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長宜感覺丁一現在的性格開朗了許多,記者這個職業,對豐富她的閱歷磨練她的性格有好處。
他看着丁一,說道:“我正在想,你怎麼得罪市長了?”
聽了這話,丁一臉一紅,隨即收起了笑容,她小聲說道:“您可真會開玩笑,市長哪是我這等小民想得罪就能得罪的。”說着,眼睛看着別處。
彭長宜笑了,說道:“呦嗬,看來對市長還真有意見?”
丁一說:“我對任何人都沒有意見,何況對市長,科長爲什麼說這話?”
彭長宜決定逗逗她,就說道:“沒意見?沒意見爲什麼我一說丁一同志要來,市長站起來就走了,他不見你。”
丁一有些尷尬,臉就更紅了,小聲說道:“我又不是來採訪他的,他當然沒必要見我了。”
彭長宜笑了,說道:“丁一,你看你還當真了,我是跟你開玩笑的,人家市長什麼都沒說,我逗你哪,就說中午要請你吃飯。”
丁一出了一口氣,說道:“又假傳聖旨,到時市長不請我吃飯,看你怎麼說?”
“呵呵,這難不住我,我就說市長有事。”
丁一白了他一眼,說道:“當官的人怎麼都這樣。”
彭長宜笑了,說:“都怎樣?”
丁一說:“不跟你鬧了,咱們說正事吧。”
“說正事不急,一會我給你一個材料,裡面什麼都有,就跟我給你彙報一樣。”
丁一笑了,說:“咱們還是定定調子吧。”
彭長宜說:“調子上級早就定了,嚴厲打擊,堅決取締!”
丁一又笑了,他發現今天科長很健談,就說:“我說的是我訪談的調子,訪談,是要出鏡的,也就是說,你必須要面對我,面對廣大的電視觀衆。”
“那可不行,本來認識我的人不多,你再讓我到電視上曝光,以後說不定我去吃個早點啥的,都敢有人拿茶葉蛋砸我呢?”
丁一撲哧笑了,說道:“哪有那麼嚴重?”
“有,當然有了。”
丁一想了想,說道:“傷好了嗎?”
彭長宜說:“這可是你第一次關心我。”
“不可能,我聽說後就給你留言了。”丁一說道。
彭長宜說:“信息是死的,不算。”
丁一笑了,說:“要求還高了?是不是當了官都這樣?”
“我說你怎麼又這麼說,當官的怎麼樣了?”彭長宜故意逗着她。這麼長時間以來,彭長宜始終都緊繃着弦,今天的確顯得的有些輕鬆。
丁一說:“怎麼都這麼……這麼官僚。”
彭長宜說:“市長也跟你官僚了?”
丁一臉紅了,隨後嚴肅地說道:“彭長宜同志,採訪現在開始。”
彭長宜一愣,隨後哈哈哈地大笑,眼淚都出來了,說道:“對,丁一,以後你就要這麼厲害,不管對誰!厲害了,就沒人敢欺負你。”彭長宜現在對丁一儘管喜歡,但是他是絕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了,因爲他感覺江帆和丁一完全戀愛了,但是從感情上來說,他不希望丁一受氣挨欺負,他更不希望江帆辜負了丁一,他希望丁一能跟江帆有一個幸福的未來,他對丁一的感情,恐怕他自己都說不清是一種怎樣的感情。
丁一也是這樣,儘管她開始很崇拜也很喜歡科長,但是科長始終對自己若即若離,隨着江帆對自己的追求,她似乎明白科長對自己理智的原因了,三個人的關係似乎有些微妙,但是三個人都知道自己該怎麼做,這也可能是他們始終都保持非常友好關係的主要原因所在。
在亢州,丁一遇到的這兩個男人,始終都伴隨她左右,從沒有失去過,友誼也好,愛情也好,都將成爲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從某種程度上說也是幸運的。
既然和江帆墜入愛河,丁一也就知道了自己該怎麼做,確切的說,是她知道該和科長保持一種什麼樣的關係,無論如何,科長還是她知近的人,跟江帆有可能形同陌路,但是跟科長已經有一種親情在裡面了,所以科長說不能採訪他的時候,丁一就沒有堅持,她知道,如果科長沒有顧慮,他不會跟自己擺花架子的,既然他說了不能採訪,肯定有他的理由和顧慮,這也是今天溫慶軒批評她的原因所在。
溫慶軒說,咱們當記者的,哪能聽他們的,如果聽他們的,咱們節目就辦不下去了,他說不採訪你就不採訪了?年輕的幹部,肯定對自己要求嚴格,不願意宣傳,這是可以理解的,這也正說明了他們年輕務實,這麼一項重要的工作,訪談欄目卻沒跟進,實在是不應該,省報捷足先得,在怎麼宣傳都滯後了,都有跟風的嫌疑。
這麼長時間以來,溫慶軒從來沒有批評過丁一,他對丁一的工作非常滿意,而且交給丁一的任務,丁一總是能圓滿的完成不說,很多時候都超過心理預期,所以,這次對丁一的批評也是迫不得已,正因爲如此,丁一才感到了壓力。
丁一這次也就下定決心要採訪彭長宜。儘管彭長宜不願上鏡,但是由於節目性質決定,他也必須要上鏡,丁一覺得彭長宜說的也有道理,她也不能讓科長一人上鏡,那就有宣傳個人的嫌疑,她根據他們的工作性質,決定宣傳他們整個集體,根據採訪需要,選取不同的人上鏡。
彭長宜說:“你忘了一個最爲關鍵的人物,這個人是必須要上鏡的,這樣你的節目纔有力度。”
“誰?”
