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見到秦嬸和大黑,允禮和蓉蓉都非常高興。村裡人也沒有想到俊俏的殷當家的竟然是身份高貴的皇子,都覺得能和皇子攀上交情是祖墳上冒青煙的事情。但是,恭敬的笑容裡帶了些諂媚,爽朗的歡顏中多了幾分疏離。拘束是顯而易見的。
妞妞還不會說話,更記不住爲她接生的秦嬸。面對這麼多人,娃娃顯得有些困惑,緊緊的依偎在母親的懷裡,拿烏亮的眼珠四處亂看。
秦嬸看着歡喜,想抱過來看看。大黑悄悄的攔住她,“別亂動,那是小格格。貴人哪!”
蓉蓉耳朵尖,主動湊近了秦嬸,笑着說:“她嬸,你看妞妞都這麼大了。”
妞妞好奇的摸摸秦嬸身上粗糙的布面,大概感覺和習慣的有些不一樣,拽住不肯撒手,歪着腦袋打量。
蓉蓉道:“看看,丫頭還記着您,喜歡呢!”剛說完,就見妞妞突然低下頭,露出一排沒張全的小牙,吭哧就咬了上去!咬住就不肯撒嘴,象小狗一樣不停的晃腦袋!
蓉蓉猝不及防,趕緊向外拽:“哎呀,這丫頭,最近不知道怎麼了,見什麼都咬。鬆開,妞妞鬆開。”
秦嬸被妞妞可愛的樣子逗的滿心歡喜,攔住蓉蓉道:“不妨事,不妨事。格格喜歡就咬吧,一件破衣服值不了幾個錢。就是別硌了小格格的金牙。”
啊?金牙!蓉蓉和允禮同時愣了一下。秦嬸沒有發現,還在逗着孩子。夫妻對視一眼,無可奈何的搖搖頭,有些東西已經一去不復返了。
一場久別重逢的盛宴,倒像是一個休止符。
晚上回到莊園,夫婦坐在花廳陪孩子玩,猴子不緊不慢的彙報一天的雜務。
“你說這孩子怎麼見什麼都咬呢?”蓉蓉一邊縫衣服,一邊問允禮。
允禮摁住左右折騰的妞妞,妞妞反過來試圖咬他臉,允禮不得不偏着腦袋,免得被咬到,嘴上也不閒着:“不知道啊!咱們也沒養狗呢?”
妞妞歪着短短的小脖子,眥着乳牙,執著的向允禮的嘴巴進攻。動作似乎有點熟悉?夫妻兩人不約而同的互相看了一眼,不會是兩人私下裡親密的舉動被妞妞看到了,就學了吧?
呀!蓉蓉羞紅了雙頰,低頭不敢看人。允禮尷尬的抖抖眉毛,裝出一本正經的樣子坐直了聽猴子的彙報。各家的封賞都已經到位,村長也送來感謝的扎子,似乎已經沒什麼可做的了。猴子見怪不怪,站在一邊等着主人的吩咐。
過了一會兒,蓉蓉咬斷衣服的最後一絲接線,站起來抖了抖,似乎也把方纔的尷尬抖落掉。宋嬤嬤趕緊過來接過小格格,允禮道:“小心點,別摔着!”丫頭的腿比牙更好使,一見得了自由,便飛快的向門外倒騰。允禮笑着抱怨:“白疼她了,這小沒良心的。”
蓉蓉笑了笑,把袍子展開,披在他身上,一邊比劃着大小,一邊問道:“這次能留多久?”
允禮道:“嗯,再歇兩天就要回去了。”
蓉蓉低頭弄平衣上的褶皺,慢慢的說:“十三哥遞了個信兒,說皇上前兒念起來,說聖祖爺曾經有意爲你聘達色家的女兒,一直拖着沒有辦。大概要聽聽你的意見。”
允禮看看旁邊立着猴子,猴子委屈的撇撇嘴,表示不是自己說的。只好問蓉蓉:“嗯?我怎麼沒聽說?”
