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丁一從臺上下來後,來不及卸妝,她就跑了下來,找遍了前臺和後臺,都沒有見到林稚君老師,她倒是在爸爸座位的旁邊見到了嶽素芬和賀鵬飛。
見丁一身着白衣粉裙,手裡捧着水晶獎盃走過來,她美麗的臉上綻放着難以掩飾的喜悅,賀鵬飛有了片刻的恍惚,他曾經一度以爲丁一會消沉下去,沒想到她的內心猶如她美麗的容顏一樣,總是帶給他衝動和激動。
嶽素芬首先起身,一下子抱住了丁一,在她耳邊說道:“小丁,你真棒!真棒!”
丁一笑了,看着爸爸,跟嶽素芬擁抱完後,走到爸爸跟前,把獎盃捧到爸爸的跟前,說道:“丁教授?給!”
爸爸有些激動地站起來,接過獎盃,低頭看了看,半天才說道:“女兒,好,好,好!”說完,眼圈就紅了。
丁一看着爸爸,半天才故意撒嬌地說:“給個擁抱吧丁老師。”
聽到女兒又跟自己叫丁老師,老教授知道女兒此時的心情也是愉悅無比,他張開雙臂,就把女兒抱在懷裡,輕輕地拍了兩下。
跟爸爸擁抱完後,丁一看着賀鵬飛,說道:“鵬飛,謝謝,謝謝你給我報了名。”說着,伸出手。
賀鵬飛在座位上略微沉思了一下,站起來說道:“丁一,剛纔表嫂說你太棒了,我想說,你的棒,超出我的想象,比我想象的更棒。”他一邊說着,一邊緊緊地握住了丁一的手,又說道:“你跟他們都擁抱了,順便再多一個擁抱也無妨吧?”
丁一遲疑了一下,隨後綻開了笑臉,衝賀鵬飛點點頭,賀鵬飛便張開雙臂,輕輕地抱了一下丁一,似乎不過癮,一下子就將丁一緊緊地摟入懷中。
丁一一驚,還沒容她去掙脫,賀鵬飛很快就鬆開了她,丁一的臉瞬間就紅了,她完全能感覺到這個擁抱已經超出了朋友的範疇,她怪嗔地看着賀鵬飛,賀鵬飛笑着說:“對不起,我有點得寸進尺了。”
“哈哈哈。”旁邊的丁乃翔和嶽素芬都笑了。
讓丁一他們沒有想到的是,此時,那個搖臂攝像機還在工作,自從她走出來開始,一直在悄悄地追逐着她,她和親人擁抱的場面,全部被記錄了下來。
這時,場務拿着話筒喊道:“請決賽選手到臺上來,跟評委們合影。”
丁一回頭朝臺上看了一眼,立刻,她的臉又紅了,原來,不知什麼時候,臺上的評委們已經站好,其他選手也陸續走上臺,她看到,中間站立的林稚君在微笑着看着他們這邊。
“對不起,對不起……”賀鵬飛也發現了攝像機,連忙對丁一表示歉意。
丁一看了他一眼,故意閉着嘴,皺了一下眉頭。
嶽素芬又哈哈地笑了,算是給賀鵬飛解圍。
看到兩個年輕人的樣子,爸爸此時更是開心無比,笑着說:“快去吧,別讓大家等你一人,替我向林老師問好。”
丁一點點頭,便快速向臺上走去。
嶽素芬回頭看了一眼賀鵬飛,就見小夥子的雙眼都直了,他看着丁一的背影,目光裡充滿了癡迷和喜愛,還有掩飾不住的興奮。嶽素芬在心裡說道:哼,只是抱了一下就把你沒成這樣?沒出息!
丁乃翔當然也看出了賀鵬飛對女兒的愛戀,心裡自然是高興無比,兩個年輕人當着他的面擁抱,這似乎讓他看到了希望,老教授的臉上就洋溢出滿意、幸福的微笑。
丁一來到臺上,看到林稚君正微笑地注視着她,她有些猶豫,不知自己該不該上前和她打招呼,正在她猶豫的時候,林老師衝她招手,讓她站在她和那位男主播的中間,而林稚君老師的旁邊就是閬諸市委副書記殷家實,那位男主播的旁邊是市委宣傳部部長蔡楓,蔡楓的旁邊是廣電局局長,市委副書記殷家實的旁邊是電視臺女臺長平欣,後邊則是銀獎和銅獎的獲得者,還有其它電視臺的工作人員。
丁一感覺自己站在中間有些不合適,她剛想離開這個位置,被林老師拉住了,林老師說道:“就站在這裡吧。”
丁一小聲說道:“我還是去後面吧,這裡不合適。”
那位央視男主播說道:“合適,我們所有的人都是爲你這個金獎得主服務的,你理應站在中間。”
丁一聽他這麼說,就更加的不好意思,但也不好走開。這時,攝影師站在前面,喊道:注意了,我喊五個數,one、 two、three、 four、five!”
