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機猶豫了一下,沒有接孟客的錢,他問舒晴:“請問您去哪兒?”
舒晴說:“省委大院。”
司機這才接過錢,放在前面,開着車走了。
等到了省委大院,司機就去掏錢要找錢給舒晴,舒晴淡淡地說了一句:“剛纔那位先生已經說過了,不用找了。”說完,自己就下了車。
司機笑了一下,開着車走了,這種情況他見怪不怪。
也許,正是她跟孟客並肩出來的時候,被江帆看見了,他才告訴了彭長宜。
無論是彭長宜還是舒晴,他們都沒有想到,江帆一句看似無心的話,反而加速了他們兩人愛情的升溫,使感情發展更進了一步。
其實,在省政府招待所,江帆也是無意看見的舒晴和孟客,他那天是上午很早就到了省政協,他是來面見沙副主席的,江帆已經連着兩次來省政協找沙副主席了,這次更是不湊巧,沙副主席出去調研沒有回來,他纔去的省發改委去找申廣瑞。
江帆找申廣瑞不是爲項目的事,也不是想跟他喝閒酒,他的確有事找他。
拆違工作進入到第三階段後,江帆便將任務分解到了各個區,就在江帆準備召開一次階段性總結會議的時候,一個問題出現了。那就是市政府接到羣衆舉報,說賣滷煮火燒的那對老夫妻的門店是違章建築,大馬路上所有的違建都拆了,怎麼這家的違建不拆?政策面前人人平等,難道就因爲他們經營的是閬諸的招牌小吃就不再拆遷之列嗎?
這封舉報信市委、政府、人大和政協,各收到了一份。
常委會上,殷家實就拿出這封信,說道:“我看這封信裡反應的問題比較客觀,而且是真實存在的,我看,拆違工作階段總結會還是往後延期,先把這個問題處理清再開不遲。”
江帆本不想在會上說這個問題,見殷家實拿出來說了,他沒言語,他在看市委書記佘文秀的態度。
佘文秀裝作沒聽見,敲着筆,看着大家。
殷家實一見佘文秀裝蒜,就說道:“也許,江市長可能不太瞭解這個招牌小吃店背後的故事,滷煮火燒,是閬諸傳統的小吃,當年,閬諸修志,專門有兩個人對這個小吃進行尋訪挖掘。滷煮小吃在明代就入志了,而且以後幾次大的修志過程中,滷煮火燒都是其中之一的內容,從近代一開始就沒動搖過。新中國成立後,滷煮陳也被納入了咱們閬諸地方名吃之首,傳說梅蘭芳、侯寶林經常去滷煮陳吃滷煮火燒。但滷煮陳真正的傳人一直在北京做這門生意,閬諸,儘管是它的發源地,但正宗的生意卻不在這裡,閬諸也只是徒有其名,在閬諸你是品嚐不到正宗的滷煮陳的風味的,那時常有省裡領導到閬諸視察工作,點名要品嚐這個地道的名吃,以前就有省長來視察閬諸,特地提出品嚐滷煮陳的滷煮火燒,當時閬諸的滷煮火燒到處都是,就是沒有正宗的滷煮陳,省長在走的時候就說,滷煮陳的家鄉沒有正宗的滷煮陳,閬諸要在這個地方名吃上下下功夫,爭取把滷煮陳請回來。所以,打這以後,這個滷煮火燒就成了閬諸主要領導的一塊心病。後來打聽到了正宗滷煮陳的北京小吃店的地址,廣瑞書記三顧茅廬,便將他們請了回來,但當時沒有合適的地方,就在原來市委大院前面的路邊,給他們建了這兩間門店,至此,凡是來閬諸的客人,都能品嚐到閬諸名吃的真正美味了,另外,閬諸也的確名副其實成爲滷煮火燒的發源地,保住了這個享譽幾百年的名吃品牌。但當時給他們建的那兩間門店,按現在的話說就叫違章建築,既然是違章建築,就一律拆除,如果他們的違建不拆,顯然是說不過去的。”
殷家實一口氣說完後,佘文秀看着江帆說道:“江市長,家實書記說的情況的確如此,這信我也接到了,當時正好趕上家實書記在我辦公室,我們爲這件事還討論了半天,現在,你說說你的意見吧。”
對於這個滷煮火燒,江帆還是知道一些的,去年他剛來的時候,就被鮑志剛和肖愛國拉去吃滷煮火燒,後來,他也去過多次,所以滷煮陳背後的故事他早就知道,但是他不能在會上立刻就表態,他說道:“政府也接到了這樣一封信,剛纔殷書記說的情況很重要,等我們下來好好調查一下,會盡快做出決定。”
江帆給自己留了餘地,他沒有當場表態。
佘文秀說:“這件事要妥善處理,既要給舉報人一個滿意的答覆,又要保住地方名吃這個招牌美食,還要確保我們的拆違工作保質保量地完成。”
