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知道?”海棠顫抖的捧起地上的瓔珞。
“早前我也曾懷疑過這瓔珞可能是給那個男人的,可是後來我從掖庭局知道弄雲還有個妹妹,早前因爲家境貧困而賣給了大戶。”千尋低眉看她,“錦衣衛的查察能力你無需懷疑,你們這檔子小事很容易查出來。”
海棠癱軟在地,“你想說什麼?”
千尋蹲下身子,指尖挑起她的下顎,教她直視自己的眼睛,“你該知道,若我想殺你,就不會留你到今日。你雖然不是我爹的徒弟,好歹也算緣分,海棠,你願意跟着我嗎?”
聞言,海棠錯愕的瞪大眸子。
“我知道,你姐姐的死你一直耿耿於懷,但是我必須告訴你,弄雲是自己求死與我無關。她殺了尚嬪,一命償一命本就該死,我欲放她性命,是她一心要與那個男人一起死。情之爲物,生死難改,你該懂得我的意思。”千尋鬆開她,眼底的光黯淡了一下。
海棠噙着淚,聲線哽咽,“你真的沒有想殺她?”
“我敬她,身爲女子,能一力承擔罪責,並非人人可以爲之。今日,我也把話撂這。指揮使是留不得你,但我想給你一條生路。”千尋壓低了聲音,“你該明白,很多時候我也身不由己,做不得主。”
“我三番兩次想殺你,你……”海棠忽然低低的哭出聲來,雙手死死握着那枚瓔珞。上頭的海棠花半開,還未完全繡好,她的姐姐卻已經魂歸地府。
“弄雲抵死都不肯吐出那個男人,性子何其剛烈,我想她的妹妹應該也是個可靠的人。我沒你想的那麼高尚,你要殺我我是斷不會手下留情的。但你是個可用之材,又與我爹有那麼幾分契緣。我留下你只是利用,你聽明白了嗎?若你覺得可行,我必抵死護你性命,若你覺得不可我也不勉強。”千尋站起身子,羽睫垂落,不叫任何人看清自己的眸子顏色。
海棠跪在千尋跟前,“我姐姐臨死之前,可還有什麼話?”
千尋淺淺吐出一口氣,“沒有,她什麼都沒說。”
“姐姐……”海棠壓抑的哭,畢竟這是十三王府的柴房,她做不到放聲痛哭。卻也是這樣極度壓抑的抽泣,讓千尋的鼻子微微泛酸。
海棠淚如雨下,“小時候家裡窮,娘死的時候甚至沒錢下葬。爹便將姐姐送進了宮,將我賣給了大戶。可是我逃出來了,半路上險些餓死,是遇見了恩人才算撿回一條命。我一路逃,最後還是被人撿到賣入了丞相府爲婢。”
“這麼多年,我一直託人給姐姐帶消息,好不容易我們姐妹有了聯繫。可是那年姐姐不肯出宮,我不知道她到底在做什麼,她卻說幸福難得,不願辜負。直到傳來姐姐的死訊,我整個人都崩潰了,那個時候我恨不能衝進皇宮。可是我做不到……”
千尋冷了眸,“世上可憐之人千千萬,哭什麼?起來!”
她直接將海棠從地上拽起來,“海棠,你的答案是什麼?”
海棠狠狠抹去臉上的淚,“好,我姐姐的事一筆勾銷,剩下的就是我欠你
爹的,這次連命都還給你!”
“好。”千尋挽脣輕笑,“那就好辦多了。”
夜,沉沉,靜謐。
海棠快速走進白素雪的房間,而後便傳來二人低低的交談聲。
“死了嗎?”
“死得透透的。”
“沒教人發現吧?”
“不會,雲落這種毒無色無味,便是大羅神仙都不會發覺。”
“到底是錦衣衛的人,如今越發要小心謹慎。”
“奴婢明白,只是三小姐的事情萬一……”
“沒有萬一,過不了多久一切都會劃歸灰燼。”
“王妃是想把三小姐……”
陽光很好,明媚入窗。暖暖的,祛除了春日雨後的寒意。
十三王府內一聲尖銳的叫聲,伴隨着府內所有人在迴廊裡疾奔的腳步聲。腳步聲很亂,亂得教人心慌。
秋棠與海棠快速攙着白素雪去了柴房,卻只看見千尋身覆白布躺在擔架上,被快速擡出了柴房。
“怎麼回事?”白素雪伸手想去摸,卻被海棠一把握住了手。
“王妃,千百戶死了。”海棠低低的開口。
白素雪心驚,“怎麼回事?”
