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緊身衣,遮臉布將一張臉遮去了大半。
那人行了禮起身,“賀王爺入宮,這兩日與皇上同吃同住,共敘舊情。”
樓止紅袖輕拂,鳳眸微合,飛揚的眼線越發恣意狂狷,“舊情?哼,賀王那老東西,可是越發會做人了。”
“大人有何吩咐?”黑衣人俯首。
“盯着宮裡的一舉一動,尤其是賀王。這段時間,本座尚有事情未完,不想節外生枝。”樓止鳳眸輕挑,懶洋洋的開口。
“是!”黑衣人行了禮,縱身飛出窗外。
應無求快速進門,也不去看敞開的窗戶,“大人?”
樓止清淺吐出一口氣,修長的指尖輕輕抵在眉心,“賀王是自己來京還是受人指使?”
“探子說,見着有一人進出幽州,但不知是不是去通知賀王的。早年……早年的事情過後,暗哨一直監視着賀王府的一舉一動。直到賀王府多年未有動靜,幽州暗哨這才撤離了賀王府周邊。”應無求道。
“誰?”樓止斜睨。
應無求深吸一口氣,“宮中御林軍統領,胡毅。”
樓止冷哼,“去查,到底是皇上的意思,還是雲殤的意思。”
“已經派人去核實,很快會有消息。”應無求自然是最瞭解樓止心思的,早已安排妥當。想了想,他又開了口,“不過……賀王進城之時出了點事。屬下得知賀王馬驚失控,所幸夫人出手,救了小世子,才免去世子受傷。”
“賀王見到了千尋?只怕那老東西又該不安分了,讓赤部集體出發,務必追上千尋,若有差池,都不必回來。”想了想,樓止的指尖輕輕揉着太陽穴,漫不經心的低哼,“交代你一件事,務必查得一清二楚。”
應無求一怔,“大人請吩咐。”
四下陡然一片死寂,樓止鳳眸微挑,豔絕的脣勾勒出妖豔的弧度,“去一趟幽州。”
聞言,應無求驟然擡頭,愣在當場。
還不待應無求迴應,外頭卻傳來清晰的腳步聲,伴隨着外頭錦衣衛的膝蓋撲通跪地的聲音,“大人,宮裡來人了。”
樓止冷哼一聲,拂袖攬過一側的墨狐大氅,鳳眸合起,不予理睬。
見狀,應無求蹙眉,急忙跨出門外,卻看見趙玉德手執明黃色的聖旨走在迴廊處。眸,微冷,應無求心頭微怔,“趙公公?”
趙玉德見着是應無求,自然也是賠了笑臉,“應大人,別來無恙。雜家又來了,不知指揮使大人,可曾回來?”
說着,趙玉德故意翹首往應無求的身後探去。
應無求嗤笑一聲,“宮裡的消息委實也夠快的,咱家大人前腳剛進門,公公後腳就來了,真是湊巧得很。”
聞言,趙玉德皮笑肉不笑,“皇上心繫指揮使大人,自然是日夜惦念着。喏,你看皇上這不是剛剛下了旨,想着多時不見指揮使大人,還盼着見上一面。”
“只是大人身心俱乏,已經安睡,公公還是回稟皇上,改日再來。”能讓聖旨改日的,怕
也只有樓止一人。
趙玉德哪裡會死心,竟也笑道,“雜家等着就是,什麼時候指揮使大人醒了,雜家就什麼時候宣讀聖旨。應大人該知道,這聖旨既然出了皇宮,哪裡再拿回去的道理。”
應無求曬笑,“趙公公好耐心,那就等着吧!”也不教人給備座椅,卻是轉身走回了書房內,將房門重新合上。
如此狀況,便是瞎子也該明白應無求的意思。
沒有樓止授意,應無求只是個千戶,如何有膽抗旨。
及至回了房間,應無求斂去臉上的笑意,面容稍稍一緊,“大人,聖旨臨門,皇上他……今兒個是十月初六,還有兩天才是十月初八,皇上他大抵是想在初八之前與您……”
“人都在慕容陵裡躺着,還記得那麼清楚作甚?”樓止漫不經心的開口,“若真當覺得愧疚,莫不如去慕容陵裡多植幾株梅花,待到花落成泥,還能假惺惺的哭上一回。極好!”
應無求垂眸,“趙玉德便在門外,大人打算一直讓他等着?”
“讓他在外頭宣完聖旨,馬上滾!”樓止幽邃的眸,沒有半點溫度。
深吸一口氣,應無求頷首,“明白!”
音落,只能再次走出門去。
乍見應無求出來,趙玉德急忙迎上去,“指揮使可是醒了?”
