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花那條腿自小腿以下的部分,所有的血肉都不見了,血淋淋的看得我胃裡面一陣翻騰。
我愣了一下,立刻將身上的外衣脫下來當做繃帶把她的腳包了起來。
但是王小花還是看到了她那已經爛得只剩下骨架的小腿骨了,她咬着牙呻吟着,疼痛使她的額頭上滲出了豆大的汗珠。
“我的腿……我的腿……”她驚叫一聲,完全陷入了癲狂狀態,不要命的捶打着我的肩膀。
我抱住她,卻不知道怎麼安慰她。
我說:“會好起來的,忍一忍,會好的……”
王小花用沙啞的聲音說着什麼,我沒有聽清楚,幾分鐘後,她的聲音越來越低,終於痛得暈了過去。
我趁機加固了綁在她腳上的衣服,想阻止血液繼續流失。
但是血水就像漏了一個孔的水管一樣不斷的涌出來,我的衣服一下子就被血水染紅了,看來我並沒有阻止他身上的血液流失。
王小花的氣息越來越虛弱,臉漸漸消失了血色,變得異常蒼白。
我知道,她撐不了多久了。
那幾個生物人怔怔的站在不遠處,對我形成一個包圍圈。
我輕輕的將王小花放在地上,眼淚止不住奪眶而出。昨天我們都還好好的,還記得我們從相遇到一起行走,我從來沒有給過她什麼好顏色,總是冷着一張臉,對她倍加防範。
她說她喜歡我,我認爲是胡扯,我一直我以爲她是帶有某種目的接近我的,也許是爲了報復當初被我趕出團隊,或者別的。
我們在同一個沙窟中過了一夜,她粘在我身上推不開攆不走,死皮賴臉的我很討厭,一點都不像婉楠那麼清純。
然而現在她就要死了,一個完全不用死的人,因爲我她就要死了,奄奄一息的躺在我面前。
我的心感覺一陣劇烈的揪痛。
我將她手中的匕首拿到手中,另一隻手中也拿着另一把染滿鮮血的匕首,然後緩緩的站了起來。
我看了一眼依舊圍着我不願離去的所有生物人,還有七個
。他們的臉上都被畫了一些奇怪的臉譜圖案。
我突然想起來了,這些奇怪的圖案其實我見過的,古墓中,還有幽靈湖底的研究室中都有這個圖案。
這個圖案到底代表着什麼呢?
這時,王小花突然醒了過來,她悠悠的說:“龔哥……你快跑吧……往回走,回到……你們的車子拋錨的地方。”
我轉身蹲了下去,痛心的說:“我帶着你一起走。”
王小花虛弱的躺在地上,眼角滾出一大串眼淚,她強忍着沒有哭出來,說:“你……就別安慰我了,我知道……我的時間不多了。”
我低着頭,眼淚止不住嘩嘩的流了下來,並不是我有多麼害怕失去這個王小花,而是我感覺現實真的太殘酷了,而王小花死的多麼不值得。
就在這時,我身後的生物人卻突然圍了上來,他們看到了襲擊我的最佳時機,所以毫不猶豫的殺了過來。
我剛剛真的失神了,空間之力並沒有完全鎖定他們。
王小花驚叫起來,她想坐起來替我擋一下,但是剛動了一下就再次暈了過去。
我一轉身就看到一把匕首向我插過來,我下意識的用手裡的匕首去擋了一下,匕首被格擋了一下,偏離了原來的方向插在我的肩膀上,頓時一股鑽心的痛傳遍我全身。
另外幾把匕首幾乎同時向我的身上招呼過來,看來他們十分想要我的命。
我以爲我這次死定了,心中剎那間生出許許多多的念頭。
包括我的書、助手蘇曉梅、冰箱上留給爸媽的存摺、還有婉楠和我哥,以及團隊裡的所有人,未揭開的所有秘密……
然而就在這時,我聽到“啪啪啪”的幾聲槍聲突兀的傳進了我耳中。
幾個生物人的影子在我面前倒下,另外幾個眼看情況不妙,很明智的一下子就鑽進沙子中消失不見了。
我摸了摸肩上的傷口,傳來一陣劇痛,疼得我齜牙咧嘴。
將目光向遠處投去,突然看到兩個人喘着氣向我跑來。這兩個人居然是我完全想不到的劉小美和程帥!
