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夜晚,涼風習習。
在依舊環繞有綠水青山,遍佈耕田池塘的農村地方,更是一片蟲鳴蛙聲,就像最自然和溫馨的入眠協奏曲,讓人酣然入夢。
但在江安村,今晚註定是個不眠之夜。
儘管已經是午夜過後,許多身影仍然穿梭在田道石徑之間,那些村舍裡面,更是大多數還亮着橘紅色的沼氣燈光,窗花上能看到一些攀談和活動着的身影。
是的,在另一個可能載入史冊的重要日子前夕,江安村人那骨子裡面流淌着的好戰和彪悍的血液,又開始隱隱的沸騰了。
兩天前的那次包圍村委大樓後,警方帶走了三名帶頭人,至今未放回來。
說是帶頭人,其實只不過是當時表現比較突出,說話大聲了些,行動大膽一些罷了,並沒有真的帶頭。
不過經過這兩天,村裡面幾個以前較有威望、行動比較敏捷的人開始帶頭召集大家團結起來,要把那三名村民救回來,同時繼續爲賣地事件抗爭。
第一個人叫張文勝,五十歲多,祖祖輩輩居住在江安村,抗戰時期祖上曾經出過一位將軍,雖然是以國軍身份爲國效力,但張家人也因此贏得了崇尚英雄的村裡人的尊敬。再加上張文勝本身爲人正直,做事正派,熱心村務,歷來威望很高,要不是因爲他無志於當官,且李勝貴得了原村長提攜作用,這個江安村村長的位置應該由他來坐纔算是衆望所歸。不過即使沒當上村長,可以說,他的話依舊很管用,甚至很多時候比李村長更管用。無論大事小事,無論哪個人,只要他過問了,村裡人都會給他幾分面子。
前兩天去村委大樓的時候,張文勝剛好有事不在。所以也沒有去現場。但回來後聽說了事情的經過後,他拍案而起,理所當然的成爲村民的帶頭人。
第二個人叫李紅玉,四十出頭,算得上是村裡的一個奇女子。李紅玉自小聰慧,雖然家貧無法讀書,但也不甘心於在巴掌大的農村過上苦瓜般的日子。所以十二歲那年就帶着四處磕頭借來的兩百塊錢,隻身南下。五年後,李紅玉開着村裡的第一輛悍馬車回到了殘破得快要傾倒的舊房門前,然後修建了一棟六層樓高的、裝修用料考究比村委會大樓還要更勝一籌的別墅,同時大宴全村,給所有60歲以上的老人每人發了一個封着1000塊大洋的紅包。轟動了全村!甚至上了縣裡面的新聞頭條!所以,雖然有些人仍然對她如何發家有着各種各樣的無論善意還是惡意的猜測,但無損於她現在是村裡的一個大人物的事實,村裡面的大事小事,她在外出經商回村有空暇之餘,是一定會參與的。這次也是一樣。
第三個人叫蘇彬,三十歲。也是村裡面小有名氣的一個年輕人。他從小就成績良好,後來在縣裡面最好的中學就讀,更是爭氣的以全縣第二名的分數,考上了江南省最好的大學——江南大學。不過,在就業形勢嚴峻的情形下,這位江南大學的高材生並沒有在外面的大城市謀到一席可以安身立命的位置,而是在大家異樣的眼光中回到了村子裡,搞起了什麼網絡公司。每天的大部分時間都躲在自己的屋子裡。用高價錢拉的光纖專線上網工作,也不知道他忙的什麼工作,反正似乎也賺到了不少錢。原來他對村裡的事情不算太熱心,但這次的事情發生後,他出乎意料的走街訪巷,當起了熱心聯絡人的角色,也算是村民代表之一了。
現在。在李紅玉那六層樓高的別墅大廳裡,這三個人坐在檀木大沙發上,正在討論着明天事情的一些細節。