“鍾書記。”
丁一說:“這個……”
彭長宜說:“因爲你的欄目是爲咱們市委市政府服務的,誰不上都可以,但是鍾書記必須要上,你開頭讓他慷慨激昂幾句,然後別人就都好說了。”
丁一有些爲難,因爲她的初衷沒有這一項內容。
彭長宜說:“必須要講政治,你只有把他擺在前頭,我們的工作纔好幹。”
“但是,這似乎不太合乎套數。”丁一說道。
彭長宜說:“政治,就是宣傳報道的最大套數,你聽我的,就這麼辦。你可以把這期節目做成一個綜合性的節目,也不要光有訪談,也不要光有畫面,可以夾述夾議嗎。”
“呵呵,四不像了。”丁一笑了。
彭長宜說:“又沒讓你去參加節目評比,什麼像不像的,領導滿意就是好節目,就是優秀的節目,你搞了這麼長時間的電視,怎麼不明白這一點?沒有純粹的新聞報道。”
他說得這些丁一都認可,的確如此,沒有純粹的新聞報道,更多的是爲政治服務,爲黨的各項方針政策服務,爲當前工作服務,所以彭長宜說領導滿意就是好節目,就是優秀的節目,尤其是對丁一這檔訪談節目來說,更是如此。其實丁一讓他們集體出鏡,本身就是弱化了對彭長宜的個人宣傳,就是想分散人們彭長宜的關注度,如果把市委書記放在裡面,肯定對彭長宜的宣傳了就會更加弱化,似乎跟採訪的初衷有些背離。
彭長宜似乎看出她的顧慮,說道:“不要宣傳我個人,這也是政治,是我個人當前最大的政治,我這樣說能懂嗎?”
丁一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彭長宜又說:“宣傳了這項工作,就是宣傳了我個人,不光市委書記要出鏡,市長也要出鏡,你可以讓市長換一種形式出鏡,比如讓別人說出來,這個別人可以是我,也可以是鍾書記,也可以是郭局長,就不要他講話了。”
丁一看着他說道:“你怎麼什麼都懂啊?”
“當然了,當了好幾年秘書呢,說好聽一點,那也是意識形態領域裡的工作,不信,咱們一會把構想跟市長說,市長保證贊同。”彭長宜得意的說。
丁一笑了,說:“我說的懂,不光是指你懂電視,是指你懂政治。”
彭長宜說:“你能想到這一層,說明你也懂了,必須要懂政治,搞電視的不懂政治怎麼搞,就是搞了能有什麼大出息?”
丁一點點頭,說道:“行,就按這思路進行,可是,你什麼時候去錦安學習?”
“下週一。”
“那要先採訪你。”
“來得及,我全力配合,保證幫你完成任務,你擬好要提問的問題,我來回答。”
丁一說,“咱們馬上就擬提問。先從鍾書記開始。”
彭長宜說:“鍾書記是市委書記,當然要讓他講這項工作的重要意義,讓他高屋建瓴,讓他慷慨激昂,讓他吐沫星子橫飛,你說行嗎?”