合影結束後,林稚君將丁一介紹給閬諸市委副書記,說道:“殷書記,我來介紹一下,這是我的學生丁一。”
那位頗有風度的市委副書記看了丁一一眼,伸出手說道:“怎麼?她是你學生?”
林稚君笑着點點頭,說道:“是的,很優秀的一個學生,當年她給我的印象是所有縣級電視臺最出色的學生。”
副書記一聽,就開玩笑地說道:“林老師,您怎麼不早說,早說的話我給她打的分數肯定還會高,哈哈。”
衆人都紛紛圍過來,宣傳部長蔡楓也說道:“有其師,必有其徒呀!”
這時,那個男主播也說道:“林老師,看來您對您的學生太有信心了,我跟您出來都快一天了,談論的話題就沒有離開過這次參賽的選手,沒聽你說過一句裡面有您學生的話,沒辦法,部長大人說得對,有其徒,必有其師啊!”
丁一聽他把話說反了,又不好意思去糾正,而且許多人都在搶着說話,她就只好聽着了。
林稚君等大家七嘴八舌過後,才說道:“剛纔我的老同學殷書記說對了,之所以沒有跟大家說的原因一是我不能帶頭破壞公平、公正的比賽規則,二是我相信她具備奪冠的實力。她如果沒有實力,靠關係拿到名次,她也會有壓力,而且,我這個學生也不是這樣的性格。”
不知是誰說了一句,“看,小丁和林老師的確有緣,氣質和形象都相近。”
丁一被說得臉紅了,她不好意思地說道:“林老師一直是我的偶像,是我從業道路上的楷模,我怎麼能跟老師比呀?”
林稚君笑了,說道:“小丁有小丁的特點,她出身書香門第,父親是省內外知名的書法家、京大教授丁乃翔,母親是梅碧馨,她聰慧,內斂,含蓄,將來定會比我有出息。” 雖然寥寥幾句,而且沒有對丁一做出什麼特別的誇獎,但是足以顯示出林稚君對丁一的欣賞,周圍人都非常清楚地看到了這一點。
林稚君提前早就知道了排名靠前的幾位選手的情況,閬諸電視臺提前也把一些選手的資料帶送給她看,她的確對丁一有信心。她選擇在這個時候公佈和丁一的關係,的確是恰到好處,一來表明了丁一是憑實力而不是憑她這個老師拿了金獎,其次也希望能促進閬諸電視臺招募丁一入職。
選手們都爭着搶着和兩位著名主持人合影,蔡楓部長低聲問丁一:“你是梅碧馨的女兒?”
丁一點點頭,笑着說道:“是的。”
蔡楓又說:“咱們市準備出版一本名人錄,我看報上來的文稿裡有你媽媽的名字和她的一系列成就,真是個才女啊,可惜,英年早逝……”
丁一聽他這麼一說,鼻子立刻就酸了,她的眼裡便有了晶晶的淚花,鼻頭也紅亮起來。蔡楓說道:“你媽媽去世好像有些年頭了吧?”
丁一用手輕輕揩了一下眼角,她說不出話,比劃了一個“12”,蔡楓見丁一傷心了,就打住了話頭,不再說話了。
林稚君和幾個選手照完相後走過來,說道:“小丁,臺下坐着的是你父親吧?”
丁一連忙說道:“是,他剛纔說讓我替他問候您。”
“我們過去看看。”林稚君說着,就走下臺。
丁一也趕忙跟着走下了臺。林稚君又衝臺下一邊坐着的助手招了一下手,助手立刻走了過來,林稚君跟他要過一個皮包,從裡面拿出一本攝影集和一個褐色的小盒,她把那個褐色小盒交給丁一,說道:“這個是給你的,一件小玩意。”說完就向丁乃翔坐的地方走去。
丁一說了一聲:“謝謝林老師。”來不及看是什麼禮物,就跟在她的身後。
丁乃翔見林稚君向自己走來,就站了起來,賀鵬飛也站了起來,嶽素芬已經不在現場了。
林稚君走到跟前,伸出手說道:“丁教授您好。”
丁乃翔趕忙握住了林稚君的手,說道:“您好。”
丁一連忙說道:“爸,這是林稚君老師。”
爸爸說:“認識,認識,全國人民都認識。”
林稚君說:“久仰您的大名,當年我也是京大畢業的學生,只是無緣師從您學美術和書法,現在想來真是遺憾,您給我畫的像,直到現在我還在珍藏,是我最珍貴的收藏品。”
丁乃翔謙遜地說:“畫得不好,讓林老師見笑了。”
林稚君笑了,她看着賀鵬飛說道:“丁教授太謙遜了,這位是?”
