默默啃着素包。
周天霄吃得最香,見他一臉專注地吃相,陶居正暗暗嘆息,唉,這徒兒什麼時候能醒來?
陶道長心急火燎,眼前這幾個弟子也都是擺設,連大師兄凌霄海都沒有實實在在的真功夫,連出體都很費勁,我以前是怎麼教他們的?
忽然手機鈴響,原來是李隊長,聽他言辭懇切,說務必幫忙再赴龍門酒店協助破案云云,“您老就發發善心,別計較以前那些事,看在我一再舉薦您的份上,去一趟吧!死馬當活馬醫可以嗎!”
“我也沒說不去啊,看您說的!”陶道長沒好氣地回。
對方有些尷尬,“那,呵呵,好!中飯我請!”
“免了!”
接着陶道長從李隊長嘴裡知道了請他再次出山的緣起。
原來芮劍成讓他又去請動了上元市十三家最有名望的靈脩大派。李隊長知道這案必跟以前幾樁大案一樣毫無頭緒,
非常時期不動用非常手段,那他芮劍成就得滾回太京。
李隊長對芮劍成說不上是同情還是兔死狐悲,這幾起連環兇案再無進展他自己在上元都站不住腳。
“陶道長,芮警官是真急!請您務必幫忙!”
李隊長最後補充,“這是樁捅破天的連環殺人大案,過幾天太京刑警司還會陸續派人,我們是想趕在這兩天哪怕有一點點進展才好啊,否則這實在是,太,太丟人了!”
陶道長說道,“我去沒問題,只怕有人會不舒服!說我陶老道騙吃混喝!”
他還是有些鬱悶,拒絕?做不到,其實追蹤陰魂也可以不去現場,在附近放出生魂就可以,只是很多事情需要刑警司協助,也需要去案發地踏勘纔是最合適的。
“哎呦,我的陶大道長啊!芮警官那天確實態度有些不好,爲這事我還和他慪氣。爲了這連環案他已經很多天沒睡好了,所以呢脾氣確實很不好,他對我們也一樣的衝!務必請您老人家多擔待!”
電話那邊李隊長的聲音很是疲憊。
“哦,你們也別抱太大希望了!”
陶道長確實沒把握,如果對方期望值能降低些也許失望度也不會太高。
“那當然,所以說死馬當活馬醫嘛!您老來就是好的!”李隊長很爽快的應允了,顯然他們本就沒抱任何希望,覺元門的唯一作用就是充充門面,讓太京方面覺得上元刑警司並不是在混日子。
想必連環命案讓上元刑警司的日子也不好過,尤其芮警官,這個傲氣十足的傢伙,他應該從沒想過最終還是要靠我們這些神棍吧!
一念至此,陶道長不免好笑。
接着一聲嘆息,那位風韻妖嬈的老闆娘,聽說死狀悽慘前所未有。他還得忍着屈辱和刑警司重新混一起,也算是功德一件,自己那點得失又算什麼?
秦仲文在旁邊問,“是李隊長嗎?”他們從兩人對話中已經知道了一些情況,方熙的臉耷拉着。
“讓我們去龍門酒店現場!”陶道長說道。
“師父,您不怕他們笑話我們?”方熙很不滿,“去啊,肯定要去!那些上元十三大派和他們拉拉關係也是好的啊!”
費崇連忙說,他的左手還沒完全好。
“費師兄,那些門派平日裡高高在上,你確定高攀得起麼?”方熙斜瞄費崇一眼,“有啥關係,我和他們幾家的幾個弟子混得還可以,去吧去吧!”費崇堅持。
“師父啊,也不是不能去,是吧,我剛纔聽您的口氣是想去的,對吧?”凌霄海說話了,既然首席大弟子開口,其餘弟子便安靜下來。
“嗯,去一趟看看究竟,我只對這案子後面的東西感興趣,其他都不在我考慮之內!”陶道長一錘定音。
陶道長和弟子恰好身處龍門酒店案發地附近,很快便到了酒店。
但見原本行人疏落的酒店門前人頭攢動,多名刑警在黃色警戒帶的開口處維持着秩序。
“讓讓,快讓讓!”凌霄海和費崇帶頭分開圍觀人羣,讓陶道長一行人得以勉強擠入,幾位看客在人羣中又開始起鬨,“覺元門又來混飯吃嘍!”
被已在警戒帶內等候的李隊長呵斥,他忙迎上前,“您老來得好快,要吃飯嗎?”
“別扯沒用的,幹活吧!”陶道長不想浪費時間,李隊長讓小王帶路,到了酒店大堂。
大堂放了至少六七十桌,都是上元有頭臉的靈脩各派掌門和弟子,沒座位的弟子都很恭敬地站着。
大堂的修者們大多神情肅然,低聲交談,面對此等兇案所有人都不免心中忐忑。
衆人見有覺元門的人出現都顯示出訝異和輕蔑表情,現場頓時安靜下來,覺元門衆人被各種眼神掃視着,彷彿他們闖入了不該來的地方。
“哦,覺元門的陶道長居然也大駕光臨了,是什麼仙風將您老吹來了呀?哈哈!江湖傳言只需陶道長出手兇案必破呀!哈哈!”