“咯咯——”丁一開心的笑了,說道:“行。”
“江市長不要同期聲,突出市長的實幹精神和分工的性質,要他現場的鏡頭,那天雅娟去現場錄過。”
丁一說:“沒有幾個畫面,如果剪輯的畫,估計也就是兩三個鏡頭能用,加在一起也就是十多秒的時間。”
“不對,那天他們一直在錄?”彭長宜說道。
丁一說:“沒錯,是一直在錄,那是糊弄人的。省報記者看完後,錦安電視臺要發一個各市縣清理取締工作的綜合新聞,也來複制這盤資料,就剪了市長一個側面的,後來溫局長問攝像員,才知道那天機器凍住不工作了。”
“哦?鬧了半天糊弄洋鬼子哪?”彭長宜有些生氣,說道:“市長給我們送早點,那麼珍貴的資料沒留下?她怎不早點說,我們大家想辦法,就是用胸膛捂也要把機器捂熱。再說了,放在市長車裡,可以讓司機打開暖風,也是可以的嗎。”
丁一也覺得很遺憾,說道:“所以只能換一種形式了,改用你介紹吧。”
“市長這個情況讓郭局長和隊員介紹,更能體現市長的親民。”彭長宜說道。
丁一在本上飛快的記着,同時腦子裡也在構思着。
“我就講講具體情況,比如怎麼開展工作的,具體怎麼做的,各個部門是怎麼協調聯動的,這個我講最合適。”
彭長宜說的同時,丁一就擬好了提問的問題。
彭長宜又分別安排了郭局長、龔衛先、環境稽查大隊長、甚至普通執法隊員的同期聲。最後他說:“採訪這麼多人,怎麼銜接,這麼串聯就是你的事了,我不能搶你的飯碗。”
丁一笑了,說:“這是我最省心的一次採訪,你把什麼都想到了,在節目最後我要打上字幕:編導,彭長宜;策劃,彭長宜。”
“呵呵。”彭長宜笑了,他說:“我配合得怎麼樣?”
丁一說:“完美,感謝。那下午或者明天上午我們就開始錄像。根據目前這個框架,不適合在演播室,室外又太冷。”
彭長宜說:“你就去環保局吧,環保局有明顯的環保特色。”
丁一點點頭,他也不想讓彭長宜在他的辦公室接受採訪。
他們把所以細節都商量好後,彭長宜說:“下一個節目,吃飯,我看看市長幹嘛呢?”
丁一說:“你們去吃吧,我要回去,抓緊時間寫腳本。”
彭長宜說:“別呀?我之所以表現得這麼好,這麼積極,就是希望你能賞臉吃飯。這樣,我看看市長有沒有時間,他如果有時間,就一起吃,他要是沒時間,我就叫上龔衛先和郭局長,你正好還可以和他們事先溝通一下,把你的問題提前給他們,讓他們醞釀着,你看怎麼樣?”
丁一點點頭。
彭長宜就給江帆打了電話,徵求他中午吃飯的事。江帆說目前他還不敢定,過一會再說。
彭長宜說:“領導就是事多。”
丁一笑了,說:“不久以後你也會。”
“誰說的?”
“大家都這麼說。”
“都這麼說你也別說。”
“我知道。”
彭長宜想想又說道:“最近又去雅娟那兒着嗎?”
“沒有。”
“少去,有的時候知道的多了是一種負擔,也是一種危險。”不知爲什麼,彭長宜總想把有可能出現的情況都想告訴她,唯恐她將來陷入危險。
丁一說:“我怎麼感覺你像個老母雞呀?”
彭長宜一聽,也笑了,說道:“你能知道這一點就行了,我這老母雞就沒白當。”
這時,彭長宜的電話和呼機同時響了,彭長宜先接了電話,這個時候的電話響,多半是約出去喝酒的,果然,他說今天中午不行,改天。又有電話打進來,他說:“看起來我要回屋去打幾個電話,你先坐在這等會。”說着,他就站起。
丁一說:“把您剛纔說的那份材料給我找出來。”
“好的。”彭長宜說着就走出會議室。
過了一會,會議室的門被推開,丁一以爲是彭長宜回來了,頭也沒回,繼續低頭在本上寫着什麼。
漸漸地,她停住了筆,她似乎聞到了一種熟悉的氣息,猛然一擡頭,腦袋就磕在一個人的下巴上……
那個人顯然沒有準備,下巴生生的磕在她的頭頂上,就聽得來人“哎呦”一聲,趕緊捂住了下巴。
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江帆,他正在低頭彎腰看丁一在本上寫着什麼,不曾想,丁一猛然擡頭,他們就硬碰硬的碰到了一起。
丁一的臉有些紅,她也揉着腦袋,疼的皺着眉頭,怪嗔的看着他。
江帆揉着下巴,笑了,說道:“磕疼了?”
