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子淇看着因爲剛纔一通掙扎,髮髻鬆散,衣襟散亂的楚非緋,好不容易忍下去的笑意又冒了出來。卻是知道自己再這樣肆無忌憚地笑下去,小丫頭怕是要和他翻臉,只好強行忍住,但那要笑不笑的神情,才更惱人好嗎。
楚非緋快哭了,她覺得自己這輩子大概都沒這麼狼狽過,頭上的雀簪已經岌岌可危地要掉不掉,大半個髮髻都散了下來,衣襟被這混蛋拉領子拉得七零八落,擁堵成一團,此時要是有人路過,還指不定會以爲發生了什麼不可告人的事呢。
楚非緋抿緊脣,忍着羞惱,也顧不上避諱杜子淇,只急忙地收拾着自己,先將腰間的絲絛散開了,掛在胳膊上,然後整理那亂成一團的坎肩和裡衣。
此時楚非緋一邊在心裡暗惱自己剛纔的愚蠢,又氣杜子淇的毫無風度,一邊又在慶幸還好她將襦裙和裳褲都改良了,加了綁帶,不然這絲絛一除,不是要立時糟糕。
杜子淇看着楚非緋的臉色忽白忽紅,心裡隱隱覺得有點不妙,小丫頭鬱悶的樣子似乎有種風雨欲來之勢,想想自己剛纔興許是有點過了,見楚非緋手忙腳亂地整理衣服,也顧不上避嫌,竟然伸手幫楚非緋拿起就要滑掉的腰帶。
楚非緋微楞,但現在把衣服打理好纔是要緊事,有個人幫手自然更快一點,便毫不客氣地將杜子淇當做了衣服架子,將腰上墜着的香囊,腰包,裙墜之類的全都一股腦地掛在杜子淇的胳膊上。
楚非緋本就長得單薄,腰~肢更是纖細,那絲絛當真要是紮緊了,那小~腰真是不盈一握,所以楚非緋平時就愛往那腰間墊東西。什麼自制的腰包啊,香囊啊,便宜的珠子穿成的壓裙腳的珠串啊,關係不錯的丫鬟送的平安結啊,總之楚非緋身上掛着的東西還真不少。
這零零碎碎地往杜子淇胳膊上一掛,杜子淇又是好氣又是好笑,覺得自己現在的形象大概和聖誕樹相去不遠,還好這是在遙遠的異空間,也沒有相熟的人可能看到,不然他還怎麼有臉再見昔日的同僚。
不過和自己此時不忍睹的形象比起來,楚非緋衣衫亂套的樣子更狼狽,杜子淇帶着股惡趣味,嘴角翹~起,開始掃視楚非緋掛在自己胳膊上的貼身之物。
“唔,這腰包有點意思,你自己做的?”
楚非緋不答,只顧着將那裡衣亂掉的帶子繫好,拉平。
杜子淇手指捻起那個半個巴掌大小的腰包,捏了捏,猜不出裡面裝的什麼東西,也沒什麼重量。不過,這麼小心地揣在身上,裡面肯定是這丫頭的寶貝,杜子淇促狹地一笑:
“我看這腰包挺精緻的,我正好缺個錢袋子,不如給我了,你自己再做一個?”
杜子淇說着便將那腰包蜷在了手裡,眼睛瞟着楚非緋的臉色,他的聲音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要是楚非緋注意聽的話,不會聽不到,只是楚非緋現在卻是在全神貫注地應付那繁瑣的衣帶,故而半點反應也沒有。
杜子淇無聲地一笑,將那小巧的腰包順手塞進自己的懷裡:“你不說話就是答應了。”
楚非緋擦了下額頭的薄汗,總算搞定了那亂成一團的衣帶,現在開始將坎肩的側帶重新綁好。
杜子淇這時耳朵微動,一拉楚非緋,低聲道:“快點,有人來了。”
楚非緋大急,連忙拿過腰帶,胡亂地綁好,正要將杜子淇胳膊上的那些零碎拿過來。杜子淇已經拽着楚非緋的胳膊,幾步閃身到了花叢中:“來不及了,暫且躲一下吧。”
這一片是新栽的木芙蓉,半人多高的花株,枝葉繁茂,此時正是花開最盛的時候,大朵大朵的粉~白,玫紅,將這一片花蹊綠徑裝點得荼蘼而熱烈。
杜子淇拉着楚非緋鑽進了花叢深處,一扭頭瞧見身後正好有塊天然的矮石墩,便索性坐了下來,將他高大的身材徹底掩在了茂綠的花葉後。
再看一旁的楚非緋卻十分麻煩地不停攏着裙腳,似乎不想讓裙子沾到地上的泥濘。
“快蹲下,你不想讓人看到你這個樣子吧?”杜子淇抿着嘴角嚴肅地道,眼裡捉弄的笑意卻掩不去。
“別拉我,裙子沾上泥纔不好解釋。”楚非緋低聲抱怨着,辛苦地將自己的長裙都抱在懷裡,半矮着身子,難過地弓着腰,卻不肯聽話蹲下。
因爲她要是蹲下,那繁瑣的裙子勢必會沾到地上的溼泥,到時候難道要向老太太解釋,她回來的路上弄了一身泥,就是爲了摘朵花嗎?老太太會信纔怪,而且那些碎嘴的丫頭,還不知要往哪裡編排。
這時,人聲已經隱隱傳來,杜子淇臉色嚴肅地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楚非緋咬住脣,緊張地透過花葉間的空隙,看向外面。
人聲漸漸近了,楚非緋微微挑眉,那聲音有些耳熟,似乎是夏少元的聲音。
“六爺怎麼看?”夏少元的聲音清爽而淡雅,不過那語氣此時聽起來卻有些意興闌珊。
那位六爺漫不經心地笑了幾聲,然後道:“不過是給宮裡添幾個人而已,少元兄又何必如此較真。”
楚非緋聽出來了,這想必是夏少元和他的好友六王爺了,看起來,六王爺今日又是過府做客。
此時人聲已經漸漸到了近前,杜子淇無聲地拉了楚非緋一下,楚非緋扭頭,見杜子淇做了個捂住口鼻的動作。
楚非緋眨眨眼,莫名其妙地看着杜子淇。
杜子淇翻了個白眼,突然伸手捂住了楚非緋的口鼻,然後手法迅速地一掐楚非緋的腰眼,楚非緋一聲沒吭就軟了下來,正好跌落在杜子淇的腿上。
楚非緋大怒,但是身體又軟又麻根本動不了,此時,夏少元和六王爺就在他們前方几米處,楚非緋也不敢太過掙扎,只能任由杜子淇捂着她的鼻子,強自屏息靜等他們經過。
這時,只聽夏少元嘆道:“國庫連年赤字,河道修堤的款子到現在還沒撥下來,皇上這會子倒是有閒心選秀女了,他......”
“啪”的一聲,似是摺扇敲到了夏少元的肩上:“少元,不是我說你,這河道欠款也不是一年兩年了,如今那大堤不是還好好的呢,這汛期說話就要過去了,皇上難得心情好,你又何必這會子給皇上找不痛快。”
“可是......”夏少元還要再說。
六王爺呵呵一笑,伸手摘了一朵粉~白的木芙蓉:“這忠臣嘛,也不差你這一個,那幫子御史言官們,這會子正憋足了勁要給自己青史留名呢,你就別湊這個熱鬧了。”說完將那碗大的芙蓉插在夏少元的前襟上,然後搖着扇子笑道:“但求朝廷無大事,探花自醉芙蓉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