一位面容富態的高個男子在座位上端着茶杯並不起身,只大笑着調侃,這是無上門門派的掌門人公羊駿,他是陶道長的冤家對頭,平時總以取笑陶道長爲樂。
“仙風不敢,老夫乃一隻大頭蒼蠅而已,是某股糞臭之味將老夫引來的!哈哈!”
陶道長見公羊駿臉色一白,不覺全身快意,大堂鬨笑聲想被打了脊骨的癩皮狗一般啞然,旋即又如無數蚊蠅嗡嗡躁動。
“哼!老陶你這玩笑未免有點太過分了吧!”公羊駿猛地起身齒間狠狠擠出一句話,只見他鬍鬚炸開,兩眼圓睜,眼看便要發作。
“各位,各位,上元的各靈脩大派都已到齊,除了靈脩會會長鄧素白會長有事要晚一點,現在請問哪位師父先去樓上踏勘一番啊?”李隊長忙過來滅火。
“既然覺元門的陶大道長駕到,那就有勞陶道長先出手吧!我等小門派只有看的份,大家說是吧?嘿嘿!”銘心宮宮長嚴唐皮笑肉不笑地說。
“是啊,陶道長道力雄厚,這等小鬼自然手到擒來嘍!”
“半人半鬼不就是陶道長說的嗎,哈哈,他必定是很有辦法的!”
大多數門派的掌門附和着,陶居正選擇無視繼續往裡走。
外面和中間的桌位都被坐滿,也沒人會讓他,陶居正也只能走到大堂最靠裡的一張酒桌坐下,爾後才清了清嗓子,朗聲說道,“諸位,可否聽老夫我說一句話?”
“哈哈,他也配自稱老夫?有我老麼?不知恥!”有人低聲叱道。
陶道長也不理他,“老夫呢剛從覺元門下山,因了李隊長的託付前來此地。眼下呢也只落了半個腳,好歹也讓老夫有一點時間飲口茶吧?各位在座同道好歹也都是上元最有頭臉的人物,想必不會有此待客之道吧?”
“那我們就按先來後到的順序吧,吶,先到的應該是無上門,聽聞無上門乃上元靈脩界穩坐第三把交椅的大派,是否能勞煩公羊駿門長出手?”李隊長腦子轉得飛快,他不想得罪任何人,向公羊駿拱手道。
李隊長故意將無上門的排名往前進了一位。
公羊駿起身掃了衆人一圈,最後將不屑的眼神叮了陶道長一眼,“哼,有個別門派平時吃拿有份,幹活總不見人影,他不害臊我公羊駿都替他臊得慌!我家看門狗都比他有用!”
這番羞辱引來一陣鬨笑,百十根手指朝着覺元門這桌指指點點。
方熙第一個扛不住這種壓力,乾脆將頭埋到桌上衣袖裡,陳坤臉色鐵青,蘇仲文蹙眉看着陶師父,只有費崇和周天霄渾不在意,凌霄海有些臉紅,身爲覺元門大弟子,師父和覺元門受此羞辱他也沒臉。
陶道長則面不改色地呷口茶,心裡卻在嘀咕,唉,我以前就這麼不堪嗎?
“既然我無上門第一個來,作爲無上門門主的我就義不容辭了!弟子們,走!”一身黑衣的公羊駿一甩長袖,和七八名弟子登上樓梯。
“其他人就不要上來了,李隊長你們的人也請不要來,師父說讓要我們好好探究一番!煩請樓下各位同道安靜!謝謝諸位!”公羊駿大弟子雷印在樓梯口大聲說。
李隊長擺手讓大家靜下來,接着和其他刑警守在大門處。
無上門一行十多人是從樓梯口上去的,隨着腳步聲漸遠,幾乎所有人都開始不安起來。
陶道長知道每次公開辦案也都是一次靈脩門派之間的變相鬥法,只是這次大不相同。
以往總會有小概率直接破案,再差也還能得到點線索,而這一系列的兇殺案前三次現場踏勘,號稱上元頂級修者圈竟連一絲兇犯痕跡都摸不到,大家只是感應到沖天怨氣和其中若有若無的淡淡戾氣。
“老陶,你和公羊駿這樑子恐怕又深了!唉!”特意過來的是唯一和陶巨正關係還不錯的天啓道館道長崔啓,人稱御風道長,以來去如風著稱,人瘦得只剩一把骨頭撐着點筋肉。
“我又不靠他吃飯,怕他作甚!”陶道長只覺好氣又好笑,心道這靈脩圈破事還真多,他又不是善於處理人際關係的人。
崔啓也沒多言,搖頭離去。
“師父我想去小個便便!”周天霄搖晃着起身說。
“傻子,去你的便便便是了,用得着彙報麼!”費崇低聲罵道。
周天霄上費崇身的事陶道長誰也沒說,大家只認爲費崇中了邪撞了鬼,費崇也沒半點知覺,只是將周天霄更恨之入骨了。
陶道長想着心事,上次案件踏勘後這些人也沒讓自己去靈脩公會去,按慣例,每個靈脩門派在案發現場踏勘完畢後,都要被靈脩公會會長召集去交流,上元的靈脩會長是青巖宮宮長鄧素白。估計此人也看不上他這位覺元門的掌門。
周天霄,“喔!”了一聲,直愣愣的往大廳中間走去。
“四師兄,我帶你去吧!”蘇仲文見狀起身跟去。
忽然,“哎呦!”一聲,因爲人比較多,陶道長也只見周天霄消失在中廳人堆中。他心頭一緊未及開口,方熙和陳坤已奔了過去,兩人擠開圍攏過來看熱鬧的修者。
不一會幾個弟子攙扶着嘴角流血的周天霄回來,他晃頭晃腦,嘴裡哼哼唧唧。
酒店大廳可容納一百多桌酒席,李隊長帶着幾名刑警在大門口,根本聽不清有什麼動靜,自然不會干涉。
“徒兒,怎麼回事?”陶道長奇怪周天霄好端端如何會摔倒。
“我,我好像,”
周天霄呆愣着像在思索什麼。
“你倒是說呀!是不是誰故意使壞拌你!”
