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我已經沒有任何顧慮了
第二天中午,鄭銘果然來了。
徐時間就站在門口,看着鄭銘手上提着一個保溫桶,看起來是做了什麼東西。他的身上還穿着西裝,眉眼下的疲憊,即便是他散發的那一股子凜然的氣勢,也無法遮擋。
他徑直走到徐時間的面前,忽略那些病人和護士的目光,沉聲道,“我要見他。”
徐時間自然的接過那保溫桶,笑着瞥了瞥病房,臉上帶了一絲歉意,“真是抱歉,湛湛剛睡下了,等他醒了,我會把你送的東西給他的。”
鄭銘垂落在左側的左手微微一緊,他順着徐時間的目光看去,看着簡湛依舊熟睡的模樣,嘴脣緊緊地抿着,隨後他的右手一鬆,讓徐時間接了過去,“嗯。”
徐時間接過後,看了鄭銘一眼,便轉身走進了病房裡面,他將保溫桶輕輕的放在桌子上,高大的身影,將病牀擋住了一小半,讓站在外面的鄭銘看不見簡湛的模樣。鄭銘本來想走進去,但是當他手放在門把上的時候,他卻停住了。
修長的五指緊緊地握着門把,最後卻還是鬆了開來。手指順着門把的弧度,快速滑落,滑過綠色的門。
他知道這個時候就算再真誠,簡湛也不會聽他半分解釋,他恨顏誠,自然也會恨他。
如果當時,他能夠和他一起努力,說不定那一道門就踹開來了,說不定,他的妹妹就不會死。可是他冒不起這個風險,他不無私,他自私的很,他寧可犧牲掉他的妹妹,也不願意讓他受到傷害。
他好不容易找到了喬然口中那個對的人,可爲什麼得到的結局,卻是那麼的不堪?
到頭來,還是無法辯解,還是有口難言。
鄭銘站在原地許久後,才默默地轉身離開,眼底裡隱藏的深切與痛苦,被他完全的掩了下來。
他突然覺得累了。
太累了,這麼一直追逐着一個人的身影,最後卻永遠差着那麼大的差距。
他原先以爲那一句話,不會是他先出口,他原先以爲,他有着足夠的耐心去等待他,等着他爲自己敞開心扉,對着自己露出最溫馨的笑容。
可是那只是我以爲。
或許簡湛的心裡,從來沒有過自己。
或許這一場感情,只是對自己而言的適合。
……
徐時間在看着鄭銘離開後,心裡就微微鬆了口氣,他看着慢慢睜開眼睛的簡湛,臉上露出溫潤的微笑,“醒了?餓不餓,你早上也沒有吃飯。”
“有點。”簡湛被光照的刺了眼,他緩了一會兒,纔看清楚眼前的景象。他側過頭,看着徐時間打開那保溫桶,神色有些奇怪的問道,“你回家做的?”
“不是。”徐時間攪着粥的動作一頓,“是有人送過來的,他聽說你生病了,所以很擔心。可能是同事吧。”
這年頭還有這樣的人?
簡湛好奇的挑了挑眉,要知道,他和下屬的關係說不上差也說不上好,這樣趕着給自己送東西,若是說沒點意思,他是完全不信的。只是徐時間會收下?如果是別人送來的東西,或許他連看都不會看,更別說自己的飲食一直都是他掌控的……
“去洗漱一下,然後來吃飯吧。”徐時間將粥盛到一個白底蘭花的素樸碗裡,白色的雞肉粥配上綠色的蔥花,顯得格外好看,也格外的開胃。簡湛也沒有多想,他下了牀後,走進病房自帶的浴室裡,迅速的洗簌好後,回到了房間。
徐時間將椅子擺在桌前,讓簡湛坐下。簡湛坐下後便拿起勺子,舀了一口,放在脣邊吹了吹,隨後慢慢的放入了嘴裡。
吃了一口後,他的臉色微微一變,目光意味不明的看着那粥,徐時間明明明白,但他卻裝作不知情一般,有些擔憂道,“怎麼?是東西不好吃嗎?”
簡湛搖了搖頭,他又舀了一勺,放進嘴裡細細品味後,臉色猛然一變,他將調羹放在粥裡,整個人“刷”的一下站了起來,然後脫掉鞋子上了牀。徐時間還沒來得及發問,就聽見簡湛冷聲道,“叫家裡的人做些東西過來!這東西我不要吃。”
“嗯,不要吃的話,就不吃了,我馬上叫家裡做給你吃。”徐時間溫和的態度稍微緩和了簡湛的情緒,他垂了垂眼眸,低聲道,“今天就給我辦出院手續,馬上。”
徐時間站着,看着低垂着頭,一臉陰鬱的簡湛,嘴角掛起一抹滿意的笑容,他似乎很開心,開心的連語調,都微微上揚,“嗯,你先好好休息。”
簡湛沒有點頭,他還是維持着那個動作,靜靜的坐在牀上,等到徐時間出去後,他才發泄似的,猛地錘了一下牀,震得牀微微抖動。
他的眉毛壓的很低,那雙墨眸微微的眯着,嘴角的笑容,變得妖嬈,又變得放肆,“偏要來招惹我……”
“還不夠嗎……”
鄭銘,還不夠嗎!非要看着我痛不欲生,你才滿意嗎!
