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哇。”掙脫母親的手,一個七八歲大的孩子將背上的小包裹一甩,便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小手捶着地上凌亂的草,怎麼也不肯起來。
他不明白大人們爲什麼要離開家,既然離開,又爲什麼不帶上家裡的雞鴨魚兒。
“你家的孩子?趕緊帶着跟上,你們每慢上一刻,我的手下就要死上一片知不知道!”一個部族衛兵長小跑過來紅着眼咆哮道。
“好好。”婦女生氣地扇了孩子一巴掌,抱起他,也不管地上的包裹了,跟着大部隊跌跌撞撞地逃命。
黑夜,黑色的洪流涌入黑色的大門。
落在他們的身後,一隊隊部族衛兵在蚏前行的利爪下同鬼石像一起成了碎片,融入綠色的草原。
寂靜的長空,草原妖鷲羣盤旋,每當蚏前行一段路,它們就有序地落下,翎羽成幕,將十里血河覆蓋,尖銳的喙,從堅硬的碎甲中挑出可口的血肉。
“滾開!”
祖雪哪能容忍這場景就在自己的眼前上演,朝着身前的妖鷲羣憤怒地一揮手。
那是粉色的花海,潮浪一陣一陣,花莖上一根根透明的毒刺,刺入妖鷲的足、脖頸、眼……
淒厲的叫聲響徹,仍在天上盤旋的妖鷲羣先是受驚四散紛飛。
“唳!”
祖雪擡頭,隔着長空對上躲在烏雲之中陰鷙的眼。
鬼石之上,風聲颯颯,祖鬼擡頭,半紅半黑的雙眼映入蚏那前進無阻、勢如破竹的身影。
他擦去嘴角的血,搖晃着站了起來,身上的氣勢隨之節節攀升。
黑壓壓聚在一片的族人,皆都擡起頭看着他,看着他們的領袖,陌生又熟悉。
從地牢隧道回到地面的祖查遠遠望着哥哥的背影,害怕地退了兩步。你,不是我的哥哥。
大地的顫動讓族裡年幼的孩子開始哭鬧,鬼石之陣的中心籠罩着層層疊疊的烏雲。
鬼石大門封閉,阻擋了族人們的視線,守護着最後薄弱的安全感。
祖鬼攥緊拳頭,拳上黑氣升騰,隱隱攪亂虛空,竟有些癡了:“好強,這就是你的力量嗎?”
這可不是我的力量,我真正的力量遠比你身上此刻承載的更爲強大。
“那我如何才能擁有它?”
以血之火焚燬誓約,把你的靈魂,徹底交給我。
“這個提議,永遠不要再提。”
我相信,你會接受這個提議的,在明白什麼是真正的力量後,哈哈……
祖鬼詭異地笑了,右手高舉,作持握狀,面對逼近的蚏,吟誦道:“我,生前是屠戮萬妖的將軍,殺,是我一輩子在做的事情,我凝視過血流成河,它已照不清我的模樣,我凝視過刀劍的寒芒,它只映着亡者眼中的惶恐,而我,從來是那個站在屍骨堆上舉着旗幟吶喊的王,但,好像,有一天我的面具上多了一道差點劃開鼻樑的痕跡,那是我最後一戰,敗了,哈哈。”
癲狂的笑聲直衝九霄,萬千紫色的雷電在烏雲海中穿梭。
忽地,尋到目標,聚成一束,直墜萬丈雲空,攜帶着萬鈞之勢劈落在祖鬼高舉着的手心。
那一剎,曠野通明,就連擺渡寨徹夜商討對策的傢伙們,也都齊齊望向光最初亮起的地方。
席間,畫着鬼妝的老者失聲道:“完了,我們,祖鬼族,完了,完了啊!爲什麼,爲什麼,我們沒有做對不起月族的事啊,爲什麼要讓我們也接受懲罰,爲什麼!”
他看向坐在角落不語的六族掌事,眼裡是難消的恨意,拍桌而起咆哮道:“都是你們,都是你們造的孽!滾,滾出寨子。”
噼啪的聲響連綿不絕,黑漆漆的石質長柄上,不安的電光跳動不息。
柄首,厲鬼尖牙狀的刀以心驚膽寒的弧度彎折。
“哈哈,久違的大地啊,收下我這份殺意之禮吧。”
祖鬼大笑之後,腳尖在地上一點,身影剎那飛縱而出,眼神漸漸換上嗜血的殘忍,手握鐮刃落於背後。
鬼石之下,衆族人眼裡,族長化作一道迅疾的黑芒竄向石陣之外。
破空聲爆裂。
“貪狼牙痕!”
“嗷嗚!”
月下長嘯,祖鬼身後,一條來自荒古的黑狼伸出利爪向蚏撲殺,尖銳的利齒將獵物“咽喉”咬住無情撕扯。
他的手腕以不可思議的角度旋轉扭曲,肆意揮舞的鐮刀快到殘影連成片,黑色的鋒芒,一瞬間在蚏擡起的螯足上割了千百道淺淺的白痕。
“呼。”收鐮刀扛在肩上,祖鬼遠遠避開蚏揮來的螯足,站定,說道:“你這大傢伙,甲殼真是堅硬的要死,差點崩了我這一口好牙。”
你也感覺到了,被你這具軀殼束縛的我,遠不是它的敵手,攔下它?只是螳臂當車的妄想。
蚏不言語,似乎這一次的目的並非是報仇,而是將攔着自己的所有東西,統統割成碎片。
它高高在上的雙眼看了下螯足上的傷痕,譏諷地吐出一個泡泡,隨着水泡落在螯足上破開,銀色的水珠灑落,白痕消失,螯足平亮如初。
它的利爪齊齊擺動,朝着鬼石門繼續前行,而身下即將碾過的傢伙,不過,又是一具橫陳的屍體。
“瞧不起我?”祖鬼笑了,左手拂過額頭、青發、鐮刃,仰天大笑,笑得雙肩顫抖,笑得鬼石門後的衆族人都心生寒意。
他,還是我們的族長嗎?
利爪刺落,那銳如槍尖的鋒芒逐漸在瞳孔放大。
祖鬼的左手輕柔地撫過鐮刃,鮮血滴答落在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