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朝

天之驕女 入朝

可不管有多糟心,他這妻妾成羣的老丈人起碼能夠遍嘗美色,而他每日守着唯一的一道佳餚,雖然看着美味可口,卻不能動一根筷子。

兩相比較,他比他的老丈人要可憐得多,還有什麼資格來同情他呢?

聽着刺耳的假笑,慕子衿並不接話,反正這兩個女人不是他正兒八經的丈母孃,他願意隨他的妻將她們忽視個徹底。直到端妃和萬昭儀的假笑假贊維持不住了,他還是面色如常地持着勺子,殷勤地盯着百里思青消瘦的側臉。

他的妻之前一直爲他的身體擔憂,人瘦了這麼多,每夜悄悄抱着她,都能感覺原本豐滿的那處小了薄許。他恨不得割了肉替她補回來纔好……

百里思青卻將臉偏了偏,沒有喝下他遞到脣邊的湯。

她不喝,慕子衿也不勉強,平靜地將勺子放下,繼續專心致志地爲她佈菜。

百里思青已經吃了不少,見他碗裡還是空的,內疚了一下,將手邊離得最近的盤子挪到了他的面前,“你也吃點。”

對着眼前香氣撲鼻的菜餚,慕子衿沒有動手,只溫和地看着她,“我不餓。”

入宮前才喝了一大碗苦藥,說什麼也再不能吃下飯菜。不過,若是換上另一道“菜”的話,就另當別論了。

靖安帝顯然對他的表現很滿意,面頰上的褶皺被笑容壓得更深了,滿滿皆是欣慰,“子衿,朕此前說過,待你身子好些,就去戶部報到。朕如今看你恢復得不錯,那麼,這兩日就跟着上朝吧。”

慕子衿連忙起身,恭恭敬敬地朝靖安帝行了一揖,“是,父皇。”

等到靖安帝擺手示意他坐下後,百里思青已經完全吃好了,他立即從袖子裡掏出帕子,仔細地爲她擦拭了嘴角。

從始至終,身旁伺候的宮人一個個倒成了擺設。

端妃見狀,笑盈盈的看着靖安帝道:“臣妾看着高陽和駙馬恩愛,不禁爲陛下開心,若是日後蕊兒能得世子這樣的駙馬,那可就是臣妾的福分了。”

萬昭儀卻撲哧笑道:“瞧姐姐這話說的,誰不知近來晉二皇子和蕊公主兩情相悅,蕊公主已經向陛下求了旨,不久的將來可是要做皇妃的,妹妹在這兒先恭喜姐姐了……”

聞言,端妃面色沒有多大變化,但眉尖悄然輕蹙。

一片強烈的空茫襲上心頭,百里思青的手肘驟然碰翻了面前的熱湯,濃稠的湯汁順着桌子灑落,淋淋嗒嗒地滾入了她的衣衫。

慌亂中,有人將她拉座於一邊也不自知,她的整張臉蒼白如冰霜,失了所有的血色。

“高陽?”靖安帝詫異喚道。

百里思青一擡頭就看到慕子衿晦暗不明的臉,她攥了攥手指,隱隱感到自己的掌心有溼潤的汗水溢出。

她在想什麼呢?別人的事與她有何干系?

只是……兩情相悅?

她垂下頭,輕聲道:“回父皇,適才兒臣只是有些疲倦。”

靖安帝自然知道她連日來照顧慕子衿的辛苦,不疑有他,隻立即吩咐人撤換桌凳。

百里思青起身與他告辭,“兒臣腹中已飽,想先行回府休息,還望父皇恩准。”

靖安帝掃了眼她身上的湯汁,皺眉道:“如今天色還早,你先下去換一套衣裳。”

百里思青看了看自己,也覺得這樣狼狽的模樣出宮不好,便依靖安帝之言回了寶儀宮。

百里思青走後,端妃眨了眨水眸,回首試問道:“陛下,蕊兒和曄皇子……”

靖安帝抿了口酒,收了笑容,“此事容後再說。”

百里思青心不在焉地走在路上,明知塵埃落定,明知她已有夫君,可無由來的傷感卻像心尖破出的一滴鮮血,糾結了痛楚悄悄浸放。

怒火在胸膛裡沉沉地憋着,慕子衿慢着步子跟在她身後,途徑的小道上鋪着的鵝卵石被悄無聲息地碾碎。

心頭千言,胸中百味,無人比他更加怒不可遏,然而瞬息,他的脣畔竟有一絲笑意緩緩勾起。

既然沒死,那麼讓他猜猜,人躲在了哪裡呢?

他想讓楚離曄死,只需下令,晉皇就會乖乖將人送上,晉國保不了他,可他離了晉國更如螻蟻難行。

呵,爲了保命,聰明的人往往都會殫精竭慮,知道他在泱國行事受到束縛,居然不惜勾引了百里蕊……如今,恐怕正光明正大地藏身於皇宮內吧?

若是晉國的二皇子死在泱國,任他的老丈人再如何清白無辜也摘除不了嫌疑。

相同的戲碼曾上演過一次,這次又準備如何開場?

念念不忘,與子偕老……對他的妻那深情的誓言,他還替他牢牢地記着。嘖嘖,眨眼間就成了狗屁。

這樣的情敵……他該是歡喜,還是憂愁呢?