“這是小女的朋友,他們也是同學。”丁乃翔說道。
一旁的丁一臉不由地紅了,她很想糾正一下爸爸的話,但覺得爸爸的話還算得體,反正爸爸說的是朋友,而不是說“男朋友”。她連忙介紹道:“林老師,是我同學,賀鵬飛。”
賀鵬飛一聽丁乃翔這樣介紹自己,高興地跟林稚君握手,說道:“林老師您好。”
“你好。”林稚君握了一下賀鵬飛的手後,就把手裡的那本硬皮書遞給丁乃翔,說道:“丁教授,這是我在中東國家呆了多半年的作品,請您指正。”
丁乃翔接過一看,是林稚君出版的中東風情攝影集,他翻開看了幾眼,有阿曼的海豚,迪拜的塔,死海的鹽湖,佩特拉大峽谷,有“中東龐貝”之稱的傑拉什古羅馬遺址,大漠瓦地倫獨特而壯美的沙漠……丁乃翔很感興趣,說道:“太好了,太好了,我要好好研究一下。”
林稚君笑了,說道:“您太客氣了。”她看了丁一一眼,說:“您養了一位好女兒。”
丁乃翔聽她誇自己女兒,滿臉都堆起了笑紋,說道:“小女以後的成長,還要請林老師對她多多指教纔是。”
林稚君說:“當我看到選手比賽情況後,我當時就想,這個丁一,肯定是亢州電視臺的丁一,因爲我知道她的家是閬諸的,也知道她是您和梅老師的女兒,我當時還以爲丁一調回來了,後來一打聽,才知道沒有調回來。對了小丁,這次你獲得比賽第一名,肯定閬諸電視臺要留下你的,你回家比賽,是不是也想調回來?”
“林老師,我做夢都想調回來,當時想去找您着,後來聽說你出國了,要到年底才能回來。”丁一不無遺憾地說道。
林稚君說:“是啊,是準備年底回來,但是單位有事,我就提前回來了,就把我先生一個人丟在中東了。”
丁一學習的時候,只知道林稚君的丈夫是做海外金融工作的,大部分時間都呆在國外。
這時,走過來一名工作人員,他請林稚君過去,市委爲她和那位男主播舉辦了午宴。
比賽結束後,電視臺爲前三名獲獎選手製作了一個短片,記錄了他們在大賽中的一些表現和才藝展示,攝製組還去北京拍了丁一和父親在北京辦畫展的一些情況。
一週後,閬諸市電視臺正式向丁一發出邀請,希望她能加盟閬諸電視臺,並且儘快入職,又過了一週,閬諸人事部門給丁一開具了商調函。
丁一拿到商調函後,很高興,工作終於有了着落!這才決定回亢州辦理調動工作的手續。給彭長宜的電話,也是在拿到商調函後打的。
最高興的當屬爸爸丁乃翔,他立刻給溫慶軒打電話,告訴溫慶軒,他的女兒準備回去辦調動手續,拜託他多幫忙,萬望提供方便。
溫慶軒得知丁一在閬諸電視臺舉辦的主持人大賽獲得金獎,被閬諸電視臺留下做主持人的時候,很是爲丁一高興,畢竟,是他把丁一引上了電視這條路上來的。同時,又有深深地惋惜,惋惜亢州失去了一位不但能力強,而且還敬業的電視工作者。但是,閬諸電視臺是地級臺,那裡的天地要比亢州大許多,關乎到一個人的前程問題,他也是不好挽留的,況且,丁一在亢州也的確難以呆下去了,一個人如果失去了和諧的工作環境和生活環境,或者在這個環境難以維持下去,在無法改變的情況下,最好的辦法就是離開,而且,丁一還是這樣華麗地離開,他當即向丁乃翔表示了對丁一的祝賀。他說:
“首先,我向小丁表示祝賀,祝賀她華麗回家,其次我也有遺憾,遺憾的是我居然連一句挽留的話都不能說。丁教授,您放心,我當初就答應您了,如果小丁重回亢州我歡迎,如果小丁不回亢州了我也擁護,只要她找到接收單位,這邊的事我幫着她辦,這一點我不會食言。”
丁乃翔再次向溫慶軒表示感謝,感謝對小女的栽培和照顧,並歡迎溫慶軒有時間來閬諸做客。
週一一大早,丁一踏上了回亢州的長途車,她要回去辦理有關調動工作的一切手續。
