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一學倒不打緊,卻讓所有人先是目瞪口呆,接着便是一陣捧腹大笑,連小杰這小孩也跟着笑得上氣不接下氣,還有旁邊站立侍候的小廝,也忍不住掩嘴抿笑。
這樣一個兇悍的莽漢,學着許雲媛那嬌滴滴的樣子吃點心,豈不是東施效顰,不,比其更要不堪。
許雲媛忍不住笑得喘不過氣來,伏在陳天華的肩頭上不斷咳漱,一邊咳漱一邊嬌笑不止。
而飛鴿呢,他正在喝茶,見到於洋這番模樣,一口茶全噴在了於洋的臉上。
臉上茶水淋漓的於洋,兀自不解地看着衆人,一臉的無辜。
“這是些什麼人?竟敢如此放肆,騷擾這裡的淡雅清靜?”隔壁傳來不滿地聲音,緊跟着便是一連串的腳步聲。
陳天華連用手指往自己嘴邊一噓,“小聲點,我們打擾到別人了。”接着,他又轉身對伺候在一邊的小廝說道:
“小兄弟不好意思,請轉告貴館大掌櫃,表達我的歉意。”
許雲媛也連忙站起身來,準備向前來興師問罪的人道
歉,畢竟是以她的名義訂的雅間。
只有於洋兀自睜着凸眼,嘴上還在嘟囔,“這又怎麼啦,不就是大夥開心一笑嘛,這惹到誰了…”
“閉嘴!”飛鴿低聲叱道,他立馬閉緊了嘴巴。
這時,雅間的門簾一掀,一個人影出現在衆人眼前,“什麼人這般沒教養,敢在這裡放肆?”
陳天華眉頭一跳,看着眼前出現的這張陌生面孔,個子不高,但很壯實,大拇指上戴着一個碩大的祖母綠扳指,手掌上把玩着兩顆大核桃,鼻孔朝天,幾乎沒有正眼看一下雅間裡的人。
他的身後,跟着四五個五大三粗,手臂上畫龍繪虎的大漢,正怒衝衝掃視着屋裡的人。
瞧着這副打扮,不用猜,陳天華就知道眼前幾個人是上海青幫的人,他正要抱拳致歉,沒想到那個小廝卻先開了口,“樊爺,先別衝動,這幾位是大掌櫃文雄先生的朋友。”
此話一出,那個叫樊爺的就呆住了,他上下打亮着陳天華和許雲媛等人,滿臉的疑惑。
陳天華一聽文雄先生,就知道是劉玉芳,原來她是這家名仕素齋館的大掌櫃呵,怪不得她讓小廝專程接待,因爲她一見訂餐人的姓名是許雲媛,當然不敢有所怠慢。
想不到,劉玉芳和陳琪美倆人,又在這裡開設了一家同盟會的聯絡站,看來革命黨的活動在日趨擴張。
“這位樊爺,本人姓陳,江湖人稱大少爺,今日領着家人及二位兄弟,慕名前來名仕館品嚐素齋,不慎驚擾到隔壁貴客,多有得罪,請包涵!”
此話一出,驚呆了在場的所有人,一個堂堂的朝廷三品大員,在一家餐館對一個江湖人士低頭致歉,這絕對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首先是飛鴿和於洋倆人就先不服氣,少將軍什麼時候變得如此謙遜了呢。
倆人正怒目橫眉地準備上前,被陳天華一個凌厲眼光一掃,給制止了。
陳天華之所以謙遜有禮,那是他必須得給劉玉芳和陳琪美倆人的面子,另外,他拋出自己的名號,也好鎮住人,省得在這裡節外生枝。
可讓陳天華和許雲媛等人沒有想到的是,大少爺這個名頭今天在這裡卻不靈光了。
不說大少爺名頭還好,說了,反而激起隔壁那屋子人的憤怒。
“大少爺?這麼陳天華就在隔壁…”
“瑪的,這隻滿清鷹犬,居然跑到這裡來了?”
“……”
接着,便是叮裡當哴的桌椅板凳移動聲,以及一連串的腳步聲。
這一連串的話語一出來,不但房裡諸人,就連陳天華的臉色都變了。
只見他的臉上肌肉抽動,眼睛慢慢地眯縫起來,牙齒咬得格格作響,臉色鐵青。
作爲漢人,最忌諱被人罵成是滿清鷹犬,雖然紫金城的皇帝是滿人,許多漢人也在朝中做官當差,那是因爲大勢所趨,爲了活命不得已而爲之。
但倘若爲一味討好滿清朝廷,甘願出賣漢人,在關內中原,尤其是江南一帶,那同等於忘典背祖的漢奸,爲所有漢人所不恥。
“是哪些混蛋在叫嚷,站出來亮亮相。”
陳天華從牙縫裡一個字一個字地擠出來,此時他的心裡已是怒極,背在身後的雙手,捏得指節喀巴巴地響着。
而飛鴿和於洋倆人見少將軍受辱,一個個都是怒形於色,但礙於這種場面,沒有主子命令誰也不敢發作。
“是我,陶誠璋,說起來跟你還是紹興老鄉,原以爲你是位英雄好漢,沒想到你竟是這樣的一個不恥之人?”
對面擠進來幾個漢子,其中一位三十多歲的漢子,他自稱是陳天華老鄉,叫陶誠璋的開口說話了。
雖然沒見過面,但光憑紹興老鄉陶誠璋這七個字,陳天華的腦海裡,馬上呈現出這個人的信息。
光復會創始人之一,同盟會和光復會的雙重大佬,也是朝廷緝拿的欽犯。
這敢情是光復會重要頭目們在這裡碰面?
陳天華猜得一點都沒錯,他們的隔壁就是光復會江南幾個頭目的碰頭會,除了陶誠璋,還有浙新軍標統官,李品璋的手下心腹蔣尊良,從武昌過來的鄂軍副標統官孫武,光復會在青幫的頭目樊得功等六人,當然還有陳琪美,劉玉芳夫婦。
只是上午碰頭會已結束,陳琪美有事外出,劉玉芳在後院忙些其他事務,而陶誠璋等人在雅間裡品茶,也是準備待吃完午餐之後離開。
他們開始並不知道隔壁就餐的是陳天華一家人,就連劉玉芳也沒料到,只知道是許雲媛訂餐,出於隱秘身份,她並沒出面,只是讓小廝好生接待便是。
可陳天華一向對革命會黨,無論是同盟會還是光復會,都是以禮相待,井水不犯河水。
當初光復會的徐錫林在安慶搞暴動起義,結果失敗了,是陳天華冒險救下徐錫林的妻兒和徐氏家族。
光憑這些,陶誠璋等人理應感激纔是,怎麼就恨上了呢?
這事得從這次他在湖北武昌搞保衛路礦權,清除賣國奸商,剷除東洋間諜有關聯。
最主要的,還得從馬明閣和宮本忠勝這兩個人身上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