就這樣,爲了這個滷煮陳,江帆來到了省城,這次,他是來找申廣瑞的,當然,頭找申廣瑞之前,他照例先跟沙舟副主席的秘書聯繫,問沙副主席是否有時間,如果有時間的話,他有事想向他彙報。
沙舟副主席的秘書告訴他,他們現在正在下邊調研,如果回來的話,也早不了。
前兩天,他來省城辦事,辦完事後,特意來到省政協所在地,他想晉見沙舟副主席,順便跟他解釋一下上次拆他家親戚小區違建的事。
不知是沙副主席的確沒時間,還是他不想給江帆解釋這件事的機會,沙副主席沒有見他。江帆這次來省城,就是汲取了沙舟的教訓,在沒有對滷煮火燒採取任何措施之前,他要先跟申廣瑞達成共識,取得他的支持,他不想在省裡這個層次樹立什麼對立面。
沒想到,江帆剛一跟申廣瑞說明緣由後,申廣瑞就說:“江市長,我從閬諸出來四年了,閬諸的事,我不會再幹預的,沒錯,滷煮陳的後人的確是我三番五次進京請回來的,房子也是政府出資蓋的,的確是違章建築,爲的是保住閬諸頭名小吃的位置。既然涉及到清理違章建築,你們該怎麼給他們做工作就怎麼做工作,該怎麼拆除就怎麼拆除,我這裡你放心,肯定不會有問題。如果需要我回去給他們做工作,我就回去做工作。我跟你打保票,別看我離開閬諸這麼多年了,但是跟他們的關係一直都沒斷,我可能回去不會去市委市政府,但我路過閬諸,肯定會到他們那裡吃上一碗滷煮火燒,有時候,還心血來潮,開車去閬諸,爲的就是吃一碗滷煮陳的滷煮火燒,所以我相信,我說話還是管用的。”
江帆說:“那太感謝老兄您了,我們特地針對滷煮陳的事研究過,決定讓他們自己找地方,繼續開滷煮火燒,政府會給予他們一定扶持的。”
申廣瑞看着江帆,說道:“小江,現在政府跟他們談了嗎?”
江帆說:“沒有,一次都沒找過他們,我這不是先來徵求您老兄的意見來了嗎?”
申廣瑞感覺江帆很會做事,就說道:“你放心,你們儘管按你們的部署實施,有機會我回去一趟,或者給他們打個電話,將你的意思跟他們說一下,放心,這兩位老人還都是比較通情達理的,拆違在他們這裡不會遇到任何問題,再說了,他們的門店本來就是政府的。”
江帆也知道這件事的阻力不會太大,他之所以特地來省城找申廣瑞說這事,就是汲取了沙舟的教訓,不想把事情複雜化,更不想讓申廣瑞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所以昨天,他跟鮑志剛等人碰了碰,決定對這個滷煮名吃給予一定的扶持。江帆又將這個扶持措施跟申廣瑞說了一遍。
申廣瑞說:“你們想得太周到了,既然這樣,都用不着我回去做工作了,你們直接跟他們談就行,保證沒有問題。”
江帆說:“也行,我們先跟他們接觸,如果不行的話,再麻煩老兄出面。”
中午,江帆宴請了申廣瑞,由於他想着下午去趟省政協,所以只跟申廣瑞喝了兩杯酒,申廣瑞也由於下午還有會,也只喝了兩杯。
江帆說:“在省裡喝酒受限制,改天老兄回閬諸吧,咱們痛痛快快地喝上一頓。”
江帆邀請申廣瑞的時候,都是用“回來”這個字眼,這讓申廣瑞感覺到他跟閬諸其他人不一樣的地方。
下午,申廣瑞陪江帆去了康體中心,爲的是讓江帆中午稍微休息會。
下午兩點半,江帆再次給沙副主席的秘書打了電話,意外地得知沙副主席已經到單位了。江帆說自己馬上就過去。
江帆到省政協,用了不到十分鐘的時間,當沙舟的秘書將他領到會客室的時候,江帆看了看錶,還不到三點鐘,那麼也就是說,沙舟應該是上午就回來了。
江帆坐在會客室開始等,半個小時過去了,江帆將會客室所有的報紙都看完了,也不見沙副主席進來。
他站了起來,看着牆上廖書記和政協全體班子成員座談的大照片,強迫自己,穩下心神,今天就是等到下班,他也要等,而且要保持平靜的心態去等。
這時,門開了,江帆心裡一喜,等他回過頭來,卻看見關昊進來了。
江帆認識關昊,他剛要跟關昊打招呼,沙副主席的秘書就進來了,衝着關昊說道:“關書記,沙副主席請您過去。”
關昊沒有立刻走出去,而是衝着秘書點點頭,沉穩地說道:“好,就來。”然後他不忘跟江帆打招呼,轉過身,走過來跟江帆握手。
“江市長好。”
江帆也趕忙伸出自己的手,說道:“關書記,你好。”
關昊說:“早來了?”