想起幾天前他對自己的冷淡,丁一沒有回答,見到他的驚喜漸漸黯淡下去,慢慢垂下眼睫毛,合上了採訪本。
江帆坐在她的對面,微笑着看着她,不說話。
半天不見他說話,丁一擡起眼簾,正好和他的目光相遇,急忙調開目光,佯裝揉着腦袋。
“哈哈。”江帆又笑了。
丁一嘟着嘴說:“有什麼好笑的?”
江帆喜愛極了丁一那種小女人的嬌羞和柔弱,他真的有些控制不住自己,想一下子把她攬在懷裡,如果沒有那麼多的禁錮多好,如果自己能夠和丁一自由自在的多好,如果能夠毫無顧忌的和心愛的女孩獨享幸福時光多好。他有些心疼,定定的看着丁一,語氣深沉的說道:“還生我的氣?”
丁一到底是一個明事理、善解人意的姑娘,聽他這麼說,那天的不快就煙消雲散,想想自己也不好,太敏感,本來也沒什麼,卻讓自己和他都沉重了好幾天,想到這裡,眼圈就有些紅,她趕緊低下頭,小聲說道:“沒有啊——”
“真的嗎?”江帆的語氣溫柔極了。
“嗯。”丁一低着頭,不敢說太多話,這裡畢竟是會議室,說不定科長什麼時候就回來。
江帆搓着手,看着她。眼前的女孩,的確有着太多的美好,柔順的短髮,遮住了她的額頭和半邊臉,儘管看不清她的眼睛,但是從那不停顫動的睫毛中,不難發現,她也在極力掩飾着什麼,江帆有些激動,他迷戀着這個正值美好年齡的青春女孩,就像他見到她第一次後寫的那樣,他的心靈被洞穿了,她給了他太多的美好,而自己連一句虛假的承諾都給不了她,想到這裡,心裡隱隱作痛。
丁一半天不見江帆開口說話,藉着理頭髮的機會,抹了一下自己的眼角,就擡頭看了他一眼,就這一眼,就足以震撼了她,就見江帆的目光裡,有一抹很深沉的痛楚,微皺着眉頭,正在凝視着自己,她從來都沒有見過他的表情如此凝重和痛楚,心裡不由一顫,忘記了掩飾自己眼中的溼潤,也定定的看着他。
江帆回過神來,兩隻大手在臉上搓了搓,半天才說道:“怎麼了?”
丁一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明澈的眼裡更加的溼潤,慢慢蓄滿了淚水,她沙啞着低聲反問道:“你怎麼了——”
江帆激動的伸出長臂,大手握住了她放在桌子對面的手,另一隻大手也覆了上去,使勁握着,半天才說:“我很好,只要你好。”
丁一抽回自己的手,低頭拭去眼角的淚水,說道:“我也很好。”
江帆衝着她點點頭,說道:“很好就好。”
丁一撲哧笑了,從包裡掏出紙巾,把眼睛裡的淚水沾幹,使勁眨着兩隻眼睛,看着他,衝他一縮頭,就笑了。
江帆的心有些疼,他轉移了話題,說:“採訪完了嗎?”
“差不多了,下來就是錄像了。”
“跟長宜定好時間了嗎?他下週要去學習,所以你要抓緊。”
“嗯,定好了。”
“你很能幹。”
丁一看着他,說道:“我不行,今天局長批評我了,說我滯後,訪談沒跟上,讓省報搶了先。”
“報紙和電視是有區別的,不存在搶先的問題。”
“那也不行,保證宣傳的那麼全面,我就是再怎麼弄,也有跟風的嫌疑了。”
江帆笑了,說道:“電視有電視的優勢,這一點,報紙比不了。”
“嗯。”丁一點點頭,問:“你沒事了嗎?”
“有事,你來了我就不想幹事了。”
“呵呵,那可不行,你趕緊回去工作吧,我們又不是不見面。”
江帆小聲的說道:“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丁一捂着嘴,無聲的笑了,幾天徘徊在心頭的陰霾一掃而光,她笑的燦爛極了,清澈的眼睛,沒有一絲不快。
江帆的心情也隨着見到丁一好了很多,說道:“長宜怎麼還不回來,他想把你餓到什麼時候?”
