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八依言上前打開了牢門,拎着雪櫻後背的衣服將她提了起來,讓她可以面對着六王爺。
雪櫻貪婪地看着六王爺的身影,這個她心心念唸了十幾年的男人,這個她曾經以爲她會愛一輩子的男人。
“王爺......”她顫抖地伸出手,她想她臨死前也許可以再摸一摸他,但是她失望了,王爺冰冷地看着她,眼裡沒有一絲憐惜。
是了,她現在廢了,醜了,像一條軟趴趴的無用蟲子,他看不上她了,不,他的眼裡早就沒有她了,他的眼裡只有那個賤丫頭。
雪櫻心中一時自憐,一時又怨恨,腦子裡也不清不楚起來,她的手根本擡不起來,卻還死命地伸着,眼前的六王爺又變成了她八歲時進府時的樣子,翩翩少年公子,清清冷冷地立在假山的亭子中,看着她姐妹二人淡淡地道:“這兩個丫頭,本王要了。”
於是,從那一日起,她便有了名字,有了錦衣玉食,她的生活也從地獄到了天堂,現在想起來真是傻啊,其實那時纔是她步入地獄的開始吧。
雪櫻喘了口氣,嚥了咽口中的血腥,眼前的王爺忽又變成了那一日,騎在高頭大馬上洋洋得意的賤丫頭,百官送行,萬民歡送,好威風,好氣派,那賤丫頭冷冷地看向她:“六王爺是我的,你在他眼裡算什麼東西!”
“賤丫頭!賤丫頭!!”雪櫻形如瘋狂地嘶喊,拼命地向前撲去。
只是在旁人看來,她不過是口裡發出難聽的嘶叫,不停掙扎罷了。
乾八不得不用了點氣力纔沒讓這雪櫻掙了開去,心中不禁納悶。這斷了脊骨的人,還有這麼大力道?真是好生奇怪。
六王爺微微擰眉,乾五嘆息一聲:“王爺,屬下看,怕是問不出什麼了。”
六王爺恨恨地冷哼一聲:“便宜了這個賤人,你們處置了吧。”說完王爺便要轉身,卻突然聽到雪櫻的嘴裡發出了一段嘰裡咕嚕的聲音。
六王爺的腳步凝住。猛然回身。
雪櫻雙眼發直。盯着面前的某一點,雙手拼命地想要合在一起,像是要對什麼膜拜一樣。她嘴裡的音節含糊不清。聽不清說的是什麼,但卻顯然不是官話。
乾五面露驚異,乾八莫名其妙。
再看那雪櫻傷痕遍佈的可怖臉上,突然露出了一個如釋重負的微笑。然後,她看向六王爺。像是小時候那樣甜甜地道:“王爺,雪櫻給你唱支曲子好不好?”
不等王爺回答,雪櫻就咿咿呀呀地唱了起來。
她的眼前是風流倜儻,含情而笑的少年王爺。而她翹着蘭花指攥着一方帕子,遮住半面,未長成的身段款擺。自以爲風情萬種地唱:“良辰美景奈何天......”
牢房裡,雪櫻黯啞難聽的含糊唱腔。終於漸漸消失......
乾八輕輕放開了這個已經斷氣的女人,擡起頭,王爺與乾五都是一臉的震驚。
乾八有些不解,雪櫻對王爺的心思,連他這種跟了王爺沒幾年的人都知道,王爺和乾五這副表情是爲了什麼?
“王爺,剛纔......”乾五面上露出遲疑的神情:“屬下覺得......”
“小月國!”王爺冷冷地笑:“小月國,真沒想到,本王真沒想到!”
乾八也吃驚不已,難道雪櫻剛纔嘴裡那古怪的方言,竟然是小月國的話?這雪櫻八歲就進了府,又是如何同小月國扯上關係的?
王爺深吸了一口氣:“花神會時,小月國的餘孽就冒了頭,那時本王就該警醒的,只是當時皇兄說無需打草驚蛇,暗暗查訪就好,沒想到,沒想到這些該死的東西,竟然將手伸進了本王的王府裡。”
乾五也是覺得有些匪夷所思:“沒想到王爺當初救下的兩個無依無靠的玩物丫頭,竟然是小月國的人。只是不知道這雪櫻究竟是早就當了小月國的內應,還是近日才......而且她做下的那些事,究竟是小月國的授意,還是她自己......”
王爺面色陰冷:“非緋那丫頭如今是天佑的金庫,只要是天佑的敵人無不想除之後快。不管是誰授意,這賤人做下這種事,本王就饒不了她,如今既然已死,也就罷了。若是未死,本王便將帳好好地算上一算!”
王爺想起那日在花神會險之又險的情景,就渾身戾氣,那時,若是他沒有同小丫頭在一起會怎樣?如過他沒有及時攔住那條毒蛇又會怎樣?
乾八和乾五都明顯地感覺到了六王爺陰冷的殺氣,同時不約而同地退了一步,這種殺氣,這些日子他們已經很熟悉了,每次聽到有人刺殺那位邵非緋的消息,六王爺就是這樣殺意沖天,似乎想立刻衝過去將那些敢動他的女人的傢伙們,碎屍萬段。
可惜六王爺身份特殊,根本離不了京城。
乾五乾八暗暗地擦了擦冷汗,還好王爺離不了京城,不然恐怕天下早就打起來了。
這時,乾五一拍腦門:“對了,既然這雪櫻是小月國的人,她妹妹雪瑩必然也是啊。”
六王爺想起那個千嬌百媚的女子,微微皺眉:“暫且關起來吧,若是查清她確實與小月國有聯繫,便斬草除根!”
兩名侍衛躬身稱是,跟在王爺的身後出了地牢,原本跪在亭中的雪瑩,此時已經不見蹤影,乾五和乾八使了一個眼色,兩人分頭行動,去搜捕雪瑩去了。
六王爺面色冷冷地合上了地牢的機關,向自己的書房走去。
現在當務之急,倒不是小月國,而是北漠,據他得到的消息,那位黎王子傑這些日子可沒閒着,重金收買了不少貪財無德的武林好手,要是這些人一窩蜂地去找非緋的麻煩......
緋然居固然財大氣粗,高手如雲,不將這種武林草莽放在眼裡,但是也難保一個疏忽......
王爺深深地嘆息一聲,要是他能夠,他多想身插雙翼,飛到那丫頭身邊啊。
書房裡,一如既往地整潔,靠近窗邊的畫案上,是一副畫了一半的美人圖,美人沒有眉眼,只有輪廓,烏雲鬢角簪了一朵嬌豔欲滴地木芙蓉。
六王爺靜靜地望了那畫半晌,微微一笑,信手拿起一旁喝了一半的半壺清酒,一飲而盡,然後拿起畫筆,細細地描繪起來。
片刻後,身後傳來輕盈的腳步聲,六王爺猛然回頭,一個紫衣少女盈盈一拜:“王爺,是阿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