應無求攔了手,不教趙玉德進門,眼底的光有些犯冷,“趙公公若還想要這條命,便不必進去。你若覺得橫着擡出錦衣衛極好,只管進去。”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趙玉德心驚,麪皮都變了。
“你我心知肚明,今兒是初六,還有兩天便是初八。初八是什麼日子,趙公公久居宮闈,難道還不夠清楚?”應無求面色微冷。
趙玉德盯着手中的聖旨,“皇上有命,豈敢不從。應大人,咱都是當奴才的,自然該明白當奴才的難處。主子有命,奴才從命罷了!”
語罷,趙玉德輕嘆一聲。
應無求嗤笑,“我也不與公公爲難。大人說了,公公可宣讀完聖旨再走,如此也不算是辦事不利。”
勉爲其難的抽動嘴角,趙玉德看了看緊閉的房門,只好點了頭。
宣讀完畢,總比就這樣帶着聖旨回去好得多。
無可奈何,趙玉德只能在外頭高聲宣讀着聖旨。
應無求側耳,卻沒能聽見屋內的一絲一毫動靜。
皇帝的意思極爲明顯,說是大壽在即,素來知道樓止不喜赴宴,所以想在大壽之前讓樓止入宮,便是共用一膳也是好的。
只是……
皇帝大壽乃是十月初九,也就是說,要先過了十月初八才行。
然則這個十月初八……
及至趙玉德合上了聖旨,始終沒有樓止的半點答覆。趙玉德輕嘆着搖頭,扭頭望着應無求,“聖旨宣讀完畢,然則指揮使大人並無半點回復,這讓雜家如何回宮?”
應無求跪身行禮,“卑職替指揮使大人,謝主隆恩。”
趙玉德無奈的將
聖旨交付給應無求,“煩勞應大人行個方便,還是讓指揮使給雜家回個話。皇上那裡,雜家委實不好交代。哪怕隻言片語,都可以。”
接過聖旨,應無求嘲諷般的謾笑,“要大人入宮,除非他自願,否則……難!”
“雜家也知不易,是否給個方便?”趙玉德只想要一個回覆。
想了想,應無求才道,“大人說得很清楚,昔人已歿,如今已在慕容陵中躺着,若然內疚便去植幾株梅樹,待到落花成泥還能哭一哭。”
趙玉德張了張嘴,一臉的爲難。
應無求道,“這便是回覆,趙公公若是覺得可行,只管向皇上回復便是。”
“如此大逆不道,雜家豈敢……”話未說完,趙玉德一跺腳,轉身便走。
要從樓止拿到一個明確的回覆,委實太難。與其留下來自取其辱,還不如回去搪塞一下。初八的日子,到底也是皇帝避諱的。
否則不會在初八之前下聖旨。
樓止拒接聖旨,也不是一次兩次,想來皇帝也是習以爲常了。
目送趙玉德離去,應無求低眉望着手中的聖旨,不由的輕嘆一聲。年年此刻,一道聖旨召見入宮。年年此時,一道房門,避而不見。
有些傷,一輩子都好不了。
有些人,一輩子都忘不了。
有些事,一輩子都散不了。
慕容陵,高牆鎖,無字墓碑香如故。
美人顏,終不見,換得清歌一聲嘆。
頃刻間,南北鎮撫司內外寂靜得如同地獄,所有的一切聲響都消失在趙玉德離開的瞬間。這已經成了錦衣衛的慣例,無形的死氣在高牆之內肆意遊蕩,多少奈何堪問誰?
這頭噤若寒蟬,千尋卻已經與上官燕策馬上了分水嶺。
分水嶺,山路陡峭,一側是高聳的巖壁,一側是深淵萬丈。
道路崎嶇,只容的一人一馬,一前一後的行進。
可謂兇險萬分。
“少主小心。”上官燕走在前頭,便是她武藝卓絕,也不敢輕易去看腳下的萬丈深淵。那種一腳落空就萬劫不復的驚懼,讓人的心高高懸起。
千尋在後頭,一手執着馬繮,一手扶着粗糙的巖壁,不敢大意。
山上的風,迴旋不去。
不時有頂上的禿鷲或山鷹掠過,鳥嘯長空,驚起崖下懸鬆上的寒鴉一片,教人沒來由陣陣心慌。
驀地,前方的上官燕頓住了腳步,千尋一怔,“燕兒何事?”
卻聽得上官燕的血薔薇出鞘之音,“少主小心,有埋伏!”
千尋眸色陡沉,隨即扭頭,視線越過身後的馬匹,看見了黑壓壓的一隊殺手。足足近十人左右,生生攔斷了去路。
真可謂,前有狼後有虎。
深吸一口氣,千尋深知山路崎嶇,她們被夾在中央,處境極爲不利。既然退無路,那麼唯有勇往直前了。
千尋驟然飛身,穩穩落在上官燕身邊,狹窄的山道上,狹路相逢誰者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