他們正從另一個沙丘上跑了過來,我想告訴他們那些生物人會隱身,還會鑽沙子,小心遭遇埋伏,但是腦子裡一片空白,一句話也沒說出來。
好在他們順利跑過來了。
劉小美一下子跑到我的面前,將我緊緊抱住,痛哭失聲起來,哽咽着說:“龔哥,我以爲再也見不到你了……嗚嗚……”
我“哎呀”一聲叫了出來,傷口傳來的疼痛讓我的臉型都扭曲了。
劉小美放開我,急切的問:“龔哥,你受傷了?傷到哪裡了?嚴不嚴重,我看看……”
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說:“先看看王小花。”
劉小美看了我一眼,慢慢的放開我,然後轉身去看王小花去了
。
程帥長得太胖了,現在才喘着氣爬上來。他的手裡還有槍,可能是我哥給他的。
他走到躺在地上的王小花身邊把她扶了起來,一邊喘氣一邊問我:“龔哥,這個人是誰?怎麼感覺有點眼熟?”
我說:“是哪個假的王小花。”
劉小美正在查看王小花的腿,我看到她剛看到那條腿的時候,差點忍不住嘔了出來。不過她非但沒有吐,還強忍着腥味將我原先包紮在王小花腿上的衣服又加固了一下。
包紮好後她黯然的看着我,說:“龔哥,她的傷口……很嚴重。”
我看向程帥,用乞求的語氣說:“你不是外科醫生嗎,快幫她看看,我願意付給你任何報酬。”
程帥探了探王小花的鼻息,然後像所有醫生一樣給王小花號脈,臉色越來越陰沉。
他對劉小美說:“你用雙手掐住她的腿,我看看傷口。”說着又把王小花緩緩放下平躺在地上。
劉小美用雙手緊緊的掐住王小花的腿,我過去幫忙。程帥將包住王小花傷腿的衣服一層層剝開,最後顯露出了那一截已經只剩下骨頭的小腿骨。
看到這條腿時,程帥停住了動作,劉小美扭過頭去不敢再看,而我則低下了頭,慢慢的將掐住王小花傷腿的手放開了。
王小花被疼痛再一次刺激醒了,不過她幾乎已經沒有了力氣,只是微弱的哼了一聲。
我立刻將她扶起來攬在懷中,顫聲道:“王小花,聽到我說話嗎?堅持住,不要睡覺,堅持住……”
王小花緩緩睜開眼睛,看了我一眼,目光已經散亂了,她還是像往常那麼開朗的在臉上擠出一個笑容來,虛弱的說:“龔哥,我……想做……一個人……”
我痛心的說:“你就是一個人,一個真正的人。”
王小花不再說話了,她的身子一下子變得很沉,我知道她已經徹底的失去生命了。
我摟着王小花,一言不發的坐在沙子上,心裡面填滿了憤怒。
劉小美和程帥要給我包紮肩膀上的傷口,我既沒有點頭,也沒有反對。他們開始默默的幫我處理傷口。
處理完傷口之後,兩個人一左一右在我身邊坐下來。
程帥說:“龔哥,節哀順變。”
劉小美說:“對呀,你要保重身體,我們距離出去的路還很遙遠的。”
程帥說:“對了龔哥,小美說上次我被鬼上身了,差點殺了你,這件事……我完全不知道怎麼回事,你不要放在心上。”
劉小美替我回答了,她說:“龔哥纔不是那種小氣的人。”
……
他們兩個一人說幾句,在我耳邊嘰嘰喳喳的也不知道說了多少。
過了好久,我的情緒穩定了許多,我說:“我們把王小花埋了吧
。”
這裡周圍都是生物人的屍體,我雖然不信鬼神,但是我覺得將王小花埋在這裡,她一定會害怕的。
我想起了昨晚上我們一起住過的那個沙窟,不過那裡距離這裡很遠了。
我問程帥:“你們開着車過來的嗎?”