江帆不知怎麼回答他這個問題,就笑笑點點頭,說道:“是啊,等着跟沙主席請示工作。”
關昊笑着說:“領導比較忙,對不起,我加塞了。”
江帆看着關昊,不由得佩服關昊的謙遜,說道:“關書記謙虛了。”
江帆這話沒有錯,這種歉意誰都知道,不該由關昊來表達。
關昊衝他歉意地笑笑,說道:“那我先過去,江市長再多等幾分鐘。”
江帆點頭,示意關昊先請。
關昊瀟灑地衝他揮下手,就跟着沙副主席的秘書走了出去。
看着關昊高挺的身影消失在門口,江帆心裡很不是滋味。
很顯然,關昊是剛剛到,後來的人都比他先得到領導的接見,顯然,沙副主席是故意給他難堪。但話又說回來,儘管關昊目前是錦安市委副書記兼督城市委書記,比自己的職務低,但沙副主席無論如何是不敢晾關昊的,關昊何許人也!省委廖書記的心腹,而且在省委機關工作一年多,平時跟他們這些人是有交往的。這樣想着,江帆心裡就平衡了,既然已經打定主意,無論多晚都要等到他,不管他見不見自己,排在誰的後面就無所謂了。
想到這裡,江帆重新坐在沙發上,排遣心裡鬱悶最好的良藥就是他的小鹿。想到這裡,他給丁一發了信息:在幹什麼?
丁一很快回道:在單位看參賽選手錄像資料。
江帆知道,閬諸電視臺最近又在舉辦主持人大賽,目的就是緩解主持人不足的現狀。丁一擔任本次大賽的評委工作。
就在江帆愣神的功夫,丁一又一條信息過來了:你有事嗎?
江帆笑了,回道:沒事,我在省政協等着領導接見,顯得無事。
丁一回道:我就知道,你如果工作中,是想不起來我的,我是解你無聊的良藥。
哈哈,江帆不由得笑了,回道:中午回家吃的嗎?
丁一:是的,我在學習發海蔘。
江帆前兩天出差,帶回一盒遼參,他回道:發海蔘幹嘛?
丁一:給你吃啊。
江帆笑了,回道:我吃它幹嘛?
丁一:把你養棒……
江帆看着屏幕上的省略號,不由得展開想象的翅膀,回道:養棒幹嘛?
丁一:回來告訴你。
江帆還要發信,這時,沙副主席的秘書進來了,他說:“江市長,可以過去了。”
江帆立刻收起電話,整整了衣服,跟在秘書身後,來到沙副主席的辦公室。
沙副主席似乎剛回到辦公桌邊,就在他剛要落座的時候,江帆進來了,江帆邁開大步,在他落座前已經將手伸到了他的眼前,說道:“沙主席,打擾您了。”
沙舟只好站直身體,漫不經心地握了一下江帆的手,坐下,然後衝江帆伸下手,示意他坐下。
江帆在轉身的時候,下意識地看看前面的沙發,他發現,沙發上,有兩個鮮明的坐痕,不用說,剛纔沙舟是坐在沙發上接待的關昊。從這個細小的環節,更加看出關昊和他在沙舟的心目中位置是不一樣的,所以才讓自己等了這麼長時間,而關昊剛來就得到了他的接見。
領導坐在辦公桌後面,江帆是無論如何都不能坐在沙發上的,他坐在了辦公桌對面靠牆位置上的黑色辦公椅上。
沙舟見他坐下,依然漫不經心地說道:“聽秘書說,你找了我好幾天,有工作要請示,我又不分管你們什麼具體工作,有什麼好跟我請示的?”
顯然,無論是態度還是待遇,自己跟關昊是有區別的,江帆不理會這些,他笑着說道:“我已經來過兩次了,還給您的秘書打過幾個電話,怎奈您太忙,一直都沒有得暇。說請示工作有些冠冕堂皇,其實我是請求您批評來了,也是給您賠禮道歉來了。”
沙舟聽江帆這麼一說,微皺着的眉頭舒展開了不少,但他仍然一本正經地說道:“江市長言重了,何來批評和賠禮道歉之說?”
江帆說:“沙主席,自從上次那件事發生後,我心裡一直過意不去,我的確不知道周福纔跟您的關係,如果事先但凡知道哪怕是一星一點,我都不會讓事情發展到這步。”
沙舟見他說得懇切,就說:“如果你提前知道是我的親戚會怎樣?是不是就不拆了?”
江帆說:“如果我提前知道這層關係,我會提前跟您來請示,商議解決問題的最佳辦法,不會貿然對周福才採取措施,另外,周福才也不曾跟我透露過任何這樣的消息,這一點,我的確不知道。”
沙舟見江帆避開了他最後的問話,而是隻回答了他前一個問題,他就知道了江帆的答案了。無論如何,江帆是帶着誠意來的,而且很明顯,江帆不是趨炎附勢之人,即便提前知道,就像他說的那樣,頂多也是跟這次一樣,提前面見他,用一大堆的好話擡舉他,把他捧到一定的高度,親戚的房子,還是會拆的,只不過那樣的方式會讓他好受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