傻瓜恐怕還沉浸在猝擊當中,早已忘了自己是誰的妻。

傷心?難過?他忽然停下了腳步,伸手將百里思青拉住。

百里思青茫茫然地看向他,淡淡的慍怒從鳳眸一閃而過,慕子衿擡頭爲她拂去了髮髻上的落英,不妨眼底又撞入了那根海棠簪子。

幾乎是忿忿地吻上了她的脣,但依舊是淺嘗輒止,輕輕的一觸,終是拉回了百里思青所有的神智。

眼見星眸從茫然又回到清亮,如願以償地倒映上他的身影,慕子衿這才滿意地放開了她,面頰微紅,斂眉垂眸,又是一副柔弱閒淡的謙謙君子。

百里思青愣了好一會兒,下意識地咬了咬脣,才後知後覺慕子衿又吻了自己,可他這樣的行爲不是第一次,她一時竟沒了牴觸。

她突然就更覺羞愧了,她的夫君就在身邊,她剛剛卻……

揮空思緒,當着來往宮人的面,她挽住了慕子衿的胳膊,也掩飾住了心底浮出的那些不適宜的東西。

被她主動挽住,慕子衿脣角不着痕跡地揚起,踩着碎成渣的鵝卵石翩翩然往前。

雲浮宮內,男子冠帶束髮,目若朗星,劍眉斜飛入鬢,顧盼之間俊逸若畫,只眉宇之中留一抹的寂冷,脣角一絲淡漠的笑痕,顯出不同往日的深沉與冷酷。

一旁的百里蕊癡癡地凝望着他,心底卻是恨意閃過。從來父皇的目光全都放在了百里思青的身上,他的心底只有百里思青那個賤人,哪裡想得到自己也是他的女兒,也需要他的關愛與注意!

前幾日,她都不顧臉面地跑去求旨了,他卻依舊沒有給一個準確的答覆,反而厲聲叱呵女兒家舉止當矜持。

她不過是想嫁給喜歡的人而已!爲什麼連這麼一點小小的心願都不能成全她?

“多謝公主這些日子的照料。”楚離曄淡漠地開口,不難聽出其間的沙啞。

百里蕊羞澀低頭,“曄皇子養好傷才最爲要緊,蕊兒辛苦點也沒關係。”

何爲命中註定?前些日子偶然請旨出宮散心,她便撞見了受傷的他,這難道就不正是天賜良緣嗎?

百里思青已經成親,這一次,說什麼她也不會放手。

楚離曄靜靜地望着她動人的側臉,透過一分的相似,他的目光驀然拉向遠方,“男女有別,還望公主不要與離曄太過接近,以免落人口舌,於公主清譽有損。”

從前被糾纏得再緊,這樣委婉的話他似乎也從未說過,只是日復一日的躲避,再來便是生硬地拒絕,是什麼緣由讓他面對帝國的嫡公主那般地有恃無恐?

怎麼可能聽不出他話裡潛在的意思?百里蕊的水汪汪的大眼睛立即浮上了一層淚光,無比委屈,“曄皇子……”

現在宮內所有人都知道他們“兩情相悅”,他若是拒絕,讓她如何自處!

……

翌日,第一次上朝,慕子衿三更便起身做了準備,天未亮就乘着轎子出了府。

邁向金鑾殿的石階上,一見到慕子衿出現,自然是有道喜有人不屑,各種嘴臉顯露無疑。

上官玥與上官馳耀正走在一處,看到慢慢行走的慕子衿之後,他臉上笑容太過明顯,惹來了上官馳耀的側目。

上官頊跟在他們身後,對慕子衿作揖道:“子衿兄能入朝,真是一件可喜可賀的之事。”

慕子衿朝他回笑,“還望上官兄多賜教。”

百里明經過他的身邊時,打量了他孱弱向上的身形,嗤笑道:“皇妹夫上朝時可要站穩了,到時別摔倒丟了父皇的顏面。”

慕子衿低頭看了看他的腳,正好上了第九個臺階,“晨露厚重,大皇子纔是要多加小心。”

話剛落,百里明便腳下一滑,噗通一聲摔下了臺階。

“哈哈哈哈哈!”上官玥頓時笑得樂不可支。

“世子說的是,地滑,還是需小心些。”卻是有一雙手將尚來不及反應的百里明扶起,與他平和說道。

“十三皇叔。”慕子衿溫淡的聲音傳來,百里奚寒微微擡起頭,慕子衿嘴角那抹淡淡的笑容非常明顯,然而百里奚寒卻察覺出那笑容裡的溫度似乎是要結冰一般,一陣陰寒由那雙黑眸中迸發出來。

可眨眼間,那股冰寒便又消失不見,一閃而逝,快得仿若是百里奚寒的錯覺。

慕子衿微微欠身,輕咳聲中深眸幽幽,目光透人肺腑,“子衿此番能得救,完全多虧了皇叔,子衿在此謝過皇叔。”

百里奚寒也淡淡回笑,“世子客氣,本王只做了力所能及之事。”

慕子衿面若深湖,一片靜冷:“皇叔素來對青青照顧有加,如今我與青青已是夫妻,夫妻一體,子衿還當爲青青謝過皇叔多年關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