丁一說:“沒事,我回單位,你快回去忙吧。”
“我不忙,眼下該忙吃飯了。”
“嗯,那你快去吧。”
“我不去,我要和你吃。”要說江帆的飯局還真沒有彭長宜多,彭長宜是三教九流、點上的、面上的,喝酒吃飯幾乎佔了他全部的業餘時間。江帆如果不是上邊來人,即便是上邊來人,有些人也不需要他出門陪的,除去這些政治性和工作性的飯局,他幾乎很少跟人吃飯,大都情況下,都是跟林巖、小許他們兩個吃,曹南倒是經常代表他去參加一些飯局。
聽了他的話,丁一趕緊看了看身後的門,衝他皺皺眉,小聲說:“注意影響啦——”
江帆笑了,說道:“我已經很注意了,不然……”
丁一趕快用眼睛使勁看他,他纔沒把後面的話說出來。
江帆笑着站起來,說道:“我去看看彭長宜同志,怎麼把記者一人放這兒不管了。”說着,他就走了出去。
丁一這才鬆了一口氣,忽然想,對呀,科長幹嘛去了?
這時,江帆很快又進來了,說道:“彭長宜不見了。”
丁一看着他詭秘的樣子說:“不會,他說回辦公室打幾個電話,還要給我拿材料,怎麼會不見?”
江帆說:“沒關係,我們等他,如果他實在不回來,我就把你拐走。”
丁一臉又紅了,她知道他說“拐走”的意思,就不敢跟他鬥嘴。
此時彭長宜正在市委副書記王家棟的辦公室,他回自己辦公室打完電話,王家棟的電話就到了,讓他上去一趟。
彭長宜進屋,就見王家棟正在看菜譜,研究廚藝。彭長宜往他跟前湊了湊,說道:“您老這是在培養第二技能哪?”
王家棟笑了,說道:“是啊,我最近迷上了廚藝。”
彭長宜有些心酸,想威風八面的王家棟,什麼時候辦公室冷冷清清過?什麼時候有過時間研究廚藝?自從樊文良走後,他就像一隻孤獨的鷹,獨自盤旋在亢州的政治舞臺上,儘管貴爲市委副書記,而且是管政法的市委副書記,儘管凡人也不可小視,但是比起以前的威風也漸弱了不少,而且他也清楚自己的位置,凡事不找上頭,他絕不主動工作,韜光養晦,他研究馮道、研究曾國潘,不曾想又開始研究廚藝,怎能不讓彭長宜心酸?彭長宜說道:“您研究它幹嘛,小圓開着酒店,您想吃什麼吃不到?”
王家棟說:“不滿你說,有一天你阿姨有點感冒,不想做飯,我倆就坐車去了酒店,特意要了一道烏雞湯,你猜老伴兒喝了兩口後說什麼?”
彭長宜說:“說什麼?”
“她說,怎麼沒有雞香味?光是味精的味道?說什麼也不喝了,回到家後,到底我們又熬了小米粥。這說明了一個問題,就是飯店的菜,都是用味精調製出的香味,過去咱們家自己殺只老母雞煲湯,煲上幾個小時,那個味道既香濃又醇厚又地道,這是酒店做不出的味道。打那以後,我們就自己買老母雞,讓賣家殺好,回來自己煲湯,呵呵,不瞞你說,打那以後,那個臭小子都不愛喝他飯店的雞湯了。”
王家棟的臉上,露出了少有的慈祥的微笑。他又說:“我昨天給老伴兒做了一道海蜇絲醃白菜心,半盆,居然全部吃淨。那天是小圓的生日,正好趕上禮拜天,他媽就說在家給兒子過生日,讓我下廚,兒子也說檢驗一下我的手藝,我那是第一次下廚,嘿嘿,把那小子吃美了,一個勁的說好吃,那天雯雯也來了,我也表現了一下,弄了四個小涼菜,兩個熱菜,每人一碗長壽麪,那小子高興死了,說比他們酒店做的還好吃,吃完後跟我說,爸,您乾脆在我的酒店當個兼職廚師,就做您的王氏私家菜,怎麼樣?我說美的你,就你那麼一個破酒店,就想聘請我當大廚,你的廟小了點。”
彭長宜的眼睛有些溼潤,他避開王家棟的目光,也隨着他嘿嘿的笑了。
王家棟又說:“我發現,自己鼓搗幾個小菜,喝着小酒,那感覺的確不一般,將來當個家庭煮夫不錯。”
彭長宜心裡有些堵,佯裝翻看着他剛纔看的菜譜,低聲說道:“您別說了……”
王家棟說:“怎麼了?你別看不起這做飯,這是一種積極的生活態度, 沒什麼不好意思的。民以食爲天嘛,孔老夫子雖然說‘君子遠庖廚’,卻也自相矛盾地對美食頗爲挑剔,他就說過‘食不厭精,膾不厭細。食而魚餒而肉敗,不食。色惡不食,臭惡不食。失飪不食,不時不食。割不正不食,不得其醬不食……’你看看,他是不是也口是心非呀!”