周圍還坐着或老或少,或男或女的十幾個人。都是村裡面較有影響力、較熱心的一些人。別墅外面還有不少湊熱鬧的人,還有一些神色警惕,手裡拿着棍棒,負責警衛的年輕人。
看這陣勢,不亞於某些地方的領導開會,只不過是自發性質的。
“……勝哥,雖然我們很小心,但明天的事,難保警察不會知道,到時說不定還會有特警出現,要把人帶回來,只怕不容易。”穿着一件中式半旗袍裝的一位中年美婦,不無擔憂的對旁邊一個穿着普普通通的白色襯衣、臉上有了一些剛硬皺紋線條的男子道。
“紅玉姐的話有道理,我看,不如我在網上煽動一下,把事情擴大了,那些政府的狗腿子就不敢亂來了。這年頭,都是怕老百姓鬧,怕鬧大,只要鬧大了,政府就會聽我們的了。”另一個坐在對面的,戴着副金框眼鏡,身材因爲長期蹲坐,已經有些發福走樣的年輕人帶着自信的語氣道。
剛纔那美婦自然就是李紅玉,身旁的男子是張文勝,這個剛開口的則是蘇彬。
李紅玉對蘇彬的印象並不好,覺得這人比較陰冷,沒有一個大學生應有的朝氣和坦蕩,所以她柳眉微微一蹙,道:“勝哥不是說了嗎,先把人救回來,現在陳老頭他們三戶人家都急瘋了。要鬧大,可以等過兩天再說!”
蘇彬搖頭道:“紅玉姐,你還是不瞭解現在政府的性子,照我看,只要能營造下聲勢,我們可以逼着縣裡把人放了,把李勝貴的地拿回來!”
這時,張文勝終於開口道:“好了,這個問題之前我們已經討論過,既然定下來明天下午要去縣裡找派出所,就不要再有爭議了。蘇彬的方法,回來後我們再研究下。剛纔紅玉說的沒錯,我也擔心明天縣政府那邊會有所準備。蘇彬,你聯繫的那些媒體記者怎樣了?”
蘇彬道:“勝哥,放心吧,現在有些已經到了,有些還在陸陸續續趕來,其中有一些是外國記者呢,明天……”
“外國記者?”張文勝的額頭的皺紋頓時加深了,道,“你怎麼請外國人來了,洋鬼子心腸太多,我們還是少跟他們接觸,沒有小日本的吧?”
蘇彬忙道:“絕對沒有,我怎麼可憐叫小日本的人過來,他們要敢來,我們直接打跑了!”
他知道因爲當年抗戰時村裡不少人都是跟那個島國有過深仇大恨的,特別是眼前的張文勝,祖上更是立誓與小日本不共戴天,連帶着現在的他對外國的記者也不甚喜歡。
所以,他不得不解釋道:“勝哥,你放心,現在的這些外國記者在報道上都會很客觀的,而且他們的報紙比我們國內的開放,只要能上他們的報紙和網站,一定會引起很多人的關注,給政府很大壓力的!”
張文勝眉頭的皺紋還是沒有鬆開,只是道:“行吧,你都已經叫來了,也不好把他們趕走,但除了這次的事情,其他方面不要跟他們有太深的聯繫,我們中國人,還是自己人才信得過!”
蘇彬雖然心裡暗暗覺得他食古不化,但表面上還是恭敬的點點頭,道:“沒問題。所以明天,這些媒體記者會跟着我們一起前往,有他們在報道,甚至現場直播,就不怕縣政府的人敢亂來,非把人放了不可!還要好好的賠償張大爺家一筆錢!”
李紅玉嘆了口氣,沉聲道:“可憐張大爺,那麼大年紀,那天不該去的,現在家裡只有張全那個十幾歲的小孩子,以後……!”
周圍的人都知道,當年張大爺對李紅玉一家頗好,所以這次出事後,李紅玉直接把張大爺家僅剩的一個孩子接到了別墅裡住,表示會一直把他當親人來養大。
周圍的人聽完,也頗有感觸,有些心腸軟的婦女眼圈也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