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沉寂了很久。
就在姬容以爲自己不會聽見聲音的時候,低低的笑聲卻突然傳了開來,很熟悉,正是耶律熙:“沒錯,姬容。”
這麼說着,耶律熙從懷中抽出火摺子,擡手點亮了方纔熄滅的火把。
光線短暫的明滅幾次後,橙紅色的火光以火把爲中心,柔和卻堅決的把周遭黑暗推拒出去。
姬容看清楚了站在自己對面的人。
不同往日廣袖寬袍的打扮,持着火把站在姬容對面的耶律熙此時正着一襲玄黑勁裝,及背長髮用一玉冠束於腦後,撐着腰間配掛的軍制長刀,越見英姿勃發。
“你怎麼知道是我?”隨意把火把換了一隻手,耶律熙開口打破沉默。
視線只在耶律熙身上停留了一會,姬容簡單的回答一句‘猜的。’,便立時移開眼,接着火光打量四周。
再怎麼樣也沒想過那個素來沉穩的人會這麼回答自己,耶律熙瞬間啞然。片刻,他才彷彿不可置信般的微揚了語調:“猜得?”
多少也爲自己的回答無言,姬容倒並沒有給耶律熙臉色看,只反問:“不然呢?”
“我以爲你是特意來的。”耶律熙若有所指。
姬容的神色稍稍一僵。
光線不強,卻並不妨礙耶律熙將姬容難得的變色看在眼裡。望着對方的眼神越發有了含義,耶律熙回憶姬容出現的方式,忽然想到了一個可能。
如果是那樣……神色漸漸古怪起來,耶律熙心知自己此刻怎麼也應該爲這其間的秘密擔憂擔憂,但不知怎麼的,他不止提不起半分擔憂,反而有些想笑。不過顧及對方,耶律熙到底沒敢出聲,只要笑不笑的扯扯脣角,道:“幾百年的東西……有什麼毛病也是常事,你說是麼?殿下。”
看了耶律熙一眼,姬容冷冷道:“莫邪王既有了答案,還多問什麼?”
脣角的弧度忍不住擴大,耶律熙道:“果真是如此?——這可真是了,我辛辛苦苦忙活了一二個月打開通道,卻不想竟不及一個什麼都沒有準備的人。”
話裡雖是抱怨,但耶律熙的語氣卻極爲輕快,就像只是朋友間的促狹。
但姬容卻並不認爲耶律熙是自己的朋友。所以,他微微皺起了眉,神色間頓時有了冷淡的味道。
兩人相距並不遠,耶律熙如何沒有看見姬容的動作?但就是看見了,耶律熙也當沒看見——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只轉了個話題,道:“鳳王是在哪裡進來的?”
“岐鳴山上的金頂寺。”姬容回答。
耶律熙恍然:“那確實是一個路口,不過我之前去的時候弄了半天沒把機關也打開,只好換一個地方了,倒沒想到你會開了那個機關。”這麼說罷,耶律熙冷不丁道,“金頂有什麼特殊的含義?”
姬容頓時瞪了耶律熙一眼。
而見着再熟悉不過的動作,耶律熙卻是彎起脣角,連眼神都彷彿柔和了一些:“那破廟都經歷了幾百年了,我想就是你再細心周圍,也不會特意去記一個半截在土裡的匾額上的字吧?”
一如耶律熙所說,若非是‘金頂’二字,姬容根本不會走進那間破廟……但姬容如何會對耶律熙說這其間曲折?他只換了一個話題:“傳言是真的?”
耶律熙不以爲意,順着姬容的話題往下說:“是真的——這裡確實埋藏了當年皇族的全部東西。”
姬容點頭,直接道:“我陪你拿東西,一九分,你必須帶我儘快離開。”
耶律熙面上的笑容更深了些——這次,他倒不需再掩飾:“鳳王果然快人快語。只是有一個條件,我要有優先選擇的權力。”
本身並不在意這個,姬容也就隨意點頭:“可以。”
言罷,姬容等着耶律熙邁步。
但耶律熙卻只直挺挺的站在原地,還拿眼睛看着姬容。
“怎麼了?”姬容開口詢問。
“不用擊掌爲誓?“耶律熙輕嘖一聲,顯得有些不滿意。
姬容一下子愣是沒能接上話,過了半天才道:“本王倒不知莫邪王你習慣這些。”
“難得不見你身旁跟着人,有了些江湖氣氛。”耶律熙笑道,隨即輕描淡寫,“這裡也沒有旁人,你我便不用再一口一個本王、‘莫邪王’、‘鳳王’的擺架子了吧?——叫我耶律就好。”
姬容神色極輕的一動,卻並未答應或者拒絕,而只是道:“走吧。”
“恩。”這次,耶律熙應了一聲,卻依舊沒有走動。
“怎麼?”姬容再問了一次,終於開始有些不耐煩起來。
“有血腥味。”耶律熙輕聲道,他的目光落在了姬容的前襟上,“你的傷還沒有好利索?——已經月餘了。”
姬容怔然,自此方纔發覺胸前正微微刺痛。
同一時間,瀾東,綠蕪別院黃昏已近,層層疊疊深深淺淺的紅染透了西邊天。
快馬回到綠蕪別院,慕容非剛剛踏進別院,還來不及說話,便有心腹上前對他耳語數句。
慕容非神色頓時微變,沒有停留,他快步向姬容住的主院走去——主院中,正等着一位客人。
是姬振羽。
不停歇的穿過幾道拱門,慕容非剛剛踏進主院的院子,便見本來坐在涼亭中的姬振羽一下子起身!
慕容非腳下一緩。
但看見了慕容非的姬振羽卻並不耽擱,張口便近似質問:“慕容非,我皇兄呢?”
走得近了,慕容非也看清了姬振羽眉心間的焦躁。在心中暗歎一聲,雖自度今日必定矇混不過,但慕容非還是準備做些努力:“八殿下稍安,待小人——”
“我問你皇兄在哪裡!”姬振羽一下子厲聲打斷慕容非的話。從幾個時辰之前莫名其妙的摔碎了一個杯子後,姬振羽就開始不安;先頭還尚能剋制一二,但當姬振羽在指定時間沒有等到姬容之後,這份無可名狀的不安便到達最高點,並且經久不消。
慕容非還在努力——他不得不努力:“八殿下,小人……”
腦海中名爲忍耐的一根弦頓時崩斷,但姬振羽的聲音卻反而緩和下來:“你只需要回答我一句話。”
“你只需要回答我一句話。”姬振羽重複,他的視線落在了慕容非臉上,很專注,就像正在捕捉獵物的獅子一般專注:“我皇兄,現在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