彭長宜不知說什麼好,就是感覺難受。
也可能王家棟感覺出彭長宜的異樣,就轉移了話題,說道:“你要去黨校學習了?”
彭長宜低聲說道:“是,剛纔開會跟我說的。”
“我剛纔問了一下錦安,說是這次學習的都是副縣級,可能只有你一個科級幹部,你那朋友的心思顯而易見。”
“哦,那您說我去嗎?是不是不夠格?”
“這次培訓的是這項工作的負責人,你幹着這項工作,當然要去了。”
彭長宜點點頭。
“胳膊好利落了嗎?”王家棟盯着他的胳膊問道。
“差不多了,就是動起來有點彆扭,另外這塊肉比較麻木。”
“沒事,恢復一段就好了。”王家棟又問:“你真的覺得不是熬油那幫人乾的?”
“嗯,是。”
“那就是賈東方?”
“嗯,我是這麼想的。”在王家棟面前,彭長宜並不想隱瞞自己的懷疑,他說:“熬油那幫人儘管也乾的出來,但是他和你面對面直接衝突有可能,真要是下功夫跟蹤我似乎不太可能,因爲我乾的這項工作不是針對哪個個人,是針對一個羣體,全市、全省都在取締,要說他們真和我個人有多大仇,不太可能,犯不着追殺我。而賈東方就不是那樣了,他和任小亮甚至鐘鳴義,本來就認爲他擋了他們的道,認爲他們該辦的事辦不了,甚至辦的不痛快不順利。尤其是那個賈東方,此人眼神凌厲,性情急躁、乖戾、易怒,有一次我們去他那裡,有個職工的電話打到了他辦公室,他的女助理剛要去叫,他就把電話掛了,而且對着女助理大罵,感覺是個很混的一個人。我懷疑他,是沒有任何根據,完全是第六感覺在作怪。”
王家棟點點頭。說:“我理解,那你認爲又是誰救的你哪?”
“這個,我還真沒感覺了,一直是個謎,百思不得其解,我還讓人暗中調查過,也沒有結果,也許早晚會明白。”
“的確是個謎。”王家棟若有所思的點點頭,他又說道:“當了一個多月的市長助理,感覺怎麼樣?”
“嘿嘿,沒什麼感覺,就是每次來政府這邊上班的時候,內心感覺有點跟原來不一樣。”
王家棟笑了,他知道,彭長宜大部分時間都是在環保局,如果夜間不行動,也就是早上上班到政府這邊報個道,除去開會,他很少在大樓裡呆着,這一點王家棟很是讚賞,儘管叫市長助理,但畢竟是助理,他能不把自己當市領導看,這一點很好。人,就要低調,就要藏器待時,有人說:政治的全部智慧在於圓滑,在於藏着鋒芒的事故,藏着理想的低調,只是很少有人能耐住性子,保持低調。
其實,說穿了,有時候政治就是在玩一種信號,聰明者往往在信號發出前,就已選擇了對策了,每個幹部,當你在臺上活躍時,就貼上了一種標籤,不論你走到哪裡,你都是帶着某種信號的,這就是你的風格,也是別人認識你判斷你的一種尺度,儘管彭長宜沒有讓上級對自己被傷這件事調查,甚至立案,但是不能就此說明彭長宜認頭了,不調查了,許多人尤其是熬油的那些人,都通過各種方式向彭長宜表示友好,並且主動處理或者上交熬油用的材料和工具,爲什麼他們會這樣,就是唯恐惹惱了彭長宜,擔心彭長宜懷疑到自己頭上。江帆在彭長宜受傷後,一怒之下,命令哪怕是老百姓家裡閒置着的熬油工具和設備,即便不再使用,也要無條件清剿,一連傷了兩個市領導,江帆的確怒了。所以,從種種跡象表明,這次追殺彭長宜的都不像是這些熬油人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