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柘也把自己的聲音壓到最低,垂首回稟劉羲緯道:“心姑娘來信回報,說是據她分析,那些劇毒很有可能是被下在了用來犒勞衆多兵士的牛的飼料裡,或者是飲水裡面。她還說,那幾日,秦非等人雖然都被韋鬆君軟禁在了韋府當中,但是以荊草和秦柔的輕功,都足以神不知鬼不覺地溜出韋府。要給幾萬的兵將下毒雖難,可是給幾百頭被圈在一起的牛下毒,那可就容易得多了。無論是秦柔害死荊草都能不費吹灰之力地做得滴水不漏。”
劉羲緯巨震,多了許久才長舒了一口氣,緩緩地道:“好絕的下毒術!秦非啊秦非,寡人可真是低估你了。”
袁柘道:“好在外關已經在我們的控制之下。項重華和秦非他們縱然再有天大的能耐,如今也成了困獸。所以。所以請陛下……”
劉羲緯接口道:“所以,袁令尹你想要叫寡人饒過鄭既的家人。”
袁柘行了一個禮,小心翼翼地道:“鄭將軍世代忠良,爲祁國立下汗馬功勞,且他自己也壯烈犧牲,爲國捐軀。陛下若是動了鄭家,恐怕只會讓臣子們心寒。這對我大祁國可謂百害而無一利。”
劉羲緯笑了,道:“既然連袁令尹都開了口,寡人又怎麼能不給面子?頂多收回他鄭家幾畝封地,聊作懲戒罷了。就當是寡人送給你和鄭家二千金的賀禮。”
袁柘惶恐失色,忙跪地道:“鄭將軍說要把其妹下嫁給臣,只是信口玩笑而已。臣對鄭姑娘絕無非分之想,更不會因此迴護鄭家。”
劉羲緯扶起他來,笑道:“你看你嚇得臉都白了。寡人也只是信口玩笑而已。而且,要說非份之心,也是那些女人有。寡人可是聽聞朝中臣子爭着搶着想把女兒送給你,縱然做妾也願意。”
袁柘急着又想下跪,道:“不,我……臣自從愛妻病逝,便立誓絕不再娶。大家只是客套幾句罷了。”
劉羲緯將他按在坐塌上,道:“你大半夜地趕過來,該不是隻是爲了告訴寡人這個噩耗吧?說吧,還有什麼事?”
袁柘道:“臣想將賈仁調離婺城外關。”
劉羲緯有些吃驚,道:“爲什麼?”
袁柘道:“賈仁和陳俊傑貌和神離,臣擔心放他們兩人在外關會出事。”
劉羲緯道:“陳俊傑可是賈仁一手提拔的將領,他巴結賈仁還來不及,又怎麼和他起衝突?”
袁柘道:“可據探子來報,賈仁平日對陳俊傑頗爲不敬,並屢屢欺壓。陳俊傑雖出身寒門,個性卻倔強剛烈,長此以往,恐怕不妙。”
劉羲緯道:“是嗎?可寡人怎麼聽說賈仁甚爲看好陳俊傑,還不惜將小女兒嫁給陳俊傑。他那個女兒是叫蘭風來着,對吧?賈仁還求過寡人將她許配給你呢。不過寡人嫌她潑辣,便替你拒了。你不會是因爲這個恨上他了吧?”
袁柘道:“可是陳俊傑根本不想娶賈仁的女兒,他只是……”
劉羲緯淡淡道:“他只是想穩定自己的勢力。袁柘,你雖權勢熏天,終究沒有根基。即使陳俊傑有心向你,也不會冒着得罪賈仁的危險投靠你。”
袁柘道:“陛下,臣……”
劉羲緯擺手,道:“你不必害怕。寡人既然敢給你這麼大的權利,就不在乎別人巴結你。只是……”
袁柘看着他犀利的雙眸,呼吸幾乎停止。
劉羲緯一字字道:“別人主動巴結和結黨營私是兩回事。”站起身,背對着袁柘道:“而且,賈仁是王后的親族。寡人公然把他調回來,無疑是打王后的臉。朝廷之人最愛跟紅頂白,到時候,你叫王后一族如何自處?”
劉羲緯默然半餉,放低了聲音,道:“寡人的母親也並不受寵。當時朝廷中人對外公的嘴臉,寡人現在還記得一清二楚。你也曾是王子,箇中滋味,不會不知吧?”
袁柘心中一酸,道:“臣明白了。”
劉羲緯道:“心有沒有提到項重華和秦非最近在做什麼?”
袁柘道:“她說項重華和秦非整日都在研習青龍山的器械和守城之術。”
劉羲緯道:“可有人出城嗎?”
袁柘道:“據心姑娘說,項重華的手下均待在韋府裡。倒是竹阮君常常派弟子到外關打探消息。”
劉羲緯道:“ 按照婺城外關的情況來看,頂多再過十幾日,便可一舉攻破婺城。叫她好好盯着項重華和秦非幾人,其他人不足畏懼。”
袁柘忍不住道:“可是……”
劉羲緯道:“可得什麼?”