方熙邊抽餐巾紙幫他擦拭,一邊大聲催,她又朝對面朝這裡嬉笑的人狠瞪過去。
那幾桌是三和門,門長林青顯大咧咧坐着只是冷眼旁觀,此人對陶道長也素無好感,滿臉嫌惡。
“對,你說,我們爲你出氣!”
陳坤攥緊拳頭,只有凌霄海和費崇略顯淡漠,陶道長知道費崇還在幸災樂禍。
“你們這些人盡使壞!”
德好古用手點指着三和門那幾桌,他是個愣小子,人雖有些木訥,脾氣溫和,但惹毛了也很衝動。
“咋啦?你們覺元門這蠢物是自己不小心摔地上的,自己手腳這麼蠢笨走路還會倒下去,你們這幫混子現在學會訛詐人啦?”
對面站起一位身形高大威猛,頗有氣勢的修者,他嘴裡邊說邊跨前一步,此人是三和門大師兄邵陽,陶道長知道他是林青顯的一條好狗。
“說誰蠢?周師兄,你說呀!是不是他把你摔倒的呀!”方熙有些急,抓着周天霄胳膊用力搖。
“這,想不起,想不起!”
周天霄支支吾吾,眼珠很艱難地轉動。
唉,真是醒不過來了麼?天霄啊!陶道長暗歎。
“哈哈哈!”
“這傻東西以前就是在什麼大街專業要飯的,聽說還專業碰瓷,專業訛人!現在入了覺元門,嘿嘿倒是人盡其用了嘛!今天就開始訛到我們上元靈脩界來了啊!”
“覺元門,我看是暈厥門,昏厥門吧!專門在人面前碰瓷暈倒,好騙飯吃!哈哈哈!”姓邵的大師兄更是張狂。
“說的妙哇!大師兄!”
那些人笑得更歡,酒店大廳情緒很快調動起來,陶道長看着迅速圍攏的門派修者剋制着情緒。
凌霄海再也繃不住,他一步跨前,方熙和陳坤幾個師兄弟隨即跟上。三和門自然不示弱,四十多人立刻起身,兩邊站定力量對比是如此懸殊。
見三和門竟和小門派對峙,大堂中的七八百名修者彷彿一羣禿鷲尋跡而至,人羣圍攏而來,個個眉飛色舞,完全忘了樓上或許存在着的厲鬼,人人爭看眼前的大戲。
覺元門應該不是第一次當衆出醜了吧!陶道長不免感慨,他不想搞事,都什麼時候了。
他冷哼一聲,“別胡鬧!衆弟子們都給我退下!”
“師父!”方熙回頭過來一副不情願的表情。
“縮頭龜,縮頭龜,伸頭是龜縮頭也是龜,烏龜烏龜四隻腳來一條尾,一個鬼頭上下飛!”邵陽一邊唱,邊嬉笑着比出個烏龜手勢,中指還在上下扭動,周圍又是一陣鬨笑。
“你他媽說誰呢?”
陳坤跳到他面前,昂首向個子比自己高近一頭的魁梧壯漢發起挑戰,陶道長來不及阻止,卻見一隻手已然伸出將陳坤一把拉回。
“哎呦!”
陳坤一個趔趄差點被拉倒,卻又在他摔倒之際輕輕將其扶正。
這力量這技巧!陶道長不禁大喜,這兔崽子總算是醒了!唉!不容易,沒有強刺激他是醒不來。但周天霄怎麼功夫好像更進一步了?無師自通到這種程度也是匪夷所思!
陶道長想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