蓉蓉道:“也不是刻意交給我的。是十三哥的貼身親隨和府裡丫頭們說的。丫頭們就告訴我了。”
允禮奇怪的轉過身,“府裡?這兩天我們沒在府裡住啊!”
蓉蓉頓了頓:“我們來也不是沒帶丫頭啊!”伸手拍了一下允禮,“十三哥雖然不象皇上當年那麼嚴,可是治家還是有方的。這皇上眼門前兒的事情,能傳出來……,反正你看着辦吧!”
允禮趕緊辯解:“我是真的不知道。猴子,猴子!”他想找猴子做同盟軍。
猴子趕緊回道:“主子,奴才沒聽怡親王吩咐過。”
蓉蓉向後退了一步,上下看看允禮的衣服,道:“還行。這手藝算是沒丟。我也是道聽途說,大概是我多想了。你就當我沒說吧!”
允禮趁蓉蓉低頭的時候,向猴子遞了個眼色,讓他出去。這才抱住蓉蓉賴皮的說:“不敢,不敢。娘子的吩咐,爲夫豈敢忽視!敢明兒我就去問問十三哥。金環剛嫁了人,沒清淨兩天呢,又找事兒。我可折騰不起了。”心裡卻在暗罵,不知道哪個嘴碎的唸叨給蓉蓉了,回去非收拾了不可!
“我的心意你還不知道嗎?”允禮擁着她坐下,柔聲說道:“你不嫌人多,我還嫌煩呢!皇上那裡我自會回了。”頓了一下才說:“蓉蓉,現在我只有你了,若是連你也不信我,這還怎麼過呢?”
蓉蓉擡起頭,看着允禮,心裡五味雜陳。這個男人和自己知道的任何一個都不一樣,她沒有把握瞭解他掌握他。沒來由的一陣心慌,移開目光!
允禮低頭細看,但見蓉蓉秀眉微蹙,眉間多了兩座小小的愁峰。嘴角似乎還有微笑,卻已經淡的很難看見。低垂的眼瞼遮住明亮的眼睛,看不到心裡的變化。可是,看蓉蓉閃爍的目光,允禮敏銳的捕捉到蓉蓉心中的不安與慌亂。知道自己還需要時間。
嘆了口氣,說道:“早點睡吧。辛苦了一天了。”說着,便擁着她要回屋。
蓉蓉攔住道:“你、你不是還有很多事情要處理嗎?別拖了。怎麼說也是十三哥交辦的,認真些!”
允禮握住蓉蓉的手,輕柔但是堅決的繞到自己腰上,讓她環抱着自己,說道:“不看了。”
蓉蓉也沒有繼續拒絕,點點頭算是應了。
兩個人各懷心事,向西廂房走去。
莊園裡的生活象飛一樣,快得不可思議。眨眼,允禮該回去了。考慮到這裡的溫泉對蓉蓉的身體恢復很有好處,便讓蓉蓉留了下來。商議半天,才決定把妞妞留在這裡。允禮依依不捨,一步三回頭的返回京城。
御花園裡,雍正坐在水軒中看摺子,蓉蓉留在了十七的水苑沒有回來。同時上的,還有老十三一道保薦十七的摺子。習慣性的敲打着桌面,雍正陷入沉思。
“皇上,”老臣張廷玉抱着一打新的摺子呈上來,“這是臣等的回覆。”
晤。雍正哼了一聲,沒有動。半晌兒才說:“蘅臣,怡王保薦的摺子你看到了吧?你什麼意見?”
