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膠纏,不遠處卻傳來惹人厭的馬蹄聲,千尋當時便笑場。好好的一場吻,頃刻間成了樓止臉上的霜,那種陰霾不去的黑線密佈。
她急忙替他戴好皮面,這才側了身子,將視線越過他落在遠處。
塵囂瀰漫,是定南侯的大隊人馬。
真是陰魂不散。
飛身落馬,他一身藍衣凝着經年不化的霜雪,四下的空氣陡然凝結,宛若降至冰點。千尋在馬上扯了扯脣,錦衣衛都指揮使動怒,後果很嚴重。
“去找賴笙歌他們。”他冷冽開口。
“那你呢?”千尋一怔。
他斜睨她一眼,不帶半點溫度,卻是自鼻間低低的哼了一聲。
千尋自然知道他的武功,這世上能傷他的,屈指可數,她留下來只是他的累贅而已。思及此處,千尋勒緊馬繮,道一句,“小心!”
音落,業已策馬而去。
他站在那裡,回眸間藍衣翻飛,便是沒有那張絕世無雙的顏,依然是無人可及的邪佞狂狷,不羈肆意。
千尋策馬飛馳,不經意的回了頭,卻看見他一人迎着定南侯大軍,頓生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威武霸氣。沒有紅袖,沒有妖嬈,但這一幕卻永遠烙在她的眼底,刻在她的心中。她的男人,會爲她擋去一切,哪怕千軍萬馬亦在所不惜。
賴笙歌等人在路邊的亂石處等着,及至千尋趕到的時候,他們已經等了好一會。
見着千尋微紅的面頰,賴笙歌只是垂了一下眉睫,臉上還是一貫的淡漠疏離,“可以走了嗎?”
“大人,就你一個人?”海棠不解。
“他不會有事,定南侯的人追來了。”千尋剛說完,賴笙歌的臉上忽然浮現一種似笑非笑的期許表情。雖然一閃即逝,但卻有種教人心驚的感覺。
隱隱的,千尋覺得賴笙歌帶着她們去死人墓,肯定有什麼不爲人知的計劃。
是爲了分佈圖?還是爲了別的什麼?
她不清楚,也無法探知。
賴笙歌此人不善言語,甚至於沒有一絲表情的外泄,根本無跡可尋。
離開的時候,千尋試圖回頭望着身後,但……眼底的光逐漸暗淡了下去,也不知樓止能不能脫身。她忽然有些後悔,不該聽他的話,丟下他一個人面對定南侯的大軍。
“想什麼?”賴笙歌擡眸看她。
千尋一頓,扯了脣勉強笑着,“沒什麼,走吧!”
卻暗淡了眼底所有的光澤,微微泛着紅。
策馬前行,繞過崇山密林,便是廣袤的平原地帶,正中央是個不起眼的小土坡。及至坡前,賴笙歌翻身下馬,臉上的表情格外凝重。
“死人墓?”千尋一怔,空空蕩蕩的平地上,一個小土坡,一個孤獨的墓,一塊冰冷的墓碑。上頭的碑文卻讓千尋瞪大了眼眸,竟然刻着“賴笙歌之墓”。不敢置信的望着身邊的賴笙歌,千尋蹙眉,“同名同姓?”
賴笙歌面無表情,“這本來就是我的,自然是同名同姓。”
音落,身後的海棠卻低下了頭。
“爲何會這樣?”千尋不解。
他們到底要做什麼?
“將死之人,不該早早備着嗎?”賴笙歌以指戳着“歌”字兩個口,墓碑竟然自動轉移,地底下露出黝黑的階梯入口。
“這是……”千尋劍眉微挑。
“進去吧!”賴笙歌別有深意的看了千尋一眼,“你不是想要分佈圖嗎?就在裡頭,有本事就自己去拿!”
語罷,秋風拿出火摺子,已經走下了地洞。
眼見着他們三個都走下去,千尋一咬牙便與海棠一起走下臺階。
下面很黑,甬道里伸手不見五指,若不是手中的火摺子閃爍着羸弱的光,還不定怎樣的陰森恐怖。
陰冷的風從四下倒灌進脖頸,千尋覺得整個人都冷透了。
將軍府內,定南侯長子竇東旭,次之竇東成已經甲冑在身,這般的蓄勢待發儼然早有準備。
竇慈年疾步走來,竇東旭急忙上前,“爹,探子來報,人已經去了死人墓。”
“賴笙歌出現了?”竇慈年陰冷的臉上終於浮現久違的笑意。
竇東旭頷首,“是,還有千尋!”
“千尋?”竇慈年一怔。
“是。”竇東旭道,“我們派探子包圍死人墓這麼久,就是等賴笙歌自投羅網。沒想到他不但來了,還把千尋也帶上。果然是天助我也!”
誰知竇慈年卻蹙眉,“有那小丫頭在,只怕不好辦。”
“爲何?”竇東成不解,“爹,我們不是要抓她嗎?如今甕中之鱉,豈非更好?”