袁柘道:“可是,我們能完全信得過心嗎?她現在畢竟是項重華的姬妾。女人若是嫁了別的男人,難保不變心。”
劉羲緯道:“看來袁濜、袁燧和相思的事情,給你留下了不小的陰影啊!”從懷中摸出一個玉瓶,道:“寡人壓根沒想過靠感情拴住女人。心身上中了白虎門特製的毒,只有寡人可以救她。”
袁柘的心放了下來,仍有些猶豫,道:“可玄武潭醫術冠絕天下,萬一秦非……”
劉羲緯道:“玄武潭的醫術雖好,用毒之術卻不及白虎門萬一。況且,這是,這是慈無配製的獨門毒藥。除非有慈無親自指點,否則再聰明的人也休想解掉。”
袁柘只得道:“陛下英明。”
劉羲緯道:“沒什麼事的話,你就退下吧。寡人也要休息了。”
袁柘走到門口,忽然回頭,道:“陛下有一句話說得着實有理,臣受益匪淺。”
劉羲緯道:“噢?哪一句?”
袁柘道:“ 陛下說,您壓根沒想過靠感情拴住女人。 ”
劉羲緯的臉沉了下去。
袁柘道:“男女之事,癡情的一方總是輸得最慘。臣相信以陛下的英明,斷斷不會被美色所惑。臣告退。”
劉羲緯目送他走出房門,緩緩閉上雙目。
項重華和女扮男裝的若邪坐在酒家的雅間裡,一面喝酒喝酒,一面留心着屋外的動靜,一不留神,胳膊肘將杯子撞翻,酒漿險些灑上衣袍。
若邪笑着拿出手絹,遞給他道:“你看看你,怎麼跟個小孩子一樣,吃個飯也不安生?”
項重華眨眼道:“小孩子弄髒了衣服,當大人的應該給他擦乾淨纔是。”說着便去抓她的手。
若邪臉一紅,甩開他的手,嗔道:“傻瓜,人家扮的是男人。哪有兩個大男人相互動手動腳的?”
項重華飛快地吻了她的臉頰,道:“若真有這麼美的男人,還要女人幹什麼?”
若邪笑罵道:“貧嘴!”
酒肆的簾子打開,進來一胖一瘦兩個男子。
項重華和若邪立即斂起笑容。
項重華道:“你確定陳俊傑就在他們當中?”
若邪道:“自從有兵衛找到孫先生,試圖購買他的琴而不得後 這兩個人便天天來酒肆裡。而且那個胖子除了第一次還吃了幾口菜外,每次都只是陪着那個消瘦的男子坐着,可見是別有用意。”
項重華道:“你認爲胖子就是陳俊傑?”
若邪搖頭道:“那個消瘦的青年應該纔是陳俊傑。你看他,無論美味與否,每次都要把東西吃得一點不剩,只有出身寒門的人才會這樣珍惜糧食。那個胖子,應該是陳俊傑的副將邢泊。此人雖家境中落,卻頗重享受,聲色犬馬無所不好,更喜玉石寶器。”
項重華道:“家境中落還能混到這個地步也實屬不易。看來這個邢泊也是個人才。”
若邪笑道:“溜鬚拍馬的高手,阿諛奉承的人才。他爲了攀高枝,不惜主動勾引賈仁的大女兒,奉子成婚。”
項重華道:“看不出他樣貌平平,居然還有這等本事。”
若邪道:“別看邢泊其貌不揚,那張大嘴卻跟抹了蜜一樣。女人哪個不喜歡甜言蜜語?何況,聽說他當年也算是個美男子,這一身肥肉,恐怕也是因爲入贅了賈府後,養尊處優纔多出來的。”
項重華笑道:“看來男人嘴甜了好處還真不少。我以後也得好好學學。”
若邪白了他一眼,道:“你是一國之君,縱然不說話,都不知有多少女人變着法子討好你。”
項重華道:“可我得討好你啊!”
若邪笑着瞪了他一眼,心中卻歡喜無比。
項重華道:“自從有人詢問買琴的事情後,孫哲便再也不曾來彈過琴。陳俊傑卻每日前來,真是不容易。”
若邪道:“越是有恆心的人,性子越烈。對這種人,適當地吊吊胃口,反而更容易讓他們上鉤。”
項重華道:“這胃口也該吊夠了。”
若邪道:“若不是婺城那邊着急,我至少要吊他一個月,那樣效果才更好。”
項重華笑着搖搖頭,擡起胳膊捻撿起一塊花生,微微一用力,便擲出了窗外。半餉之後,琴聲徐徐響起。滿屋的客人各個聽得心神皆醉,而陳俊傑更是滿臉的心弛神往之色,直到曲終都差點沒回過神。
陳俊傑長長舒了一口氣,忽然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然後衝着門口便奔了出去。