張廷玉眼皮都沒動,穩穩當當的立在那裡,靜靜思索着。雍正也不催他,任他去想。帶着紅寶石戒指的中指“噠噠”的扣着大理石的桌面,除了風翻碧波魚躍水的聲音,四下裡鴉雀無聲。
“嗯?蘅臣,你說說。”雍正好象突然驚醒,擡起頭來略帶責備的問着張廷玉。
張廷玉知道這個問題不好說,皇上的寶座日見鞏固,八爺九爺雖然處處和皇上作梗,卻看不出有什麼謀略,被收拾也是遲早的事情。十三爺這個摺子,明面上是保薦十七爺,暗地裡卻是提醒皇上“上陣父子兵,打仗親兄弟”。窩裡鬥怎麼都行,別傷了和氣。也算是一個勸解。可惜啊,張廷玉暗想,八爺九爺不會理會這番苦心的。雖然沒什麼謀略,勢力卻是大的很。現在八爺又是廉親王,眨下眼皮兒,整個京城都要哆嗦。更何況,九爺還說什麼,做不成皇帝做攝政王,只要抓住羣臣,老四也不過是個花架子!
按照皇上的脾氣,不往死裡摁,是不會撤手了。
他們兄弟的事情,張廷玉早就想的明白,熙朝怎麼辦,現在還怎麼辦。開口說道:“怡親王的保薦臣等也是看過的,目前西北情況不明,兵備緊張。十七爺曾襄助聖祖打理兵務,當時聖祖也是很滿意的。況且,十七爺久在理藩院,外藩事務比較熟悉。鑑於目前用人之需,纔有此推薦。”
雍正很高興。雖然張廷玉沒有告訴他到底該不該讓老十七出來,但是,作爲一個衆人商議的結果,如果他拒絕的,並不會駁老十三的面子。至於老十三其他的意思,這取決於老十七站在哪一邊。
滿意的“晤”了一聲,說道:“嗯,朕知道了。”隨手把摺子放在一邊,“蘅臣,隨朕走走。”
“聽說,施氏有身子了?”雍正隨意的問道。
張廷玉嘴角多了一絲微笑,躬身說道:“託皇上洪福,是的。”
施氏是雍正在藩邸的時候送給張廷玉的,本來也就一般的地位,遠不如其他妻妾來得恩寵多些。不過雍正登基後,尤其是重用張廷玉之後,這個小妾已經隱隱有向夫人看齊的架勢。據說,張大人榮封禮部尚書那天晚上,很是盡力的和施氏行了一夜周公之禮。對於一個年過半百的人來說,第二天難免有些形於外的疲累。可是,雍正知道後,卻只是矜持的笑了笑,額外的放張廷玉早些休息。或許,這也是張廷玉表忠心的一種方式,微妙的只有他們君臣可以體會。
這個時候雍正問起來,張廷玉不敢亂說,謹慎的回答了,靜候下文。
雍正卻不再說話,一徑的向前走。過了絳雪軒,雍正才坐下來說道:“達色家的女兒一直沒嫁。聽說是聖祖提過要指給老十七,結果耽擱到現在。老十七福晉走了之後,府裡也冷清,怎麼也得找個照顧冷暖的人,朕看着,這事兒就給他辦了吧。”
張廷玉身上刷的冒出一層冷汗。皇上似乎想用這個試探十七爺的忠誠;可是十七爺當初都敢反出午門,如今還在乎一個小小的官銜嗎?
當年素素和蓉蓉大鬧乾清門的時候,他就站在怡王的身後,看得明明白白。他們兄弟的事情,不僅權位大小不能牽扯,女人多少也不能牽扯。想起三綱五常,張廷玉暗自嘆息,終究是化外之人,不懂禮數。看着十七阿哥跟着那兩名女子神仙般的飄走,張廷玉不知怎麼想起弄玉騎鳳引蕭的故事。惆悵了很久。
不過,這些他不會告訴任何人。雍正現下的意思似乎是要他來辦十七阿哥的婚事?
張廷玉想了想問道:“現在內務府是廉親王管着,皇上看是不是給道旨意?”輕輕巧巧,皮球踢到老八那裡。
雍正愣了一下,他忘了指婚是要經過內務府的。或者讓老八和老十七鬧崩了也好?