雲殤快步走到門口,手微顫着掀開了白布,千尋面色發青脣色發紫,氣息全無,“怎麼回事?誰?是誰?阿尋……”
放下白布,雲殤僵在那裡,四下無人敢多說一個字。
雲殤素來溫潤,素來淺笑,很少會有如此冷冽的表情。
“王爺?”白素雪急忙上前,“王爺……阿尋去了。”
“送回錦衣衛,這件事本王絕不會善罷甘休。”雲殤死死盯着白布之下的千尋,幾近咬牙切齒。
他一直隨着擔架,送千尋出門。
白色的布,僵硬的屍體,那就是他給錦衣衛的交代。
“王爺?”白素雪哽咽着落淚,“阿尋她……王爺,只怕錦衣衛不會善罷甘休,指揮使會、會對付您,您看……妾身現下去找父親,許是還有解決的辦法,免得殃及十三王府上下。王爺,事不宜遲,您看是不是與沐家聯絡一下,萬一錦衣衛上門還能擋一下。”
“你說什麼?”雲殤冷眸,“沐家?”
白素雪稍稍一愣,越發哭得悽婉,“妾身只怕指揮使會……會因爲阿尋的死而牽連十三王府,畢竟當日的局面王爺也是親眼所見。指揮使對阿尋……王爺……王爺可要爲自身着想。”
雲殤一步一頓的站在白素雪跟前,死死盯着她毫無聚焦的眼睛,脣角艱澀的扯開冰涼的笑意,“丞相府到底想做什麼?當日的婚約是拿千尋的命換來的,如今還要用她的命去換與沐家的聯手,你們到底在做什麼?”
“王爺這話,妾身聽不懂。”白素雪落着淚,一臉的委屈與無辜,“妾身只是、只是爲了王府爲了王爺着想,沒有別的意思。”
“那本王現在就告訴你,當日是母妃拿千尋的命來換這場婚約,否則本王是絕不會答應迎娶相府三小姐。
本王不知道你們跟母妃做了什麼交易,愣是將側王妃端正爲正妃,本王答應了你們就一定會做到,爲何你們卻不守信用?”雲殤眸色素冷。
白素雪一下子癱軟在地,“王爺,妾身什麼都不知道。妾身只是爲王爺着想,真的不知道內裡那麼多的東西。”
“那你現在知道了!既然阿尋死了,你這個正妃……”雲殤沒有說完,只是拂袖而去。
最後四個字很清楚,那便是:再無必要。
“王妃?”海棠急忙攙起白素雪,“現下怎麼辦?”
“去告訴相爺一聲,事情有變,王爺欲悔。”白素雪壓低聲音。
海棠頷首,睨了秋棠一眼,“照顧王妃。”
音落,海棠快速的離開。
秋棠不語,只是攙起白素雪往裡頭走。
局勢似乎突然就緊張了起來,午後時分還傳來義莊被焚燒的消息,相府三小姐白素清與十三王府的側王妃沐素素的屍體,悉數被焚燒殆盡,如今整個義莊只剩下斷壁殘垣。
十三王府大門緊閉,南北鎮撫司更是醞釀着詭譎的氛圍。
當所有人看見一具屍體被擡進門,錦衣衛都指揮使樓止的書房便再也沒有打開過。
彷彿一切的一切都開始朝着陰鬱的一面發展,連丞相府都開始莫名的緊張起來。丞相白勝天開始寫信,準備發往各將臣,約莫是聯絡各路的意思。
上頭簡單陳述了錦衣衛的幾大罪證,意蘊樓止將要對付相府,希望各位大臣相互支援,以免將來落得脣亡齒寒的下場。
不但如此,白勝天還修書一封送去了沐家。
應無求快步走進書房,“大人,東風來了。”
樓止施施然的靠在美人榻上,一改紅色妖嬈的蟒袍,今日卻是一襲玄色蟒袍。幽暗如月色墨蓮,那種隱隱透着血腥的殺戮之氣,教人不敢直視。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樓止低吟。
素白的巾絹慢慢擦拭着寒意陣陣的繡春刀,羽睫微揚,飛揚的眼線越發詭譎妖異。輕嘆一聲,指節分明的手指停駐在刀身上,寒光倒映着他眼底的森冷,“吩咐下去,點兵待陣。”
應無求頷首,“屬下明白!”將一封書信呈遞上去。
“十三王府那邊有何動靜?”樓止漫不經心的接過書信,“白勝天是活到頭了。”
“所有從相府出來的書信,全部都落在了錦衣衛的手裡,所以相府不會有援兵。屬下已經吩咐下去,諸位大臣會聯名上書,揭發丞相貪污舞弊且與南理國勾結賣國求榮。”應無求道,“一旦奏摺呈遞皇上,相府難逃九族之禍。”
樓止冷笑兩聲,“九族算什麼?這一次本座要誅他十族。”
應無求一愣,“何來的十族?”
“你猜這第十族是什麼?”樓止起身,繡春刀“咣噹”一聲歸鞘。
“屬下……不知。”應無求唯一知道的就是,樓止要大開殺戒。
驀地,應無求陡然仰頭,“大人不是想連十三王府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