“一網成擒!”竇東旭頷首,眸色晶亮,“沒錯。”
“錦衣衛都清理乾淨了?”竇慈年忽然問。
竇東旭點頭,“自然,那幾個漏網之魚蟄伏在村子裡的暗衛,已經別屠戮乾淨,所有知情的人都死了,不會有問題。”
“若非高人指點,我們怎麼會如此輕易的解決錦衣衛藍部。”竇東成得意忘形,卻沒注意到,竇慈年的面色越發難看。
久不聞竇慈年開口,竇東旭一怔,“爹這是怎麼了?我們就要成功了,爲何爹的臉上沒有半點喜悅?”
“賴笙歌應該能想到,我們在死人墓外頭埋伏,何以他還要進去?”竇慈年凝眸,銳利的眸光陰戾狠辣。
“那就說明分佈圖就在墓裡。”竇東旭斬釘截鐵。
那竇東成是個急性子,早已按捺不住,“爹,莫再猶豫,若是教人跑了,我們可什麼都沒了!更何況那人不是說了嗎?分佈圖唯有賴笙歌可知。煮熟的鴨子決不能再放!”
竇東旭道,“爹,我們找了賴笙歌這麼久都沒能找到,如今他自己冒出來豈非更好?等着拿到分佈圖,我們就可以大肆製造兵器,挖到金礦。到那時,就可以握住天朝的命脈,而爹你就能成爲萬人之上,豈非皆大歡喜?”
竇慈年猶豫了一下,但那一句萬人之上確實是無邊的誘惑。
世間男兒,不論老少,誰人不願萬人之上手握生殺?誰人不願九五之尊,萬世歌頌?
“爹!”竇東成道,“你再猶豫,人都跑了!”
“出發!”竇慈年朝着外頭走去。
抓住賴笙歌,拿到分佈圖,就什麼都有了。
出動的是定南侯父子三人,以及他們的親衛軍。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是故他們不會假手他人。再親密的心腹,也是外人。
屋頂,有人影悄然匿去。
那個死人墓,會是所有人最後的歸宿。
千尋跟着賴笙歌走在黑暗的甬道里,越往裡頭走,越覺得詭譎陰森。如同打開了地獄之門,即將涌現無數的妖魔鬼怪。
海棠跟在千尋身後,止不住的顫抖,這樣的地方,委實教人心底發毛。寂冷的甬道里,只有一行五人,踩在青石板上發出的“吧嗒”“吧嗒”腳步聲。越黑暗,越清晰,最後儼然如擂鼓,敲在了每個人的心頭。
“別怕,身正不怕影子歪。”千尋道。
“大人,會有鬼嗎?”這是死人墓,就算外頭墓碑上刻的是賴笙歌,那也不過是幌子。這裡頭,應該也會有死人吧?
千尋嗤笑,“你連跳崖都不怕,還怕什麼鬼?”
海棠點頭,“恩。”
“對了,賴笙歌是不是與你說了什麼,那日見你的臉色不是很好。”千尋壓低聲音。
在這個密閉的環境裡,稍有動靜都能聽得清清楚楚。海棠擡了一下頭,卻見前頭的賴笙歌頓住了腳步,幽然轉頭盯着她們。
千尋劍眉微挑,賴笙歌的視線冰冰涼涼的落在了海棠身上,依舊一言不發。
“少主?”秋風愣了一下。
賴笙歌這才收回視線,“你們別走散,這裡的甬道皆以九宮數鑄就,機關重重。若然有事,我也保不了你們。”
海棠不說話,只是垂着眉眼。
千尋頷首,“多謝。”
語罷,千尋握住海棠冰涼的手,快速跟上他們。
這裡甬道重重,稍有不慎就會迷失其中,儼然就是第二個舊宅。驀地,賴笙歌頓住了腳步,擡頭看了看正上方的甬道頂部,嘴角扯了艱澀的冷笑,“終於來了。”
“什麼意思?”千尋一怔。
腳下的地面開始輕微的鬆動,如同千軍萬馬過獨木橋時發生的震動。她陡然回過神,“有人來了?”
“而且是一大批。”秋風道。
千尋已經猜到,“是定南侯!”
“來的正好。”秋雨恨得咬牙切齒,“這一次,一定要爲將軍報仇。”
秋風冷笑,“哪有如此簡單。若是定南侯不肯進來,又如何能爲將軍報仇?是你出去,還是我出去?”
秋雨不說話,千尋卻明白了,原來是賴笙歌故意用分佈圖引了定南侯前來,只是……爲何不早些行動,偏偏要等到現在?
是因爲……千尋愣了一下,難道是因爲自己的出現?
她猜不透,賴笙歌到底是什麼用意。
賴笙歌定定的望着來時的路,眸光微涼,卻是一字一頓的開口,“不,他一定會進來。”
“何以見得?”千尋不解。
“就算他不進來,也會有人帶他進來。”賴笙歌說這話的時候,視線一直停留在千尋的臉上,寸步不移,宛若淬了毒的刀刃,沾則即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