程帥點了點頭,指着遠處的一個大沙丘,說:“是的,車子就在那邊,不過汽油快燒完了。”
我說:“沒關係,我知道那裡有汽油。”
我們將王小花的屍體揹着回到了車上。我要將王小花的屍體送回那個沙窟之中,所以我開車,劉小美坐在副駕駛位上,程帥坐在後面照看着王小花的屍體。
車子上路了,我的心沉得就像鐵托一樣,腦海中全都是這兩天和王小花相處的點點滴滴,越想越是酸楚,想不到一個人的生命就這樣悄無聲息的結束了,令人扼腕嘆息。
沙漠廣漠無邊,到處都是一樣的沙丘,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找到昨晚上我們住過的那個沙窟。估摸着回到了差不多的範圍時,我讓劉小美開車,自己徒步走在沙丘說,企圖找到我們走過的痕跡,但是現實總是殘酷的,並不像電視裡演繹的那樣,總有一個完美的結局。
兩個小時之後,我什麼也沒有找到,放眼望去天之間都是一樣的沙丘,綿延起伏,無邊無際。
我看了看時間,現在已經是七點四十了,再過不久太陽就會落山,到時候別說找到那個沙窟,就是想要找到我們拋錨的那輛汽車只怕也難了。
我回到了車上,神情沮喪的說:“罷了,就在附近找個地方葬了她吧。”
程帥說:“早該這樣了,我們的車汽油有限。”
我沒有說話,只是怔怔的發呆。
程帥問我:“龔哥,你這包裡有水嗎?”
我說:“還有一瓶。”然後扭頭詫異看着他問:“你們沒帶水?”
程帥苦着臉說:“我們和補給車走散了,車上只有一些乾糧,沒有水,我們已經渴了兩天了。”
我把水拿出來遞給他,劉小美也渴望的看着我手中的那瓶水。
我將伸出去的手縮了回來,特別叮囑說:“三個人只有一瓶水,省着點喝。”
程帥點了點頭,我這才把水遞給他。他喝了一小口,咂了咂嘴巴,似乎是回味礦泉水的味道,低聲罵道:“這兩天嗓子都快乾裂了,我們只有一瓶水,往後怎麼辦?”
我說:“走一步算一步。”
然後又將水遞給劉小美,她也喝了一小口,瓶子裡還剩下三分之二不到的礦泉水。我看了一眼水線,忍住了沒喝,把水又放進了揹包裡。
劉小美看着我說:“你流了很多血,需要喝水。”
我說:“沒事。”其實嗓子已經乾得很痛了。
我們又朝前方開了一段距離,一個小時之後,我們前面出現了一個大大的沙丘,天色也漸漸暗了下來
。程帥和劉小美都睡着了。
我叫醒他們,說今晚不走了,就在這裡休息。
程帥說:“龔哥,我去把王小花埋了吧。”
我說:“我自己來。”
程帥說:“你還是別去了。”
我詫異的看着他。他說:“你的肩膀受傷了,好好休息一下,再說你開了一天的車,明天還要你繼續指路呢,你熬得住嗎?”
劉小美也說:“龔哥,你休息一下吧,我和老程去。”
程帥連忙擺手說:“你也不用去了,看見屍體你就好幾天睡不着。”
劉小美問:“你一個人行嗎?”
程帥說:“怎麼不行了。”說着,他就把車上王小花的屍體搬了下來,然後從車子的後備箱裡拿出一把工兵鏟走了。
臨走他還對我和劉小美說:“放心,我不會偷工減料的,明天你們可以去她的墳前好好唸叨唸叨。”
我看着程帥揹着王小花漸漸遠去,突然有種很不自然的感覺,程帥就像搶着要幹這份工作一樣,真的很奇怪,但是這就只是一個埋死人苦逼工作而已,有什麼好搶的呢?
也許是我太多心了,這些天層出不窮的怪事,讓我的神經變得異常緊張,隨便一點的風吹草動,我都能想象出一大堆與它相關的可能性出來。
我和劉小美回到車上休息去了,沒錯,在沙漠中徒步跋涉了兩天,我已經極度疲憊,坐到車中沒多久就沉沉睡了過去。
王小花身前如此孤單,死後也只能享受一個如此孤獨的沙漠葬禮,我只想在夢中向她說一聲“對不起”。
不知不覺,我真的進入了夢鄉,王小花問我:“龔哥,你喜歡我嗎?”
我說:“不喜歡。”
她嘻嘻一笑,問我:“那麼我死了你爲什麼要哭呢?”
我說:“因爲我覺得你那樣做太不值得了,爲了我這樣的人。”
王小花說:“值得的。”
我說:“你真傻……”
“彭”突然一聲後備箱關門的聲音把我從睡夢中吵醒了。我從揉着眼睛坐直了身子,看到程帥正打開車門上車來。
我打開了車頂的燈給他照亮,問他:“好了?”
他說:“好了。”然後坐進了車中。
我突然看到程帥說話的時候,嘴裡面居然全是血,那樣子看起來就像剛剛吸食了人血的吸血鬼一樣。
我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突然想到了一種我極度不願意相信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