簡湛的怒氣並沒有持續多久,相反,經過這件事情後,他淡然了不少,也冷靜了不少。
當經歷過拋棄,經歷過失敗,經歷過背叛,經歷過親人的逝去後,簡湛覺得,他已經無所憂慮了。
這個世界上,只有他一個人了,呵呵呵,就他一個了,又何須去擔憂那麼多?他欠了那麼多的承諾,最終都因爲她們的逝去而消散,他一個一個親口許諾,卻一次一次看着她們飄離,再也不給他時間和機會去解釋。
他現在就該冷靜下來,繼續走着他佈置好的路,繼續佈置着,那還未完的局面。
徐時間回來的時候,簡湛已經睡了過去,他輕輕的走到簡湛的面前,坐在他身邊的椅子上,用手輕輕的撫摸着簡湛的臉,目光堪似柔情的陽光,他小心的吻了吻簡湛的額頭,低聲道,“會過去的,湛湛……所有的事情,都會過去的。”
當天晚上,簡湛就出了院。
他本來就沒有多大的事情,要不是因爲暈厥過去,估計他都不會想到,自己又進了一次醫院。
這幾年,似乎與醫院特別的有緣。
簡湛走在醫院的小道上,有些薄的圍巾圍着他的脖子,那一雙狹長的眼眸半眯着,似乎是在打瞌睡,其實眼底是一片清明。
帶進醫院的東西並不多,徐時間只用提着一個袋子就足夠了。
兩個人就這麼並肩走在小道上,小道兩邊的樹木,偶爾因爲風而垂落幾片葉子,夜色朦朧間,也顯得格外的淒厲,簡湛的靴子踩在樹葉上,發出“咔嚓咔嚓”的聲音,靜謐的環境因爲他的腳步,而顯得有些雜亂。
“顏眉沒有來過。”簡湛走到有燈光處時,腳步一頓,突然冒出了這麼一句話。徐時間先是怔了一下,隨後也淡淡的回了一句“嗯”。
顏眉沒有來。
這更加確信了這件事情的主謀是誰。
真夠絕的,奪了他的人,還有奪走他的生路。
他是想要將自己徹底折斷,然後收在他的牢籠裡,陪着顏眉那個黃鶯般的女子度過餘生嗎?
“他還是不瞭解你。”徐時間也冒了一句,“湛湛,這些年,你很成功。”
“成功?”簡湛嗤笑了一聲,聲音有些嘲諷,“如果不那麼做,怎麼釣得到顏誠那個老狐狸?只是我沒有想到,他居然會玩的那麼大。”
聽着語氣,就好像所有的事情都與他無關一樣。徐時間聽後,臉上並沒有多大的表情起伏,他只是快步的上前,握住簡湛有些冰冷的手,側耳道,“把一隻狼當成一隻綿羊,纔是他最大的失策。”
“我也該去看看他了。”簡湛眯了眯眼,“說起來,也有很長時間沒有去找顏眉了。”
徐時間的眼眸裡閃過一絲詫異,但他很快就收了起來,他緊了緊握着簡湛的手,嘆息道,“辛苦你了。”
辛苦你了。
這短短的四個字,包含的可是他簡湛十多年的人生!他徐時間竟然一句辛苦你了,就這麼算了。
真是可笑至極。
簡湛低低的冷哼了兩聲,聲音裡帶着笑意,卻也壓抑着自傲。
兩個人就這麼靜靜的回了家。簡湛並沒有直接去徐宅,他轉了一個道,走向了那個地方。
那裡,火燒過的痕跡明顯的要命,黑色的印記與灰燼,都在告訴着人們,這裡曾經發生過的事情。燒焦了的東西,沾染了黑色灰塵的貨物,燃了一半的柱子……
已經燒焦了的框架,還殘留在那裡,每走一步,都讓簡湛心驚一次。他走到最裡面,看着那裡的模樣,似乎還能回想起那時候發生的事情,耳邊還傳着簡瀾的聲音。
黑色的靴子沾染了灰塵,風飄過,捲起一地的塵埃。
簡湛就這麼靜靜的站在那裡,直到身後傳來不一的腳步聲。
“她的骨灰,收起來了沒有?”簡湛淡淡的說道,彷彿死的那個人,不是簡瀾一般。
“收好了,少爺。”舒漾看着身前那個高大卻蕭條的身影,愧疚道。
“抱歉,少爺,我們沒有保護好小姐!”舒漾突然跪了下來,震得一旁的商馴,也被唬住了。
簡湛什麼都沒有說,沒有讓他起來,也沒有怪罪他,只是這麼靜靜的站在那裡,就像是一個守望者,守護着屬於自己的東西。
幾分鐘後,他慢慢的轉過身,對着舒漾妖嬈一笑,“說什麼抱歉?真的沒有守住她的人,是我……”
這分明就是顏誠挖了一個坑,就等着他跳。否則怎麼會在這個時候,突然傳出這件事情來。只怪他不注意,還真當是命運眷顧他,到頭來,還是自作自受。
“別給她建墓碑。”簡湛的聲音變得落寞了一些,“唉……”
舒漾的眼眸晃動了一下,一旁的商馴將他從地面上拉起來,幫他撣了撣腿上的灰,他緊緊地抓着舒漾的胳膊,生怕舒漾又做出什麼不對勁的舉動。
“舒漾,我已經沒有任何顧忌了。”簡湛深呼吸一口,眼眸變得越發冷漠,身上的肅殺之氣,也越發的濃重,“準備好……迎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