哥哥陸原特地從部隊休假回來,想陪她回亢州,賀鵬飛也曾經自告奮勇,表示出人出車陪她回去,當然,爸爸也想陪她回去,但是,她都一一謝絕了,她說,我是回去辦調動,又不是回去打仗。
儘管她說回去不是打仗,可是,這個“仗”,她心裡一直打着。有些仗,別人是使不上勁的,她這個“仗”,是要自己去解決的,那就是和亢州做最後的告別,儘管“仗”的結果已定,但是過程仍然需要走。
一早的長途汽車上,人不是太多,相對比較清靜,她坐在最後一個單座上,車上放着時下的流行歌曲。她靜靜地望着窗外出神。這些天來,不是接受採訪,就是接受親朋好友的祝賀,家裡面也是非常熱鬧,有許多失去聯繫的同學看到電視後又和丁一取得上聯繫,她也是疲於應付,一直都沒有好好靜靜地想想,這幾天,幾乎所有的行爲都沒有離開她奪得主持人大賽金獎這個話題。
她就是這麼被這個金獎涌着,去做和這個主題有關的一切事情,包括今天回去辦調動。儘管是調動,但是真要和亢州的一切說再見,她還一時不知道怎麼讓自己謝幕。
進入亢州境內了,無數次經過的道路,是那麼熟悉而親切,就像過電影一樣從腦海顯現。當車快到市委和市政府辦公大樓的時候,忽然,車裡面傳來孟庭葦的“冬季到臺北來看雨”,一下子就把曾經的一切都帶到了眼前…….
“冬季到臺北來看雨
別在異鄉哭泣
冬季到臺北來看雨
夢是唯一行李
輕輕回來不吵醒往事
就當我從來不曾遠離
如果相逢把話藏心底
沒有人比我更懂你
天還是天喔雨還是雨
我的傘下不再有你
我還是我喔你還是你
只是多了一個冬季……
眼淚,一下子奔涌而出,她無法把目光從那熟悉的大門口移開,雙眼一直注視那熟悉的門口,腦袋一直在向後面看着,直到大門口淹沒在車水馬龍中……
“……也許會遇見你
街道冷清心事卻擁擠
每一個角落都有回憶
如果相逢也不必逃避
我終將擦肩而去
天還是天喔雨還是雨
這城市我不再熟悉……
這個城市太熟悉了,之所以不再熟悉,那是歌者拒絕再次熟悉。是啊,這裡的每一個角落都有回憶,這裡的每一個角落的回憶依然讓她動容,讓她不能自制!一切,都恍然就在眼前……
她的腦海裡,無法將那個玉樹臨風、溫文爾雅、風度翩翩的人從內心趕走,他是那麼根深蒂固地在自己的內心駐紮了下來,儘管她對他充滿了怨,但卻無法做到真正的恨,他的爲人她是清楚的,他肯定有他迫不得已的原因,那首《心往何方》,已經讓她隱約地感到了這一點,這個問題,已在她的心裡想過無數遍了,儘管她不能原諒他,但要切齒的恨,要把他的形象徹底抹殺,她是做不到的。
“如果相逢把話藏心底,沒有人比我更懂你……”是啊,江帆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在他的身上都發生了什麼?他又是怎麼的痛苦和無奈……等等這些,沒有人能比自己更瞭解他。
假如,他們此時真的相遇,丁一相信自己,她絕不會和他擦肩而過,她肯定會站在一步遠的地方跟他說:只要還愛,什麼也不說……
然而,這種假如沒有出現,因爲,他在很早以前就離開了,離開了這個城市,離開了她……
奔涌而出的淚水,怎麼擦也擦不幹,旁邊的人不知她爲什麼突然哭泣,都紛紛向她側目,但是她顧不得這麼多了,反正也互不認識,願意看就看吧,她任憑淚水無所顧忌地流下,不在管它,其實,眼下她無法控制自己的眼淚了……
很快就到了汽車站,她的眼淚還再不斷,拎着自己的小行李箱,本來打算先去單位的,但此時自己這個樣子,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出現在過去的同事和領導面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