雍正心裡掂量着,沒有繼續講下去。
張廷玉老神在在的跟在後面,小步彎腰晃悠悠的走着。
宮裡放個屁,外面都知道是公的還是母的。
允禮暗暗叫苦,在府裡急得團團轉。蓉蓉那裡已經誇下海口,可是事到臨頭,才發現不是隨便說個話就能解決的。
在書房裡悶的難受,允禮七轉八轉來到後花園,透口氣。走到後院還要轉個迴廊才能繞到後花園。還沒轉過轉角,另一邊傳來兩個女子的聲音。大中午的,大概是閒會兒,正在嘮嗑。
允禮不耐煩的扭身要走,聽見蓉蓉的名字,好奇的頓住腳步。對了,是誰告訴蓉蓉的呢?
兩個人的聲音差不多的年輕,一個更尖細一些。
就聽聲音尖的那個說:“洛蓉這妮子究竟什麼來歷?和咱們一樣進來的奴才,怎麼就把十七爺迷的暈頭轉向,還專門爲她修了一個莊子?”
另一個說道:“姐姐莫不是不服了?別說你就說前兒跟着出去的岫雲姐姐,論身世是我們中間最好的,模樣也端莊,不也是被十七爺晾一邊,理也不理嗎?!我們啊,認命吧!”
“哼!我聽說姓洛的那個小騷蹄子是十七爺關起來的時候偷偷在外面找的!就是有個女兒,纔給弄進來。根本不是咱們旗人,連漢三旗都不是。低賤的不行!”
“是嗎?!我說就她那個得寵的樣子,怎麼還是個丫頭,原來是這個原因。可是小格格管她叫額娘,將來可怎麼辦?
“我偷偷和你說,你可別告訴別人!”那邊壓低了聲音,允禮也伸長了耳朵,“聽說皇上要給十七爺再指一個福晉,到時候小格格認了額娘,有那個賤人什麼事兒!”
允禮心裡咯噔一下,這也不是沒有道理!蓉蓉雖然不計較,可是名不正言不順,長久下去對妞妞不是什麼好事。
只聽那邊還在繼續聊:“這回十七爺特地把她留在外面就是要回來辦事兒。這不,岫雲也回來了。我看等福晉迎進門,岫雲也該出頭了。”
“聽說岫雲娘一個人生了八九個孩子,都活了,可能養了。你說,岫雲會不會……”
“哼,別的說不好!王爺子息弱,這女人當然是越能生養越好了!你看那個騷狐狸不久生個丫頭拽的那個樣子!等到岫雲生個兒子出來,看她還猖狂不!”這是聲音尖細的那個說的,好像蓉蓉給她受過多大的氣似的。其實,蓉蓉因爲生病,除了伺候的兩個丫頭,平常都見不到別人。至於這些身份更低的丫頭更是見不着。如此一說,也就是酸葡萄罷了。
另一個說道:“不過要是岫雲得了寵,關我們什麼事兒?我看岫雲平日裡和洛蓉走的很近,什麼話都說呢!”
“呸,笨丫頭,你懂什麼!岫雲那是挑撥離間。騷狐狸被王爺養在小院裡,能知道什麼!岫雲把王爺在外面的事兒一說,這騷狐狸心裡能不嘀咕嗎!王爺那麼寵她,她還不得鬧得天翻地覆?!日子久了,王爺自然煩她。到時候就是岫雲施展本領的時候了!”
“哎呀,原來是這樣!我還以爲岫雲和她很要好呢!”
咔嚓,一聲突兀的聲音傳來,兩人嚇的騰的蹦起來,眼看着允禮從拐角處沉着臉走過來,腳下一軟,癱在地上。哆嗦着嘴巴,再也說不出話來。
猴子帶着管家顛顛的跑過來,允禮說了句:“這種刁奴,不留也罷!”轉身離開。
管家聽猴子大致講了一遍,點着二人的額頭罵到:“該!讓你們碎嘴子!來呀,帶走!”
=================
4月14日更新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